下棋(1/2)

在某一个瞬间,小刀想起平凉的夜。那个夜里,母亲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只是用力地捏着她的手,把她捏得很疼很疼,指甲嵌进了小刀的皮肤,用一种坚定到可怕的声音对她说:刀韧,这不丢人。

是啊,那不丢人。

凌厉的晚风裹挟着腥味,是血腥味,盘旋在她的心头不散。那不丢人。

然后是陈千跃的呼x1声,也出奇的平静。她自刚才说完那一句话后,仿佛被卸掉了力气,只够她平静无言地存在于这个空间。然而她的手中依旧紧紧攥着那个奖座,大象鼻子已经发黑,透明的水晶身t映着斑斑驳驳的血点,奖座的边缘也吃进了她手掌的皮肤。

“有时候,我们就连冲动都是因为别人。”小刀的声音里有哀愁,她以为她早就抛弃了这种东西。

陈千跃依旧静静的,目光跃过去,跃过去。

小刀走向那个皮肤下脂肪流动的躯t,他的皮肤呈现出白青,还残留最后一点血se。她伸出手,将手指抵在他的大动脉上。起初是一片si寂。母亲那一句话又如拨月的云,缠绕。她在想,要怎么办呢?陈千跃的结局,是怎么样的呢?有时候她不得不相信人间悲欢太过无力,c盘手也全非我们自己,今晚她曾有过的宏图壮志,她曾短暂与陈千跃结盟并大有长期合作的可能,又怎能料想到半个夜晚过去,地上就多了一滩血、一具身t。

极其微弱的一跳。

小刀大叫了一声:“他还活着!”

陈千跃被小刀的叫声惊醒,可她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庆幸,那种无力感依旧裹着她,她只小声说:“那可太可惜了,他要是si了,我就是杀人犯了。”

“先别废话了,再不救他,他就si透了!”

“就算想救他,也来不及了。”

小刀不敢做任何抢救措施,没有经过训练的抢救措施很可能起反作用。她早已心明眼亮,紧急中并来不及向陈千跃解释什么,只快快地说:“出去找苏鼎,他肯定在,他肯定能救他!”

陈千跃眉头一跳,想起身,但没有力气起身,小刀在这当口已经迅速冲出去,果然,一切就像她的猜想,救援早已就位,似乎就拿她的反应能力做赌注。

房间里很快就只剩那摊巨大的血迹,小刀这时才看清陈千跃穿的是一身胶衣,模样狼狈,她依旧sisi抓着那奖座,她的手好像僵si了,小刀过去掰陈千跃的手,怎么都掰不开。

“打不开,我试过了。”陈千跃的声音还是轻轻的,她的嘴唇在哆嗦,“我的手好像粘住了。”

“放松。”小刀还想再试一试,陈千跃忽然往旁倒下去,昏si了。一行人也像早已待命,迅速出现将陈千跃抬走。房间里只剩小刀一个人,空旷无声,可是这里的一切都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我们谈谈吧。”小刀对着空气说。

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苏鼎的声音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我不喜欢血腥味,到我这里来。”

这次,他没有叫她刀小姐。

苏鼎依旧有礼,他面se如常,询问小刀是要薄荷茶还是牛n。

“我要你的计划。”

苏鼎给她斟了一杯温热的薄荷。

“我的计划你刚才已经都弄清楚了,怎么又来问我。”

小刀知道,苏鼎在等她认输。这一回合,她彻底地输了。她输在了轻敌,输在了把男人想得尚存良知。她不知道为了一己之利,他能用他重要的支援的x命做赌。

那不丢人,是不是?人生总是有输有赢,输了,下次再赢回来。母亲说,那不丢人。

“苏总,今晚下棋下累了吧。”

苏鼎感觉意外。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得意,反而充满惋惜。“很可惜,你离赢只差一点点。”

薄荷茶入口微甜,温温的凉丝丝里带着绵密的清甜,多么温馨,一点都不适合这个夜晚。

“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让大象奖办成功,现在你如愿了。”

商人重利轻别离,苏鼎说过,他是商人。而他b那红顶商人强的地方,就在于他又疯又狠还不要脸。手握权力的人,怎么也想不到,区区一个商人,真的敢取他x命。

“你清楚陈千跃的x格,你清楚她的执念。你也清楚那个人的x格,清楚他的变态。你甚至还清楚我的x格,清楚我的行事。我们三个就是你手里的三枚棋,被你摆布得云里雾里。他是大象奖办成的重要人物,你买通他给陈千跃奖,计划甚至在更早之前就开始实施,就在你将陈千跃送到他手里的那一刻起,你就在为了今晚做盘算。你算准他会用自己的权力,所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力,去羞辱陈千跃。你更明白陈千跃会因为他的羞辱而反抗,反抗的程度有多深?你不在乎。即便她杀了他,那后果你也完全能承担。当然最好是杀了他但还留一口气,这需要一点运气,很显然,你的运气很好。一切都如你所料。”

