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绑了天婚,就是千千万万年都挣不出的枷锁。
她不是不爱温苓,只是不大信得过自己。
——她活了四千年。四千年太长了,长到历历人间无数色相,都在无间的岁月里磨成了虚妄,长到她压根不再相信海枯石烂,地老天荒。
她坚信,只有短命的凡人才会羡慕“海枯石烂,地老天荒”。
而寿与天齐的常仙祖宗,反倒最怕这“海枯石烂,地老天荒”。
被困住的“永远”,对她而言无异于死亡。
所以,对这个天谴咒,她从来除了头疼,就只能逃一时算一时。
……却没想到,这一次还是没能逃掉。
甚至于,小徒孙还为此抛弃了她。
巳娘心里既烦乱,又委屈。
不知所措的她,又一次自大地选择了逃避。
她撕掉那张和离书,妄想温苓只是一时淘气,不出三天定会回客栈来找她。
她心想三天已是足够宽限,若是小徒孙及时回心转意,她还愿意原谅她的不辞而别。
倘若三天之内,她还等不到她……
那么,就到此为止吧。
业城,扶苏桥。
医馆门前,温长安正一边喝着闲茶,一边跟路过的钓叟吹牛胡侃:“我家姑娘可不一般,不嫁高官不嫁贵胄,嫁了个神仙!说是什么常仙的老祖宗,上次还寄来好些灵药……”
正说着,就有一顶辎车驶到面前。温苓拎着一箱细软,从马车上款款走下来。
“苓儿,你?”温长安又是惊喜又是疑惑,“你怎想着回娘家啦,这一回要住几天?”
“回来就不走了。”温苓平静道,“今后,我就帮着爹爹开医馆。”
“不回去了?怎么回事?”温长安吃了一惊,“你……你被祂休啦?”
温苓横他一眼:“我把她休了。”
温苓不在的第一天,巳娘隻想要一切照常。
客栈还是照常的开,酒客还是照常的熙攘,酒还是照常的冷了又热,热了又凉。
可她却说不出哪里怪怪的。后门的风吹得她发冷,外头的鸟叫吵得她头痛。明明客堂里喧腾又热闹,她却感到冷清得不自在。明明只是暖一壶酒的时段儿,却似十年八年般怎么也消磨不完。
好不容易熬到太阳落山,却有些个浮花浪蕊早对她起了意,见这一天温苓不在,便凑上来给巳娘敬酒。一向风流的巳娘此刻隻觉得无趣,转身掀帘子躲进了后院,蛇身缠在秋千架上,百无聊赖晃荡了一宿。
温苓不在的第二天,她锁了客栈大门。
生意她懒得打理,庭院她懒得洒扫。做什么都没心思的她,索性拆了一坛温苓才酿的黄酒,学着温苓的菜谱烧了一锅癞蛤蟆吃。
可不知怎回事,酒没有了滋味,癞蛤蟆也没有了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