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1/2)

楚子兰

日达木子的事情过后,凉州卫很是忙碌了一段日子。

战死的新兵们埋葬立碑之后,还要对着军籍册记名,等日后回到朔京,要为新兵的家人们发放丧费恤银。死去的新兵们都是哨兵,大都还很年轻。来凉州卫不到一年就战死,平日里朝夕相处的伙伴们也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

不过消沉归消沉,日子还是要继续过的。尤其是经过此次之后,凉州卫幷不如往昔那般安全。肖珏吩咐沈总教头开始操练新列阵演练——真要遇到了敌人,新兵们唯有学会军阵布局,方可杀敌制胜。

南府兵幷未全到凉州,肖珏从庆南赶回来时,带来了一万南府兵,九旗营仍留在庆南,未曾跟来。如今凉州城已成众矢之的,实在不适合出风头。

南府兵的日训,和凉州卫的日训不一样,果如肖珏所说,日训时长和总量,是凉州卫这头的三倍。凉州卫的新兵们每每瞧见南府兵们日训的劲头,都忍不住感嘆佩服。

一时间,原来空旷的演武场,居然热闹了起来。白月山下,五鹿河边,随时都是兵士们的身影。

禾晏的伤也在一日日好起来。

林双鹤的医术,是要沈暮雪精妙多了,原先以为这样的伤,不躺个一年半载的好不了,如今照这速度,再过两个月,禾晏觉得自己还能去演武场活蹦乱跳。

宋陶陶将汤羹放到禾晏面前,看着禾晏喝光后,就端着碗出去了。小姑娘自己不会做饭,便去伙头兵那里仗着自己大小姐的身份打劫,打劫来吃的喂禾晏。禾晏有时候都会油然而生一种自己仿佛吃软饭的错觉,不过起先还有些不好意思,次数多了,倒也习以为常。

毕竟汤是很好喝的,若是小姑娘不用那种看自己宝贝一般的眼神看她的话,就更好了。

房间的另一头,隐隐约约传来人的声音,似乎是梁平的,还有些激动。

禾晏在床上考虑了一下,便起身拄着棍子下了床。

她掏出袖中的银丝,捅进了锁里,撬锁这回事做的多了,也就轻车熟路。还好肖珏对她这种行径也是睁一隻眼闭一隻眼,不曾将锁换成更复杂的「士」字形。肖珏平日里重要的公文大抵也不在这屋中,是以才这般鬆散。

禾晏将中门推开一小条缝,见肖珏面前跪着一人,竟是许久不见的杜茂。自从日达木子那事出了以后,雷候奸细的身份暴露。作为雷候的亲戚,当初的举荐人杜茂便不见踪迹。听程鲤素说杜茂似乎是被关起来了,禾晏也能理解,雷候既是内奸,谁也不能保证杜茂就是清白的。

如今杜茂出现在这里,大抵是冤屈被洗清了。

屋里除了跪着的杜茂以外,还站着一众教头。禾晏瞧见梁平上前一步,央求道:「都督,杜教头与雷候多年未见,雷候是内奸一事,他是真的不知情。还请都督网开一面。」

「是啊,都督,」马大梅也忍不住开口,「杜教头在凉州卫已经待了十年了,从未出过半点差错,若非雷候有意隐瞒,也不会成如今地步。请都督看在杜教头这么多年苦劳的份上,从轻责罚。」

众教头纷纷附和,为杜茂求情。

杜茂二十多岁起便来了凉州卫,苦寒之地,一待就是十年。成日在卫所也没什么可以玩闹的,至多也就逢年过节,教头们聚在一起喝喝酒。平日里做的事,不是练兵就是守地。

教头们情谊深厚,自然不愿见杜茂被雷候连累的丢了性命,心中不忍,这才来求情。

沈瀚动了动嘴唇,最终什么都没说。幷非他与杜茂感情不深,而是纵然只有不到一年的相处时间,沈瀚也清楚面前这位肖二公子,绝不是会为了旁人三言两语改掉主意之人。

果然,肖珏没有理会旁人的说法,看向杜茂,只道:「你打算如何?」

禾晏还记得刚来凉州卫的时候,这个叫杜茂的教头与梁平关係颇好,时常与梁平抬杠,在一众教头中,生的算年轻。如今不过短短几日,便仿佛老了十岁,鬓角生出零星的几丝白髮,神情也苍老了许多。