苏鼎没有说话。

“苏总,在你之前夸我聪明的时候,我承认我有一点小窃喜。人不喜欢被人夸聪明呢?但我没想到,我的聪明是你最重要的一步棋。因为我聪明,所以我会想办法削弱他的力量,这就能让陈千跃在与我的商议中,不知不觉地施行你的计划。”

那些涂在暗处的迷药,混合着tye进入他的身t,夺取他的意识,也险些夺取他的生命。

“现在他有太多把柄在你手里,你甚至能决定他的生si,你想让那个奖破产,当然也不过是弹指一挥的事。只是苏总,为了一个奖这样大动g戈,值吗?”

“为了一个奖当然不值,可是为了你,值。”

“棋还没下完吗?”

“刀小姐,你不是聪明而已,你是有智慧,有谋略,有野心。你需要一gu助力,你可以做更多,你也有想要实现的东西,不是吗?”

“你的意思是,那gu助力是你啦?”

小刀突然疑惑,不知现在几点了?在苏鼎的世界里,仿佛没有晨昏,没有黑白,永远只是迷雾蒙蒙的灰。她着实有些累了。她想睡一觉,往后的事,往后再想。

“我没有什么梦想,也许以前有过吧,但现在没了。”

“你说得不对。”

“苏总不会这样霸道吧?我有没有梦想,还是你说了算的?”

“至少,刀小姐,你一直在暗暗想办法救你的母亲,不是吗?”

这一句话,把小刀犹如平地惊雷般地炸开了,她的心脏瞬时收紧,随后崩成无数块碎片,就飞散在他这灰蒙蒙的地狱里。

小刀张开了嘴,但她什么也没说出来。原来,棋确实还没有下完。甚至可以说,这才刚刚开始。

“在你十五岁那年夏天发生的凶杀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刀小姐,时间还多,你要不要讲给我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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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嗨,朋友们久违啦。在夏天的末尾,继续没有完成的旅行。

可以把本章之前视为小刀和鱼r0u的上半部,本章开始视为下半部。

母亲1

母亲,她有一双坚毅的眼,在无数个黑夜中,小刀曾看见那双眼睛里迸发出灼人的jg光。涉及不适情节,请酌情。

也许是因为还有个别人,小刀今天在穿越那条暗巷时,不像此前那么害怕,倒是男童一边g呕一边不断地踩进w水,又因为溅起的脏水而叫得如鬼哭。小刀不理他,熟门熟路地去了那扇窗户旁,她望进去,什么都没有变,唯独母亲不见了。是因为今天来得b较早吗?母亲呢?

小刀沿着那房子看了一圈,隐约感到哪里有热气,像是谁在做饭。平日该是最温馨的做饭,到了这里也变得莫名诡异。

“喂喂喂,你没走错地方吧,你怎么来鬼屋啊,这是什么地方,我们快回去吧,你没听见奇怪的声音吗?”

听见了。剁r0u的声音。那声音来自深处,在漆黑的某个地方,是有人在剁r0u、烹煮吗?一种极端的不祥笼罩着小刀,她觉得什么不祥?不敢想。

“这里到底是哪里,你来这g嘛?喂,我要先回去了,我不管你了啊!”

“嘘——”

压低声音但压不住吵吵嚷嚷的是即将要变成孩子王的男童,他紧躲在小刀身后,既想走,又不敢走。小刀止住他的慌乱,竖起耳朵听,她没有表现出一丝反常,只有她知道,自己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突然之间,母亲的身影出现了。她仍旧双手发黑。男童几乎在同一时间惊恐地叫起来,他一边叫一边拖着小刀往外跑,嘴里叫着有鬼。小刀犟着,执意往母亲处走去。不同于以往,母亲没有推开小刀,也没有进屋去,她只是站在原地。这让小刀得以看见她的身t,她浑身上下有多处在渗血。而有些渗血处,本来就简陋地包扎过。

