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封(1/2)

崇光的册封礼劳费礼部选了许久的册封使。他出身高,又是本朝头一个世君,皇帝重视,燕王差点就做好自己亲自做册封使再敲诈妹妹一把的决定了。只不过折子递上去,难得被皇帝驳了回来,私底下召了哥哥,才说他这宗室长嗣的身份太重了,毕竟不是封后,让寻一个分量轻些的册封使。

“臣还以为陛下重视,来日要封了侧君。”燕王随口打趣道,“这才想着臣亲任册封使,来日里抬作副后也顺当些。”这个哥哥表面是君臣有别叫得守礼,实则才坐下来便先端了茶,“要论起这六安瓜片还是陛下这里的好。”

“回头着人封个半斤到阿兄府上去就是,说这些酸话做什么。”皇帝微微嗔怪,“阿琦平日里有什么想要的都是写个札子差月华来取,朕也没有不给的。”说着便顺手将燕王的折子丢了去人腿上,恰好砸在兄长膝头,让他回去再拟一份。

折子才砸上去便顺着外头紫袍落到地上。燕王也不恼,慢条斯理放了茶盏去捡了折子起来收入袖中,仍旧是笑,“臣哪是惦记茶叶,妙的是长宁沏茶的手艺。”

“嗤,这也好办,叫阿兄府上的茶侍来宫里让长宁调教几日……不过眼下她忙得脱不开身,朕近身伺候的都换了如期,过了年节吧。”

燕王旋即便是一副了然神情,“哦……看来宫权不是要给了世君公子。陛下早些说了,臣便晓得了。”他在宫外,却也没放了听内帏秘辛的心思。皇帝这哥哥就爱听些风花雪月的闲情,早知了侧君出宫,只是里头怎么回事还没来得及打听罢了。

“崔侧君还当着侧君,崇光是轮不上的。”皇帝不置可否,只略略笑了笑,“按惯例封世君册封使到四品侍郎位置就是了,副使要么选宗亲要么五品以上,按规矩来就是。”

燕王眼睛转了半圈,眼帘微垂着,只挑着眼角笑:“不如叫户部的李侍郎来任这正使,他才立了功,是正好……”

“端仪不行。”皇帝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兄长,才发觉语气重了些,缓了声道,“换个旁人吧。”

当哥哥的略挑起眉毛,笑道:“这不是避嫌的好法子。”

当然不是。

要避嫌,便是一切秉公,册封使正使最合适的就是李明珠,燕王并没说错。

“……端仪,不可以。”

“如此便换了旁人,门下侍郎徐有贞,陛下的伴读,身份比李侍郎更贵重;中书侍郎宋迎春,吏部侍郎萧敏,刑部侍郎杜千金,兵部和梁国公府有旧交不便,礼部侍郎江蓠,陛下想选哪个呢。”燕王轻笑,“还有副使。如今宗室凋零,五品以上朝官虽多,到底还是须有些身份的叁院学士、翰林清流。论起来最合适的莫过于前两年调往集贤院为学士的冯十四郎,只是陛下怕也不愿意。”

他略换了语调,“先君后胞弟,陛下伴读,李侍郎,都是能抬高世君身份的。”

“端仪而外,旁的阿兄定吧,按规矩来就是,无需过分抬高他。”皇帝像是妥协了,才终于松了口,交给燕王去定章程。

而被宫人们捧在中心的煜世君本人,还在兴冲冲地试那正二品的朝服。

皇帝有几日没来瞧他了,这下才来又赶着他试衣裳,也懒得叫人通报,只携着如期入内,旁人都在廊下候着。

“真的要穿这么多吗……”穿戴整齐之后少年就有些泄气了,“两边玉佩好重。”他入宫便是叁品,只是入宫这下只顾着宣旨,内宫节俭,并没大肆操办册封礼,是以这次晋位,皇帝特意嘱咐银朱安排得隆重些,算作是补偿他同沉少君。

皇帝听着便笑:“这才二品,来日里封一品可怎么好呢,总不要和朕说,臣侍承不住大君的封诰。”她掀了棉帘,自在内室罗汉床上坐了,看少年人围上大带,“不过二品同一品朝服区别不大,应当是承得起的。”

衣料窸窣声骤然停下,宫人们纷纷跪下行礼。

“免了吧,煜世君试朝服要紧,后日就是册封礼了。”她心情看起来颇佳,挥了挥手让众人平身,“若有哪处不合身还来得及改改。”皇帝有意打趣崇光,便笑,“不过玉佩有定数,是改不了的。”

皇帝这话里意思,显然便是要来日里封一品内爵的了。她已经有了数,不过是时日问题罢了。

“陛下……”崇光蓦然睁大了眼睛,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

少年人自有了晋封旨意一直有些心事似的。皇帝只怕他憋闷,又给了许多小玩意儿又是给他宣家人进宫的特权,这一段年节下朝里各部都忙着,总是怕陪得少了他寂寞。

“怎么了?哪里不合身么?”

