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只该是他(1/2)

北极狐依然不太适应他素来冷血的搭档变得患得患失。就像现在,他很难想象这位以张扬着称的角色在撞见对象艳遇时没立刻气得放火。

——准确说还在单相思状态。

“你他妈别笑了。去查。”

许是他的笑声太夸张,那头的人明显变得不耐烦起来。

北极狐听到蛇深呼吸一口气,就像在极力平稳情绪。

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于是边纠结措辞边试图简洁地陈述道:“这兔子不对劲。他看苗屿的眼神……简直像在看食物。”

北极狐权当蛇这番话全出自醋意,忍不住揶揄道:“那只猫就准你能吃?别人不能想?”

然而蛇没像预想中那样反唇相讥。听筒陷入沉寂,一时只有北极狐自己启动电脑的声音。

北极狐百无聊赖地看着挤入眼帘的新闻讯息,正准备登录工作号时,蛇阴沉的语调在办公室内重又响起。

“北晏。”蛇少见地直呼他大名,却抛了个入门级别的问题给他答,“不接触的情况下,隐身术什么时候会失效?”

“这不是很基础吗?只要法力相近,对视几秒就会失效。如果对方法力远高于你,那就完全无效。”

北晏起初自然没怎么在意,边输密码边顺嘴接话,话音刚落忽然觉出不对,愣了愣回问道:“你是说……?”

“那只兔子刚刚歪头冲我笑了。”蛇平静地说道。

距离蛇找苗溪套话只过去一天,他现在就站在猫学校大门口嚣张地东张西望。

“科技楼……”

蛇的方向感不是很好,他摘下墨镜比对着网上搜的简易地图迷茫地看了又看。

这会儿太阳烤得正旺,蛇不得不抛弃对个人形象的执着,把他那件吸饱了光热的外套脱下来挂在手上,捏着设备的手不爽地攥紧。

他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款,甘愿多费点功夫也不肯找人帮忙。又加之长相实在锐利,在北门附近转了大半天也没人敢搭话。

最后还是学生会的误把他当成来帮忙运行李的新生家长,两三个热心女孩子好心把他的车引过去。

蛇刚把车停在楼边就赶上下课铃响,楼道间已经响起嘈杂的脚步与笑闹声。于是蛇使了个隐身术把身形掩了,自在地穿过水泄不通的人群去找苗屿。

苗溪说得没错,弄到猫的信息对蛇来说只是顺手的事。他可以很轻易地拿到猫的课表,知道猫住单人宿舍,甚至了解猫会在周二下课后多待十分钟再走。

大学生逃离的速度很快。等蛇一路晃到教室后门,里面只剩零星几个人,正热烈地讨论着什么八卦。

蛇并没留意他们说些什么,他的注意力自然被后排那个笔直的身影捋走。

猫披了件制服外套,安静地坐在流淌着阳光的角落看书,几分暖色的光泽揉进纯白的发,衬得本该冷峻的脸柔和许多。他似乎在出神想些什么,捻动书页的动作轻且缓慢,骨节分明的手在其上有意无意地敲着。

蛇直勾勾地看着眼前这一切。他难以抑制地想要走入这幅画面。

“苗……”

“学长!”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蛇还在隐身状态,没能收住的音节自然也不会有人听到。而那个出声的男生已在蛇发愣时从他身边快速穿过去,兴奋地朝他看了许久的人挥起手。

“屿哥你等很久了吗?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都怪我太磨蹭了。”男生抱歉地抓了抓头发,紧接着又笑起来,“这个点食堂都挤满人了,我请学长去三楼吃饭吧,正好我还想问学长点问题。”