没人说话。时间仿佛有一瞬间从她们的世界里消失了,小刀想,啊,她似乎曾经梦见过母亲在烹饪呢。这也算是梦境照进现实。然而遗憾的是,梦里的遍地鲜花和yan光都没有。

“你,你受伤了?”小刀问。

可是母亲没有回答,因为显然,男童终于看清了母亲手上黑黑的全都是血w,他向后退,跌倒,又挣扎着爬起,两腿之间已经有了尿渍,小刀突然后悔把他带来,也许那是她犯的最严重的错误。没等她转完念头,男童p滚尿流地往暗巷之外跑去,没了影。他的动静制止了母亲说话。

寂静重回小刀和母亲之间,今天不一样,小刀想,不知道哪里不一样,可是又十分不一样。

母亲朝她走来,她的面容逐渐变得清晰,小刀看见了,那是一张同样平淡的脸,脸上有g0u壑,尤其是嘴角有两条极其深刻的纹路,仿佛她从来都紧撇着嘴,命运没有给过她放松牙关的机会。她的眼睛依旧那么亮,她的脸se苍白极了。

“你受伤了?”小刀又问一遍。

“你叫什么?”母亲问她。

小刀犹疑地用视线锁定母亲身上的血痕,一处两处三处,说不清到底有多少,得去医院,要去医院!却不能动。因为她听见母亲的声音,那么柔和,原来梦里的鲜花和yan光,就是母亲。

“刀韧。”

母亲轻轻地笑了,她晶亮的眼睛里,有几点更亮的光闪闪,她仍旧柔和地说:“记得我当年把你放到那里,身上什么都没有,我自己都半人半鬼,又能给你什么?可是我想,我要给你一个名字,一个和他们期望的不一样的名字,你要跟我的姓,你要姓刀,可是刀还不够,刀容易卷刃,容易生锈,容易变钝,刀太不耐用,所以你得是一把有韧x的刀,你要永远保持锋利,只有你足够锋利,即便是一把工具,用刀的人也不敢掉以轻心,因为刀气伤人。刀韧,你和我想的,一模一样。”

“为什么要把我放到那里。”小刀平和地问,她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她只是单纯地好奇,她相信母亲有她的理由,她想知道那个理由。

“刀韧,做了母亲,不是只有伟大一条路可走。走不通,就要想别的办法。更何况,有些人成为母亲,也是没的选。”

“他们说,如果母亲真的ai她的孩子,无论遇见什么事,什么困难,她都不会抛弃她。”尽管没有怪她的意思,可那话说出口,却已是带着那夜的他人的质疑。一个人再如何谅解,却似乎总会继续伤害最亏欠的人。

母亲摇摇头:“得学会认输,认输很要紧,是人就会输,那不丢人。把所ai之人困于水火,强b她一起在炼狱里过活,叫ai吗?也许吧。但我不是那样的ai法。刀韧,我认为作为母亲,要因势制宜,我已知我在地狱,又怎可能留你在身边?”

母亲蹲下来,第一次拥抱住小刀;这也是小刀第一次被人拥抱。她想,ai这个字,真怪,ai让人分别,ai让人哭泣,ai又让人在无数次迷路后再找回来。母亲的身t温热,甚至是滚烫,她的心跳也很快,通过那颗心,小刀感觉到血脉之中属于母亲的部分在苏醒。

“母亲。”小刀喊。

身上母亲的双臂环绕更紧,小刀感觉到背上滚烫的,不是母亲的双臂,而是她的眼泪。小刀也哭了,她箍紧母亲的身t,却感觉到母亲的颤抖。

“你受伤了吗?得去医院。走,我们走。”

一种亮如白昼的诡异光芒没有预兆地突然亮起,把这暗巷的每一寸都照亮了,那和梦境中的亮不一样,此刻的亮,冷酷而生y。小刀回头,看见跑走的男童又回来了,并且找来了一群穿制服的人。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让人胆寒,小刀立即想到母亲的伤,她想让他们送她去医院,她转头去找刚才还拥住她的母亲,可一转头,一束过分亮的光把母亲的双眼遮住了,她根本看不清母亲。

尸t被他们从那漆黑的屋中抬出,面容安详,一个男人。又有人从屋中端出了热气腾腾的锅。有人在墙角呕吐。有人在惊呼。一切都乱糟糟的,太乱了。

小刀想,她得赶快带母亲离开这里,母亲呢?再次找到母亲,小刀看见的是一副闪着银光的镣铐铐在她的双手上,那双手上的血w,此刻已经凝固了。小刀喊:“妈妈!”

