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2)

他轻轻笑了笑:“我没事,不用道歉,倒是你自己要小心一些,虽然晚了,但是还是有车的。而且,女孩子最好不要太晚的时候一个人在外面走,虽说现在社会治安不错,但是多留一份小心总没坏处。”

陌生人的善意。

刚才的戒备因为这几句话几乎要消散干净了,她感激地回答:“谢谢你的提醒,我就是偶尔出来走一下,散散心的。你也是大学的吗?出来逛逛就回去?”

他摇了摇头:“不是的,我学校已经放假了,这几天是出来玩的。”

她默了默:“啊,真好,放假的时间还真是早,不像我们这。”

然后又问他:“怎么会来这里?这里说实在的,没什么好玩的地方。历史短,没有什么人文景观。可以算得上是旅游景点的自然风景也并不是多么出彩,可以替代的太多了。”

风吹过来,秋夜里她打了个冷战。

他像是看到了,动了动,把风口给堵住了,然后才说:“正好在这里转机,再加上航班又因为不可抗力取消了,所以干脆就在这里待几天。”

她看到了他的动作。

这应该是一个蛮好的人,倒是我刚才对人家态度不好,太有戒心了。

想到这里,她便不免多说了几句:“这里的话,实在要说,那就是博物馆,美好路,西秦区,士兵山,还有酒庄,差不多就是这些了,再论起别的,就没再听过。”

他听后笑了笑表示感激,然后回答:“谢谢。博物馆,美好路倒是今天下午逛完了,其它的正好明后两天去看一看。”

“士兵山这个时候去倒是可惜,再晚一些,冬天下雪了才好玩,雪厚厚的,可以约人去滑雪。西秦区和酒庄倒是不论季节。”

绿灯终于亮了,她看了看,又回头望了望他。

他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向她点了点头,最后又笑着:“多谢向导。回去注意安全,看路,也注意看车,看人。”

这话没来由地让她窘了一下,像是在揶揄她刚才的马虎和大意,于是匆匆点了点头,掉出了一句“谢谢”,没敢再回看他,便急忙忙地跑走了。

真是蠢得像个刚出生的猴子。

已经都要到寝室了,然而却还是忘不掉这件事,尴尬地好像还站在那个风地里。

刚掀起门帘,便听到了安雪喊她的声音:“似童,怎么才回来?马上就要关宿舍的门了,再不回我们可就要报失踪人口了。”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到林梓婧又抢着问了一句:“是不是又去看电影了?老是跑出去这个点看,手机上不也是一样?”

她只能笑着去躲避这些狂轰滥炸的提问,求饶般地说:“哎呀,这不是就回来了,多谢牵挂,费心了,以后肯定注意早点回。”

安雪听她这话笑着应了句:“话是这么说,但你下次倒是要做到呀。”

说完,又调转话头说:“你们社会实践明天都是几点钟?”

“八点钟”“七点半之前集合”“九点就要到社区”“八点半啦”……

听完后安雪幽幽叹了口气:“做牛马了真的是,人家都回家了,我们还在这里有家不能回。”

“这也够好了,等到大四大五去医院实习,起得更早,下班更晚,人家都回家过年了,你还在学校苦哈哈地数日子等回家,还没钱,那才是惨呐!”林梓婧这话一说完,就像是往水里丢了颗炸弹,哀叫声此起彼伏。

她笑了笑,劝慰似的说:“没办法嘛,选了这个专业,这肯定就是我们要走的路了。熬一熬,总有出头的时候,现在这时候,什么专业不累呢?就算真有轻松的专业,将来毕了业,还能不能找到碗饭吃也是难说。”

“唉,是这么个道理”,安雪叹了口气,然后又催着她,“快点去洗漱吧,马上要熄灯了,别又摸黑。”

她“嗯嗯”地应着便去了。

初秋的夜里,窗外十分寂静,只有偶尔的麻雀群叽喳几声,不显吵闹,反而衬得更加冷清。鸟鸣山更幽,古人诚不欺。

大多数鸟都已经飞走,去南方,去新的家园,年复一年地迁移。

它们会觉得疲倦吗?遵循着生物本能之余,是否会有一丝多余的思想去思考迁徙这件事本身的意义,是否会对自己生物本能产生像人类一样的追问和考虑?它们是否会有一种跳脱于鸟类生活习性与本能的欲望,去找寻一条并不寻常的道路?

她躺在床上,眼睛闭着,却睡不着,脑子里想着这些话,想着很多事。

其实能不能找到都是两说,真正能够实践起来都是机会渺茫的事,我这样想也不过是杞人忧天,又有什么用呢?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事情,翻来覆去地想不过徒增烦恼。

“唉”,她翻了个身,黑暗中微微叹了口气。

可是事情谁又说得准呢?我也没想过自己会和家相隔千万里读书呢,现在不也是在这。有这个念头在,就像板凳上有颗没安牢固的钉子,时不时的就会钻出来膈应自己一下。

主人。

她心里无声地默默念了一遍。

多么陌生和遥远的词汇,像是活在奴隶制社会一样,到底怎么会在平等自由的现代社会再次出现呢?

主人。

臣服的感觉吗?越是没有感受过,所以才越是渴望。生而就有、别人不可剥夺的权利,然而自我却甘愿拱手相让,自愿跪倒在他人膝下,享受完全的控制与管教所带来的绝对的安全感。自由交付出去的同时,代表的是完全的信任和依赖,是两颗心前所未有的紧密相连。在生活中所不能体会的权利的具象化,在此刻便可成真,界限泾渭分明,令行禁止,在层层严密的规矩之后代表的反而是绝对的自由。

人真是奇怪,有的不珍惜,越是得不到的反而越骚动。

而且社会中严令禁止的事情,所有人都明知的禁忌和桎梏,一个大家心照不宣、约定成俗的不可踏入的禁区,打破这个规定,和大众逆行的刺激,颇有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壮烈和决绝。

她默了默,倒不是因为这个。

夜更深了,就连偶尔的几声麻雀声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世界彻底地沉寂下来了。

黑夜织成的纱终于也笼罩住了她的思绪,困意阵阵袭来,像幼时母亲的手一样轻抚着自己,她几乎听到那阵阵的呢喃“睡吧,睡吧”。

恍恍惚惚之中,她好像感觉到有一双手穿过重重黑暗,将自己紧紧环抱,她听到耳边似真似幻的低语“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