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路途,他还像往常一样稳重慈和。可我总觉得心里有个什么不可告人的疙瘩,只顾默默缩在鹤氅里,一路无话。
回到宫府,天已擦黑,我娘都快急死了,差点把地皮都翻出三尺来找我,没想到我竟跟着爹爹从羲和峰回来。
她本来想罚我,但看在爹爹难得回一趟家,便权且饶了我这一遭。她赶紧喊人烧汤送水,摆酒设饭,为我爹爹接风洗尘。
我娘待我爹从来是举案齐眉的,那天似比以往还要殷勤许多。爹爹的洗面汤是她亲自端来的,衣裳也是她亲自帮换的,桌上的清酒是她亲自暖的……地下那么多丫鬟媳妇,一个也插不进手去。
酒饭摆在折梅轩。我在一边儿小桌上,小翠照顾我吃饭。我爹在桌前坐定,我娘便站在他身侧,为他舀上一小碗热腾腾的莼菜羹。
我爹看着我娘为他盛汤,忽然冒出一句:“你瘦了。”
我娘手里的瓷杓顿了一下。
尽管她为我爹忙前忙后,像极了一个贤妻良母,可当我爹爹关切她时,她那不自在的脸色,却像极了一个外人。
羹盛满了,她双手端到我爹面前。
我爹接过,又问她:“府里事多,累坏了?”
我娘低下头:“爷在外建功立业,顾不上家里,我们做内人的辛苦些,也是应该的。”
我在一旁听着,怎觉得她越是这样体恤我爹,反倒越显得生疏。
我爹从盘里夹了块肉,送到一边的空碗里,轻轻一拍桌:“吃饭。”
我娘很矜持地坐下了。她拿起筷子,安安静静吃我爹夹给她的那块肉。
吃了一会儿,两个人都不说话,屋里掉根针都能听见。
我爹先打破了寂静:“凰儿打了胜仗,下个月就回汉京。”
我娘“嗯”了一声。
我爹又说:“你眼光不差。”
我娘淡淡一笑:“能帮爷平天下,就是最好的。”
没说几句,又是半晌无话。
到头来,还是我爹挑起了话头:“新来的呢?”
我娘的筷子停在半空。
她自然明白,我爹说的是花姨娘。
我娘的脸色不起波澜,边给我爹夹菜边说:“她今天身子不大舒坦。”
我爹问:“她人怎么样?”
“她……”我娘总要应付点什么,“她年纪小,有点调皮贪顽,别的都好。”
正说到这儿,后房门就传来一串银铃儿似的笑声。
我娘的眉目一下子变了颜色。
那一身嫣红色花枝招展地走进屋来,今儿描了精细的妆,绝色更增光彩,恍若天仙下凡。
花姨娘笑意妩媚,娇滴滴向我爹道了个万福:“宫爷。”
我爹素以功业为重,并不耽于女色,但撞见扑面而来的惊艳,免不了微微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