母亲回头了,她忽而用恶狠狠的语气对她喊道:“刀韧,活下去!无论如何,要活着!或者哪天你也想到si,那就别白白便宜了让你活不下去的人!永远别示弱!”

母亲被人摁进闪着冷光的车灯的车里,她还在喊:“刀韧,过下去,就是王!”

小刀和男童被人送了回去,男童大病一场,再醒来,人迷迷糊糊地总是说胡话,小刀被严厉地惩罚,一直到她之后永远地逃离,她被关了整整一年。小刀十六岁出逃,如今想来,恍如隔世。人果然是健忘的。

苏鼎的声音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小刀颇为恍惚地定了定神,才想起此时的自己已经离那个在暗巷中的自己过去了快要二十年。她一直将那个秘密牢牢地藏在心底,没人知道,不可能有人知道。可是苏鼎知道。

“你的母亲起初被指控谋杀,可是后来又一再搁置,那里头牵扯到秘密——你的母亲如何谋杀是个秘密。刀小姐,你始终在想办法救她,你相信她没有谋杀,可即便你,也问不出她的秘密。你既然不肯讲故事给我听,没关系,我可以给你讲。我知道你母亲的秘密。”

小刀猛地抬头,迫切,一个困扰她也将近二十年的疑问,难道真的可以从苏鼎嘴里轻松得到答案吗?等一等,她准备好了吗?如果答案是她不想听的,她该怎么办?

“刀小姐,看你的脸se很不好,你是否想要休息一下,或是我们速战速决?”

小刀沉默。答案,答案。母亲,那个有一双坚毅倔强眼睛的母亲,那个隔着一层玻璃,si也不肯拿起探视听筒的母亲。

“你说吧。”出人意料的,小刀的声音无b平静。

苏鼎细细地看了小刀一眼,他霎那间想到一句话,有其母,必有其nv。只有狠角se,才能生出狠角se。他倒是很欣赏小刀的母亲,正如他也欣赏小刀。她们平静无澜的表面下,却是深不可测的决绝。真狠。

“那个男人,si于……阮病毒。刀小姐,你知道什么是阮病毒吗?”

小刀微怔,不知作何感想。

“人类要染上阮病毒,刀小姐,只有一种可能,而那不可不说是刻在基因里的禁忌吧——”苏鼎顿了顿,好像即便是他,也一下说不出口,终于他缓缓吐出三个字,“吃人r0u。”

——或者哪天你也想到si,那就别白白便宜了让你活不下去的人。小刀的世界,轰然一声,山崩海啸。

上部完

试玉篇

1

其实小刀想要的一直都不是什么远在天边的东西,她想要她母亲平安,还想要自己的事业顺遂,能成大事,偏巧她做的是妆造营生,自然就想在这一行发光发热,成个人物。桩桩件件,都不像是奢望。

可是不知哪里出了偏差,原本只想从苏鼎那里讨点糖吃,现在真成了他手里的刀了。

小刀一直没有想明白,在那个混乱的夜晚最后,苏鼎对她说的话要如何解——

“刀小姐,你还有未竟之事。不要忘了我是请你来担任陈千跃的造型师,她还要在大象奖大杀四方呢。好好做,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期待。”

一番话说得简单,可其中却隐去了太多疑问。小刀就有三大问题:第一,出了这种事,大象奖还能照常办?第二,就算办起来了,陈千跃又怎可能无恙地当一个争上游的nv明星?第三,就算大象奖也办了,陈千跃也去了,可那一位倒在血泊里堪堪捡回一条命的,岂会无动于衷,他就没有后招?

然而苏鼎态度笃定,他甚至在翌日清晨给小刀送来了豪礼,她看着橙se的礼品盒不知他唱的又是哪一出。苏鼎电话追来:“刀小姐,这件事情你辛苦了。”

哪件事情?是中了他的圈套那件事?还是中了他的圈套之后她不能跑,还得继续入局那件事?小刀没问。不重要。能换得母亲安然就好。其实她想要成名,不也就是为了能让母亲的事情水落石出?

苏鼎隔三差五召唤小刀,那日又在送了礼之后找小刀过去,说可以就大象奖的细节商议商议。小刀出门,车已候着。她真像是苏鼎的专职用人了。

那日没想到会碰到许多人。小刀推开冷y材质的门,宴客厅里是消失了一段时间的陈千跃。不施脂粉,可是光彩照人。从她脸上看不出任何前事y霾。她变回那个不可一世的nv明星。

“你……”小刀却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怎么?”

“你还好吗?”

“什么意思?”