“没有……臣侍就是……”就是什么呢……崇光垂眼去瞧皇帝笑吟吟的面色,哪还敢再说什么不好的言语,“您就当臣侍是欢喜得很了,一时不知怎么回话。”

皇帝仍旧是一副笑面,只换了只手撑头,见侍子给崇光穿戴好了才招了招手让人都下去。

一时间只剩下两人四目相对,她才轻声道:“朕知道你怕,但朕总是想着你的。”她想起来什么,笑道,“前日里燕王还提了要亲任你的册封使,只不过朕怕他抢了你风头,叫换了人。”

“燕王殿下身份也太重了……”少年人嘟囔道,“还是叁品尚书,臣侍记得,惯例封世君只要四品就是了。”

“你这又是从哪看的。”皇帝奇道,“朕记得郭尚仪也没到过你宫里吧。”

“臣侍什么都不会,总要学些东西才好配上陛下的好,陛下倒和养玩宠似的,还不许臣侍学着么。”少年微微鼓着脸,“陛下这些天没来,臣侍就坐不住了……”

万一来日她有了新欢,可怎么办呢。

皇帝微微叹气,伸出手去,拉了崇光坐到身边来,“朕几日没来了?”

“陛下已九日没来过了。”他如实作答,“今日还是腊月初八,陛下也不记得了,上次还说要同臣侍一起尝腊八粥的。”

皇帝微怔,确实是不记得了。年节下叁省六部结算的东西多,户部要清账,兵部要算籍,吏部要核绩,刑部要归档,加上许留仙的变法要一一落下去,那刘中书还突然病了,内阁日日议事好几回,加上些旁的琐事,连后宫都没踏足的。

往年里只一个崔简,不看也罢了,只泡在前头议事听政不必分心,今年却是多了个小祖宗。

“朕好歹今日来了,是不是?虽忙得忘了,总还能补起来。”她搂着少年笑,“再说朕虽在前头,你也能去寻朕,让画戟去传个话,朕总能记起来。”

崇光只顺着抱上皇帝的腰,将头埋在她颈间,“臣侍不会的。陛下忙于朝政,臣侍再去搅扰添乱,还不如在宫里等着陛下。”他的声音闷闷的,头上梁冠还抵在皇帝耳鬓,硌得人不舒服,“陛下待臣侍已是很好的了,臣侍知道。”

“知道,但是寂寞……”皇帝有些无奈,又觉他可爱,只笑,抚他后背时便带上几分宠溺,“实在难受就去寻朕,议事时见不了你,到底留你用个膳还是无妨的。”

“那今日……陛下,留下来用膳好不好,答应了臣侍的。”

“自然了。朕既来瞧你,自当是多待些时候,今日腊八公休,没急召便不必去前头的。”她微微离开崇光一点,原想摸他发顶,却反被梁冠挡了去,只要退而抚上他脸颊,“你可备下了腊八粥呢。”

少年翻过年去,到四月里便要弱冠,届时及冠礼到了又免不了内宫里一通操办的。皇帝转念一想,他虽尚未弱冠,却已然戴上了正二品的梁冠,又觉有些好笑。

分明腮下都还没多少须的。

“备了备了!就等着陛下的!”崇光急匆匆地站起来,一下又想起还不到午膳时分,一时又有些怏怏,只好又挠着下巴坐了回来,“小厨房里约还在熬着……”

“好啦,何必急于一时呢,快去换了衣服是正经,哪有朝服用膳的。”皇帝好笑,唤了人进来伺候崇光更衣,自己仍坐在那品茶,“脱了衣裳去,朕今日都陪着你。”

今日沐休,许多事都推了,好难得才有这么一会儿闲时坐下品茶,斜斜的日光从花窗外头略略透进来,经过明纸那么一滤,总觉有些不够亮。

盖碗轻轻一碰,略发出一声清脆的瓷器叮当响动,原来是女帝放了茶盏到矮桌上。她见着崇光褪下了朝服去便笑:“到底朝服太庄重些,倒显得你成熟几岁。现下便服装束才算是有几分平常样子了。”

“臣侍知道啦,陛下就是觉得臣侍幼稚呢。”

少年人由着宫人给他围上一条织金底斓长裙才再套上中单,倒看得女帝一笑:“你怎么也学了外头穿这长裙来,平时不都是直裰么。”

着实不太适合他。倒不是面相不合,实在是这穿法讲究显示年轻男子的纤细身量,走动中凸显其翩跹姿态,总是要那细瘦些的白面书生来穿才有韵味,放在他这般小鹿似的矫健躯干上,不免有些不伦不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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