“谁他妈在等你啊。苗屿下午没课不急着走而已。”蛇自言自语道。

他生气的工夫已经打量过来人,用蛇的话讲简直还没有北极狐怒骂照骗的那个网恋男友好看。只是长得显小,脸勉强算得上纯,本体应该是个草食动物,看起来像只兔子。

真要按蛇的性子,哪怕硬的来不成,横竖也得过去揽上猫的胳膊娇滴滴地问声“老公他谁呀”。

偏偏按警纪他既不能吓唬学生,又怕演这么一出会搞得本来就还在犹豫的猫对他彻底敬而远之,只能眼看着猫起身跟上那只兔子走,气得连嘴唇都在发抖。

蛇不是没有过最坏的想法。他实在不觉得猫会对这种类型感兴趣,但他突然想起苗溪的话。

——猫一直喜欢毛绒绒的东西。兔子的长耳朵和绒球似的尾巴,跟他那身又冷又硬的鳞片一比,哪怕是蛇也没法硬着头皮说自己更占优势。

蛇想着,莫名其妙地烦躁起来,一转头两人已经走出去好远,他连忙急匆匆去追,一走近便听见蠢兔子嘻嘻哈哈笑着,而猫居然偶尔也会应上几声。

蛇觉得自己拖着的脚步愈发重了。他索性变回原形,吐着信子郁闷地在两人身后慢慢地游,光秃秃的尾巴此刻便有点火上浇油。

蛇茫然地甩了甩尾巴尖,光滑的表面再怎么看也跟绒毛扯不上半点关系。于是蛇有点低落地把自己盘成一团,抬头望着不远处气氛融洽的人,见不得人的情绪一点点生根发芽。

他不想知道苗屿喜欢的该是什么样了——无论什么样都不重要。

只该是他。永远是他。

“这个也穿吗。”

猫抖了抖搭在椅子上的黑丝吊带袜,清澈的眼透出一点迷茫。蛇猜他一定在试图回想电影中的画面,于是迅速接道:“穿。”

显然猫的记性没那么好。比起那些歪七扭八的怪物,他的注意力更多放在了电影的三重世界上。蛇说要穿他便没怀疑什么,坐在椅上翘起一条腿,脚尖绷直,很平常地把丝袜往上套。

一直到猫把两条腿都套好,站起来在蛇眼前抓着腰带往上提,又用食指挑起那根带子打量几番,才垂眼说道:“不舒服。”

穿松垮衣服惯了,贸然穿这种紧绷的当然接受不了。蛇心里想着,并没有说出口。

猫在穿搭上也继承了懒散的特质,尽管身材不错,但偏爱宽大的卫衣,裤子也绝不选贴身的,腹肌和腿都掩在臃肿的衣服下藏得严严实实。

他好不容易想个办法哄他男朋友脱得这么干净,自然不会只是看两眼就算了。

蛇右手托着脸,盯着微微拧起眉头的猫直笑,嘴上还不忘圆自己方才扯过的谎:“我好像不那么怕了,猫猫。有你在真好。”

不出所料,猫白净的脸迅速晕染上一层浅红色,手习惯性想往兜里揣,护士服上却没任何一个口袋,只好不自然地把手交握在一起,语调尽量平稳地说道:“……不怕了就好。”

他哪知道他心里柔柔弱弱还怕鬼的男朋友如今看他的眼神中满是兴致。

蛇虽然至今遗憾他没能把墨桃掐死,但这死东西某种意义上也帮了他点小忙——

猫自苏醒后便萌发了对多层空间的兴趣,天天一回家就窝在沙发上看电影,蛇借着一起观影的名头,变回原形心安理得缠在男朋友脖颈上。

猫一看得入迷就沉浸在思绪中,任由蛇在他身上游来游去,锁骨上让人吻了片草莓印都浑然不觉。

猫看的多是科幻悬疑片,寂静岭算是的机会。

当无脸护士出现时蛇便恰如其分地“被吓到”,在男朋友脖颈上缠了好一会儿才先去睡下,结果猫没过三刻钟便听见蛇的惊叫声。

当晚猫由着被“噩梦”吓破胆的男朋友赖在他怀里睡,地——他立刻就想去把那只兔子打一顿。

s以上的术法系都能分身出小的灵体用以追踪,本体可以共享灵体的视野,蛇当时就看那只兔子不爽,特意唤出条灵蛇尾随他离开。

跟苗屿几近负距离的接触惹得他只顾开心,蛇直到这会儿才想起那只灵蛇。他调出视角时莫名有些不安,还是尽力凝结心神定睛去看。

灵蛇攀在一棵树上,似乎还在学校里,周围是随处可见的光景,看起来风平浪静,唯独那只兔子不知去了哪里。

蛇皱了皱眉,异样的情绪一点点往心尖上涌。他几乎没有过这种被焦虑推着走的感觉,但他始终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儿。