陈千跃古怪。她言语中的质问是真实的,不明真相也是真实的。小刀不禁端详她,她像是真的完全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事了。

“哦,没什么。”小刀改口,“你休息了一段时间,我不知道你休息得好不好。”

陈千跃耸了耸肩:“有什么好不好的,反正就是换地方开电话会,不论我在海边还是山里,总有那么多事情追着我。”

“什么电话会?”

“你怎么了?”陈千跃给自己倒香槟,冰桶里的冰块咔啦咔啦响,把小刀听出了j皮疙瘩,“你的魂没啦?最近还会有第二件事情那么急吗?”

“大象奖?”

“苏总不在,劝你赶紧把魂找回来。要让他看到你这个状态,被开除我可救不了你。”

古早电视的桥段,失忆?小刀不禁被那荒唐念头惹到了,自己甩甩脑袋。没想到第一个疑问是以这种诡异的方式解决,尽管不知苏鼎用的什么招数,但总之不会是什么正经办法。但看陈千跃能说能喝,样子也没有异常,小刀暂且压下心头疑惑。

陈千跃的手不知何时覆在了小刀的脑袋上,她轻轻地r0u小刀的头发,赞叹道:“我喜欢你的脑袋,这样长短的头发毛茸茸的,0起来真舒服,让我想起我弟弟。”

两声叩门声。苏鼎站在那里,遮住了大半的光:“打扰。”

苏鼎照旧是礼数周全,装模作样。在他自己的地方,故意做出这样的做派。可这样的人实在是老狐狸,你不能抓到他的错处,就连无名火都起不来。

陈千跃喊他苏总,端着酒杯去一旁坐下了。小刀的视线在他两人之间转一圈,最后和苏鼎的视线相撞。他眼里隐有笑意,很恐怖。他当然明白小刀的困惑,他在享受她的困惑。

“陈小姐,刀小姐,二位都是忙人,就不以琐碎冗长让你们难受了。我长话短说,陈小姐,你的舆论口碑形象两极分化,目前是恶评更多,所以这个奖你拿了,不论如何,都会被说是胜之不武,更何况,你还是真的胜之不武。”

“胜就是胜,有什么武不武的,又不是武林大会?”陈千跃嘟囔,但多少心虚。

苏鼎笑笑:“能胜之不武,也是一种本事,只不过,为了长足发展,这份不武,还是要给它一点包装。刀小姐,那就看您的了。”

小刀说:“我只是造型师,能起的作用很小,就算有,也很短暂。”

“就算只有一瞬的作用,那也足够了。人的心里记不得许多东西,能记得的每个人,也不过是几个瞬间。更何况与他们日常生活并不息息相关的艺人明星,占据的不过就是一瞬。你用这一瞬,去替换那一瞬,就是成功。”

一个美丽魅惑的造型,所谓出圈造型,对艺人是可以起si回生的。之后,经纪公司广撒网,纵向横向继续深耕,自媒t营销号跟上出仿妆,出分析文,出前世今生,就会有人忘记艺人此前的恶评是因何而来。

“大象奖,就像是一场戏。一场戏,戏剧目的不能只有一个。能完成多个的,才是好戏。陈小姐拿奖是一个目的,陈小姐口碑扭转是另一个目的。”苏鼎说完,起身,他确实把这个会控制在最短的时间里,可是对小刀来说,信息量却很大。

“只有两个目的?”小刀问。

“刀小姐认为还有?”

他是不会说的。就算有,不,肯定还有。只是小刀还想不到。她笑笑不再多言。她也尝到受制于人的难堪……他说得对,人记住别人,都是瞬间。那么他给她的,就是无数个细小的屈辱瞬间。

他答应过她,大象奖之后,就能见到母亲,知道当年的真相。她是不信他的承诺的,可他又让她赌。她能不赌吗?

“你有什么思路?礼服问哪家买,还是你习惯借?跟你说,礼服我只穿一手的,别人穿过的礼服有gu汗味,我穿了过敏。就算借,我也要做第一个借的人。珠宝呢?对了,彩妆和高跟鞋我都有代言,你不必多此一举。”

“我得回去想想。”

“拜托,没多少日子了,你还这么悠哉?要不是苏总说你让他侄子枯木逢春,把他迷得神魂颠倒的,我怎么敢用你?用你,可是得罪了和我合作了很久的其他造型老师的。”

陈千跃说起话来实在讨厌,可是小刀看她心无旁骛地说些根本无关紧要的事情,还有那颗仿佛从来没看过黑暗的大剌剌的心,心里多少有些安慰。如果陈千跃忘了,也好。做个讨人厌的nv明星,总b堕入地狱要好。

“那我现在回去写ppt。”

这场会面被另一个苏家的人打断,苏彗的出现并不算太意外,但他总是出现得太晚,或者说不合时宜。他来了,小刀要走了。

“小刀。”苏彗叫了她一声,“这段时间,你和我叔叔走得很近吗?”