杜茂开口,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疲惫:「杜茂愿接受责罚。」

「杜茂!」梁平急的叫他的名字。

「是我没有打听清楚雷候如今的身份便贸然举荐他进了卫所,此为渎职。」杜茂道:「都督责罚我也是应该。」

「你确实渎职。」肖珏平静开口,「因为你,凉州卫死了不少新兵。」

还想要继续劝解的教头们动作一顿,没敢开口。

「死了的人不会復活。」肖珏道:「明白吗?」

「杜茂明白。」

屋子里寂静无声,梁平看向杜茂的神情已是绝望。

「我不取你性命。」

此话一出,屋中人皆是一楞,禾晏也怔住。

肖珏道:「你走吧。」

「都督……」

「从今日起,你不再是凉州卫的教头。」肖珏站起身,往屋外走,「日后也不必回来了。」

他的身影消失在屋外,屋里沉默片刻后,马大梅才回过神,去拉仍跪在地上的杜茂:「好了,好了,都督也算是对你网开一面,快起来。」

杜茂呆呆的站在原地,突然嚎啕起来。

屋里众人的安慰幷着杜茂的哭声,吵得禾晏有些脑门疼。她抓起衣裳随手披在身上,拄着棍子也跟着出了门,甫一出门,便被外头的风雪吹得打了个寒颤。

肖珏呢?禾晏四处望瞭望,这人刚才出了门,这会儿就没影了?会飞不成?

「找我?」有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吓得禾晏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没抓稳手中的棍子。

她转过身,见肖珏站在她身后,扬眉盯着她,问:「有事?」

「没、没事。」禾晏作势望天,「天气很好,我出来走走。」

肖珏瞥一眼外头沙子般的雪粒,嘲道:「我以为你是方才偷听的不够,有话想亲自问我。」

他竟然知道自己在偷听?这就尴尬了。禾晏挠了挠头,「都督耳力真好。」

肖珏弯唇,「不及你。」

「说罢,」他问:「找我做什么?」

找他做什么?禾晏也不知道,只是下意识的跟了出来。她词穷了一刻,想了想,道:「都督,你对杜教头还是手下留情了啊。」

教头们与杜茂私交甚笃是一回事,杜茂自己犯了错又是回事。禾晏还以为,以肖珏的性子,杜茂难逃一死,没料到最后,也只是将他驱逐出凉州卫而已。

肖珏笑了一声,似是觉得她的话好笑,「手下留情?」

「是啊,若换做是我……」

「换做是你怎样?」

禾晏突然说不出来。

换做是她会怎样?她从小兵到副将到将军,不是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其实飞鸿将军治下,幷不比肖珏仁慈多少。不过大多时候,旁人都下意识的忽略掉了,只因为她平日里与部下打作一团,也幷不会如肖珏那般有着不近人情的「丰功伟绩」。

若是她,她会下令取走杜茂的性命吗?

「换做是我,我也不会。」禾晏道:「取走杜茂性命,看似军令严整,实则伤人心。凉州卫才刚经过日达木子一事,人心若散,凉州卫便如一盘散沙,难以立起来。」

肖珏看向她的目光里,带了几分意外:「不错。」

禾晏得意道:「我早说了,我是凉州卫第一。我很聪明的,怎么样,都督,能不能让我进九旗营?」

肖珏弯了一下嘴角:「不能。」

这人还真是固执。禾晏正要再为自己争辩几句,就见他转身继续往前走,禾晏拄着棍子跟上去,问:「都督去哪儿?」

「演武场。」

「要去看练兵么?」禾晏道:「我也去!」

她受了伤后,自然不能跟着日训。日日除了躺在床上,就是在屋外拄着棍子走两圈,实在无聊的紧。纵然宋陶陶和程鲤素循着空子就过来陪她说话,但这二人,一个只记得京城中哪家姑娘生的美哪位夫人又喜得麟儿的琐事,一个除了吃喝玩乐什么也不知道,禾晏与他们说话,费劲的厉害。唯一一个还能说上两句话的林双鹤,还被沈暮雪给请到医馆帮忙给受伤的兵士熬药去了。

是以,肖珏一说去演武场,禾晏就有些蠢蠢欲动。

雪下小了些,外面也没方才那般冷了。禾晏拄着棍子走不快,抱怨道:「都督,你等一下我!」

这般理直气壮地语气令肖珏的脚步也忍不住顿了一下,他反问:「我是你的仆人?」

「不是,」禾晏回过神来,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咱们可以走的慢点,顺便聊点别的事,咳,雷候那头有没有说,日达木子为何会来咱们卫所找茬啊?西羌之乱不是早被飞鸿将军平定了,羌族又哪里来的这么多兵士?」

数万兵士,现在的羌族,真有这么多人马?禾晏当初与日达木基交手,对羌族什么情况再熟悉不过,总觉得不太对劲。

「不是羌族,」肖珏难得回答了禾晏的疑问,「是乌托人。」

「乌托人?」这一回,是真的出乎禾晏的意料了。

肖珏瞥她一眼,将她惊讶的神情尽收眼底,淡道:「你有什么想法?」

这是在考她?禾晏问:「日达木子是乌托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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