正当蛇准备控制灵蛇往上再爬几步时,风骤起,又小又轻的灵蛇一下子被吹到另一根枝桠上,蛇的视角跟着剧烈晃了晃。他正揉了揉眼皮不耐烦时,忽而借灵蛇的眼望见了新东西,一时愣在原地。

大约一分钟蛇便反应过来。刚送来的外卖他直接撂在桌上,手脚利落地开柜子取了把枪,边抓过外套风风火火往外走,边打开通讯录快速点了个号码拨过去。

“东华街256号,c大11栋。15分钟能到吗?你一个人来。”

这个时间正好是饭点,蛇一接通就听到那头呼噜呼噜的面条声,因此对面也相当不客气地骂了过来。

“老子在吃饭!我去c大干什么,你宰那只兔子还得叫个人帮你打扫现场?有病你就……”

蛇没理他,只在那头轻嗤了一声。北极狐让他打断了一下,正待继续骂下去时,蛇突然开口蹦了个炸弹似的消息出来。

“他把苗屿带走了,应该在另一个空间。”蛇那头风声很大,声音却冷静到可怕,“你把空间找出来,我进去。”

“不是。佘承尧你……”北宴让他惊得一口面条没咽下去,呛得连连咳嗽。他感觉自己这位搭档大约是真的疯了,但还没来得及张嘴就被堵了回去。

“军功全记你账上,我一分不要。”蛇淡淡说道,“我只要我对象。”

还有那个3s的命。

可怜北极狐大半碗面条没吃完,饿着肚子急急忙忙往猫的学校赶。

他倒分得清缓急轻重,听得出这兔子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那么涉及到陌生3s的事就不可小觑。

——当然,最重要的是还动了眼前这个更凶狠货色的心头肉。

“这里的确有空间波动。”北宴侧耳仔细听了半天,最终总结道,“有很微弱的呼吸声……新空间的介体应该就在这间屋里。”

蛇也懒得细问介体是什么,直截了当问道:“大概什么样?我去找。”

“先找找他的贴身物品。”北宴尽职尽责解释道,“介体必须要跟他本人联系紧密。可能是他天天带着的东西,比如项链耳环什么的。”

“但如果对面真是3s的话……”北宴皱了皱眉,“那就可以是这屋里的任何一样东西,甚至是一根头发。”

蛇直接忽略了他这个假设,扫了一眼桌子没见到可疑物品,便干脆利落地蹲下身子半跪在地上,边翻收纳柜边说道:“苗屿什么都不带,只有打游戏会带耳机。”

“你倒怪了解。”北宴嘀咕了一声,顺手开了顶柜帮着他翻,半晌又跟才想起来似的,歪头看着他笑道,“我翻你对象东西,你不跟我急眼啊?”

“人都丢了,我跟你急有个屁用。”蛇不耐烦地说道,“动作轻点,不该看的别看。”

北宴让他两句话气得要死,边翻边骂骂咧咧道:“我吃饱了撑的管你闲事,白眼狼!”

他们没花多少功夫,那耳机简直像是放在明面上等他们来找。北宴使了法术把架在耳机里的小世界撕开一角,但也只是辟了个入口出来。至于苗屿究竟在哪里,世界里又有什么,他们一概不知。

蛇倒干脆,把腰间插着的配枪抽出来递给北极狐,把凌乱的长发随意挽了个低马尾,沉声说道:“替我收好。我先进去,24小时以后如果还没联系你,你就上报。”

北极狐望了望他平淡如水的眼,纠结再三,见他抽身就要往里迈,才一把拉住他道:“这里面不知道有什么,你对象不一定在这……你在幻术方面是空白,还是我去比较好。”

自打他跟蛇碰面,他今天还没见过蛇的嘴角上扬。然而这会儿蛇却笑了,幽深的眸微微有了些色彩,嘴上还打趣道:“北宴,这么想抢功啊?说了军功都给你,你急什么?”

“你他妈的……”北极狐气得就差踹他一脚了,“佘承尧你就是不知好歹。去去去,你死里面都没人管!”