“不算近,他雇我。”

“雇你做什么?”

小刀忽然不知道苏彗对苏鼎了解多少。苏鼎那些y鸷狠毒心机深沉,对他这个天真无邪的侄子又展露多少?教他多少?

小刀也没敷衍,回家之后,开始仔细研究陈千跃以前的造型风格。结果一个字总结:乱。

基本是,刮什么风,她就做什么造型。她出道没多久,造型却一大把,全无风格,混入圈子里一点都不出挑。可是奇怪,陈千跃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姓名的呢?

再深入查找,真感叹时也命也,此前再如何追cha0流,却b不过一张私底下流出的狗仔照,照片里她不施粉黛,面se愠怒,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与她在出席各种活动时娃娃般琳琅的形象完全相反。小刀能理解那张照片为何让人就算不喜欢陈千跃其人也被x1引。

因为那个陈千跃,有生命力。

小刀有了想法,但她要先去找陈千跃聊聊。

陈千跃就像大多数的明星一样,在没行程的时候,不是在旅游,就是在健身。看见小刀,她不咸不淡地打了个招呼,普拉提老师把陈千跃在核心床上摆出飞天姿势,陈千跃一边扭曲表情一边挤出几声:“一个影后,两个影后,三个影后……”

如果小刀没有见识过那个可怖的夜晚,她绝对不会把陈千跃和y霾联系到一起,没有一点点可能。

“礼服穿哪家?珠宝戴什么?”

“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我有几个备选,你挑挑。”小刀把资料递过去,陈千跃快速扫了几眼,就统统打回。不满意。不喜欢。她接着进行之后的普拉提动作,表情再度扭曲,把影后当作读秒的单位,似乎能够让她撑久一点。

“你给苏总吃什么药了?”陈千跃道,“这些东西给网剧nvn,人家都不一定看得上。”

小刀也不辩解,态度良好,可又不很在意似的。陈千跃的助理蜂拥进来,帮她多角度拍摄健身照片,小刀站着颇为碍事,识相退场。陈千跃就是跋扈而别扭,小刀觉得,此前没有任何一个妆造师敢把陈千跃往她的本x打造,因为那种x格并不讨喜,确实不讨喜,可人做自己总b假装做别人要得心应手,生命力才是这一行的核心。

苏鼎来问小刀进度,对小刀而言,和苏鼎对话就像是在光脚在钉子上走路,总是要把心提到嗓子眼。她有时候很想一拳头把那个装模作样总在微笑的男人揍翻,看看他皮囊下是个什么样的厉鬼,不免显得咬牙切齿的狰狞,惹得苏鼎频频看她。

“刀小姐在想什么,面se十分吓人。”

“……想我妈。”

“不必担心,我答应你的事当然作数,只要刀小姐也完成答应我的事。”

“我想问问,你为什么要推陈千跃?我没有评论她的意思,只是纵观这一行,一个听话的,总好过一个张扬的,你明知她x格脾气,又为什么要用她。”

“这话也在问你自己吧?你也想知道,我又为什么非你不可。刀小姐,或许你不知道,我的偶像是武曌。”苏鼎话锋一转,“陈千跃是个很奇怪的人,你不觉得吗?她像一个彩se气球,飘进了严肃的会场里。不合时宜,荒诞,但是又让人有一瞬间的放松。我找不到另外的气球。”

“我不觉得她是彩se气球,我觉得她是一个人。”

苏鼎笑了笑:“她当然是,所以,刀小姐打算怎么装扮她那样一个人呢?”

“我已经有计划,只是,她不一定愿意,既然你想达到起码两个目的,你就得让她配合我,她不听我的,但她听你的。”

“洗耳恭听。”

那天之后,陈千跃偃旗息鼓,再也没问过大象奖妆造的任何细节。她似乎听之任之,也知自己对自己没有最终决定权。

而大象奖的大面积预热已铺开,这个空降的大奖得到了最多曝光,令小刀一时怀疑此前记忆是否出错。她又好奇苏鼎到底是怎么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以今天一出明天一出。而本事无非就是钱与权,钱在权面前又只是个结果,归根结底是苏鼎有外界无法想象的权力,小刀想,如果那些权力在她手里就好了。

会场在苏氏的产业,所以陈千跃得以早早地过去做准备,然而她的团队格外轻松,就算过去得很早,也不见她们忙什么,娱记甚至拍到陈千跃团队骨g在坐着品咖啡享用费南雪,不免大肆渲染陈千跃胜券在握。舆论再度下滑,几近触底。

陈千跃看着那一个个帖子,她自己b谁都着急。她虽然不知苏鼎和小刀葫芦里卖什么药,却知道她们总b她懂谋略。眼下只有信她们。另外,苏鼎说,会给她惊喜。可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也还不见人来。

正想到这里,人就来了。陈千跃正想向小刀抱怨,一转头,看见的却不是小刀。她愣住了,只感觉自己嘴唇在微微颤抖。半天后,她吐出一个字:“妈?”

来人正是陈千跃其母,怯生生躲在她身后的,是陈千跃弟弟。

“淑媛。”其母唤道,“淑媛,弟弟想你了。”

陈千跃当然是艺名,她本名陈淑媛,有个小她很多的弟弟。离开家的时候,弟弟还很小,所以其实她们感情并不深厚。她只是记得,母亲总是帮弟弟理发,弟弟的头毛茸茸的,短短的头发在yan光下看起来很暖。

“你、你们怎么来的,来之前也不跟我说一声,我今天有大事,恐怕没办法招待你们。”

“淑媛,坐吧。坐下。伟业,叫姐姐呀。姐姐呀,你不认得啦?淑媛,你弟弟现在叛逆得很,你看他那样子……你老板请我们来的,说今天是你大日子,要请我们来见证。妈,也觉得亏欠你……”

陈母从随身物品中,0出一把剪刀来。陈千跃认得,那把剪刀是给弟弟剪发用的——专用的。

“淑媛,妈给你理理发吧,伟业,给你姐姐围上披布,快呀,愣头愣脑!这些事你都得熟悉起来,不然以后怎么帮姐姐?”

陈千跃弟弟小心地给她围起了布,他从头到尾都没敢看自己的姐姐一眼,当然,他也不敢看其他任何一个人,他的视线就在目所能及的下方转溜,看这个人的脚那个人的鞋,看花样繁复的地毯,看自己的新鞋,又觉自己的新鞋很滑稽。他难以想象这样的地方有他的姐姐。可是布一盖上,他又找到了熟悉的感觉。他很小的时候,很小很小,就能读懂每当这块布盖到自己身上时,彼时还在家的姐姐眼睛里会流露出怎样的一种羡慕之情。他很小就能读懂。

小刀坐的车子半路抛锚,刚刚赶到。幸好她要做的事情不多,不至于耽误。她到陈千跃休息室的时候,意外看见一位妇人在收拾剪发用具,再往里一看,陈千跃一头狗啃似的短发正对着镜子发呆。离她不远还有个埋着头的少年,他只露出头顶一个旋,仿佛用那旋看世界。

小刀想起陈千跃流泪愤恨地说起她的母亲弟弟,是那个可怖夜晚里,陈千跃反反复复念叨的。没想到在这种场合,以这样的方式相见。她猛然间想起自己问苏鼎的那个问题,为什么是陈千跃,或者又为什么是她?

只是因为她们有可拿捏、必被拿捏之处。她们都对母亲有无法戒断的执念。苏鼎其人,可恶就可恶在,拿人七寸又稳又准,且一招鲜。这样的招数对小刀管用,对陈千跃也管用。

陈千跃的头发被剪得太短、太乱了,完全没有办法补救。有些部分,甚至像是寸头那般只剩几毫米的头发。小刀看向陈千跃的母亲,她有一张同陈千跃形似但不神似的面孔,面上的g0u壑全都向下,她也不是个快乐的人。此刻,陈母的嘴角下撇,以极端的防御姿态对准了小刀,手上的那把剪刀刀尖对外。

“他说的惊喜就是这个。”陈千跃笑了笑,“确实很惊喜。”

经纪人好似也被提前打过招呼,一言不发,没人敢对这件事发表看法,没人可以有看法,说到底,那是家务事,只不过不合时宜,可再不合时宜,陈千跃本人也没出声反对,今天是她的大日子,今天是她的场合,虽说大家都是一个团队,可曝光率到底还是她得最多,利益也是她占大头,她愿意,谁敢替她不愿意。

“这个惊喜也不是给你一个人的。”小刀余光里瞥见陈千跃的弟弟,觉得心烦,立即道,“清场,我要工作了。”

似是感应到小刀这火是发到了儿子身上,陈母一下挡在儿子面前,剑拔弩张。“我们是家里人,她是我生的,这是她弟弟,最最亲的唯一的弟弟,清场轮得到我们?”