“你不是想抢功,那你这么关心我干什么。”

蛇眼眸弯了弯,不怀好意地盯着他。狐狸一时语塞,扭过脸去嘴硬道:“怕你死了来我梦里叫魂。”

“得了吧。”蛇轻笑了一声,脸上很快又换回严肃的表情,“北宴,好意心领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这次你必须留在外面。”

“可是……”

北极狐还想跟他辩,蛇一番话便断了他的心思。

“硬闯进去没那么容易。这个破手环一定会响。”蛇指了指自己手上的法力禁锢环,冷静地分析道,“北宴,这很疼。而且你从没有违规过,这次如果超额一定会惊动上面。但我早就习惯了,违规多了他们也懒得管我。”

北宴知道再说他就该不耐烦了,也只好应下,神色复杂地盯着他摸向那道裂缝,憋了半天吐出一句:“活着回来。”

“知道。”蛇头也不回地走向那个一无所知的世界。

“保重。”他最后说道。

蛇在幻术方面的确是空白。

如果换成狐狸,他会选择更稳妥的方式,绝不会贸然进入陌生世界,把生死大权交到敌人手上,因为兔子在自己创造的世界好比绝对的上帝。

狐狸很清楚这一点,但蛇不在乎。

不仅如此,蛇甚至采取了最简单也最嚣张的方式,靠灵力压制强行改写这个世界的规则,让它在短时间内对他让步。这方法极其得不偿失,但蛇在关于猫的问题上似乎从不考虑代价。

因此,蛇闯入时早已做好了战斗准备,手心火红的焰一刻不曾止息,紧盯着那只兔子给入侵者备下的见面礼。

然而整个过程非常顺利。蛇几乎眼一睁一闭就落了地。

因为没有空间穿梭经验,蛇完全不清楚这是空间主人爽快放行的结果,还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光景,旋即便见到光秃秃的世界在他眼前焕然一新。

瞬息之间,原本灰色空洞的世界延展开条条柏油路,树木与高楼拔地而起,鸟群的叫声混进叽叽喳喳的人群。以蛇为十字路口的中心,整个世界像钢琴键一样以惊人的速度建构完毕。

这实际上是世界迎来新客人之后的例行启动仪式。然而蛇误把它当做兔子的炫技式下马威,冷笑了一声,自顾自朝前走去。

不知是有意而为,还是本该如此,周围的人很明显同他隔离开。像是油画上结构分明的色块,或是线条明朗的火柴人,他们好像同周围的景色融在一起,共同构成了这个世界的背景板。

而蛇只是一个人孤独地走着,耳旁任何喧嚣都同他无关。

他一直走到路的尽头,停在一所小学门口。

大约是放学点刚过,那里聚拢的只剩稀稀落落的人,还有没收摊的小贩调试着炉子转棉花糖,扎麻花辫的女孩牵着妈妈的手嬉闹着走过他面前。蛇站在那里呆呆地看,他在想那个吃糖的小孩如果是猫该有多好。

猫在这个年纪一定可爱得要命。

耳朵尾巴都还收不回去,脸上是没褪下的婴儿肥,一生气就两手攥着书包带背过身,冷脸看起来都没什么攻击性——

啪。

一声清脆的石子响打断了蛇的思绪。他从幻想中回过神来,有点恼火地望向声音的来源。

于是他见到他的猫。小小的,背着蓝色的书包坐在石阶上,似乎因为生气瘪着嘴,猫耳堪堪撑住就要滑下去的兜帽,扔完一颗石子就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而后继续安静地待在那里。

……比想象的还要乖好多。

蛇觉得哪怕告诉他眼前这只小猫是精怪变的,他也无法让自己停下脚步。

“苗屿。”

小猫也注意到蛇的接近,立刻站起身,警惕地和他拉开距离。蛇见状局促地停在原地,两手交握着,有点不安地喊他的名字。

他不确定眼前这只小猫还有没有关于他的记忆。尽管猫颇具防备的举动已经证明了一切,蛇还是抱有一丝侥幸之心。然而猫观察他几秒后便疑惑地眨了眨眼,开口粉碎了蛇最后的幻想。

“你是谁。”猫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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