“现在是我要工作,我要清场,你们不是我的家人,我不是你生的,那也不是我弟弟。我工作不喜欢有外人在场。请吧。”

陈母看小刀面无表情,又见她穿得松松垮垮一个板寸头,脸上也没像别人画着妆,整个人根本不像这一行里的,多少看轻。她很讨厌这种nv人,nv人不像nv人,又拽又横,恨不得b男人还厉害上天似的。于是陈母偏不离场,就要跟小刀对着g。

小刀向来是不喜欢无聊的置气的,更何况同一位长辈置气?她只觉无奈。也再度明白了陈千跃x格里的别扭是从哪里来的。一个nv人的命运就是她的母亲,这句话放到陈千跃身上格外衬。小刀随即也不说什么了,打算帮陈千跃把落在身上的碎发清理g净。

“出去。”

陈千跃突然说。

众人皆一愣,看向那个沉默很久的nv明星,她凌乱的超级短发下,一张脸煞白,可嘴唇却被她咬得血红。她没看任何人,所以大家也不知她那两字是对谁说的。

“出去。”陈千跃又说。

见识过她的脾气,经纪人助理团队率先离场。小刀和陈母都没动,陈千跃弟弟想走但不敢,只是瑟缩在母亲身后。陈千跃缓慢起身,她对着镜子看了这么长的时间,好像这时才刚刚缓过神来,明白镜子里的人是她自己。她把落在眼睛附近的碎发大致清理,有些落进眼睛的刺得眼睛发红流泪,她用一瓶眼药水冲g净眼睛,转身来,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站到了小刀和陈母中间。

然后,陈千跃面向她的母亲,说:“你们,出去。”

“淑媛,你现在脾气变得差了。我们是来看你的,你说你到现在连一口水都没有给伟业喝就算了,你摆出一副大牌的架子来给谁看?你耍大牌给我看呀?你是个血泡泡的时候我就你是妈了,把你养大不容易的。你现在跟这样一个男不男nv不nv的混在一起,变得真真戾气很重。弟弟一直在家夸你温柔善良对他好,我看是他太温柔、太善良。给你剪坏了头发,你不高兴了,你就明说。”

陈母四处找,想找扫帚无果,最后竟弯腰用手在地上捞陈千跃的头发,她往随身的挎包里塞陈千跃的头发,嘴里道:“我全都给你弄g净,我是白来了,本来是要看你领奖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奖还没颁,人家就说你可以领奖。我想这种事情你自己心里是最清楚,我也不好多说。我把这些全带走,gg净净,你就当我和弟弟没有来过。伟业,你愣着g什么,一起来给你大明星姐姐当清洁工啊!”

陈千跃半个字都没再反驳,她只是泄了气,疲软地瘫在沙发上,看样子根本没有心思为颁奖礼做任何准备。等陈母骂骂咧咧和陈千跃的弟弟离开后,陈千跃才哭着舒出了长长的一口气。她说:“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来羞辱我?”

“擦g眼泪,陈千跃。我们要做准备了。”

“还准备什么?我现在已经跟一个疯子差不多了。”

“别人就是想把你b成疯子,你别随了他们的心愿。”

“你说谁想把我b成疯子?我妈?还是苏鼎?算了,算了,疯不疯的我都不在乎了。随便吧。”

陈千跃每次碰见母亲,都像是被点了x一样不能动。她哪怕知道当时那一剪刀下去是会出大事的,可她还是不敢动,不能制止。因为那个时刻,对她而言,是难得温情的。她从镜子里看到窝着头在后面躲着的弟弟,她就更不可遏制地想要持续那个时刻。

“不行。而且,如果你是疯子,也更要拉几个垫背的——疯子不负法律责任,忘了?”

陈千跃被小刀眸子里的灼灼光芒弄得心头一震。只是,再怎么手眼通天,她如今这状况也难以挽回。

陈千跃叹了口气。

“陈小姐,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石破天惊。而且需要冒险。我已经能想象到它掀起的狂风巨浪,你也许还会置身于危险之中。可是,如果你愿意,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也一定会拯救很多人于心火之中。我自己也没有想到,会在我原本的想法上,陡生枝节,可又未必不是好事。不破不立。”

“什、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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