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观阵(1/2)

雪翼在王鼎泡惯的身体早已异于常人。他体温极低,对寒冷感知迟钝,却对温热极度敏感。寻常人觉得正好熨帖的温暖于他而言却是滚烫。何况,他修为高绝,早无口腹之欲,多年来,惯饮入腹如冰的灵水,就算偶尔饮酒,也只饮冷酒。

故而,茳承当是寻常的半盏才烫好的黄璞,带着的热力,于他而言却是滚烫。酒浆顺到咽喉,再下到腹部,一路势如破竹地烧过去。他尝出了酒里醇厚甜蜜的滋味,但也确实被于他而言过于滚烫的热力蒸腾得不太舒服。何况,这热力入腹之后仍旧不散,反而顺着四肢百骸流淌起来,逼得他的指尖都泛起了一点寻常不能得见的嫣红。

而眼前的醉鬼还不肯放过他,挨在他身侧,手臂蛇一样缠在他身上,一声迭一声地问他酒好不好。

雪翼只能忍着热力带来的不适,扶着眼前的醉鬼防止他跌跌撞撞地再撞翻了火炉,回道:“很甜,很烫。”

也不知是哪个字激到了茳承,他整个人一激灵,似乎连酒都醒了几分。他从凌王怀中撤出去少许,以水光潋滟,醉意却已消了几分的清透眸光看着凌王的脸。他伸手抚上凌王的脸颊,轻却认真地问道:“很烫?”他一面问,一面认真地抚触凌王的左颊,再顺着左颊抚触到肩颈,抚着抚着,竟怔怔地落下两行热泪。

他记得,上一回,王都西郊的火精坑被引燃爆炸时,殿下就是被烧伤了左半边身体,那不是普通的烧伤,那是被精纯炎灵沾染之后的烧伤。灼热的炎灵一直附着在伤处,与冰脉之灵反复抗衡,一刻不停地侵蚀殿下的脉系和体内的灵力,反反复复地将他灼伤。殿下无法驱逐那异种灵力,只能带着那自己根本无法疗愈反反复复不停侵蚀着他的烧伤,在王鼎里挣扎了整整三个月。那是任何一个东雪人都无法忍受的,挫骨削皮的疼痛,但他的殿下,足足忍了三个月。

原来,只是烫过的酒,殿下都觉得很烫,那……在被火精爆炸的灵潮波及烧伤时,在王鼎中忍受炎灵灼烧的疼痛时,在火精燃起的灵火里被烧成一片飞灰时,他的殿下,该有多疼啊……

他无法想象殿下那时遭受的痛苦,但眼下,却有实实在在的尖锐疼痛,将他刺得千疮百孔。疼得他仿佛正在遭受上一回他自己的死亡……上一回,他被无数自己的血液凝结成的冰刺扎穿而死。眼下的难以言表的苦痛,和那时比起来竟不逞多让。

茳承哭得不能自已,四肢百骸里流动的寒冷和疼痛几乎让他彻底麻木。他再抬眼去看凌王时,已看不清他的脸,恍惚间,他已分不清眼前的殿下,和二十二年之后,端坐在八角珊瑚塔前的殿下。他轻轻地伸出手去,想碰凌王殿下的脸,但终究,他的手停在了毫里之外,他那端坐在珊瑚塔下的殿下,已破碎得一碰,便要化灰了……

“殿下……你那时,得多疼啊……”我的殿下,会被一杯热酒烫到殿下,却忍下了炎灵烧灼之痛整整三个月。能忍下炎灵灼烧之痛整整三个月的殿下,究竟遭受了怎样无法忍受的苦痛和摧折,被逼到了怎样绝望的境地,竟然会选择,用自焚那样决绝痛苦的方式了结自己。他那时候,究竟究竟,有多疼,有多绝望……

茳承想不通,也想不透,饶是他在殿下身边度过了二十二年,陪着殿下直到最后,他仍旧想不通。他一直没有殿下聪明,也没有殿下敏锐,他看不到殿下当时看到的绝望未来和真相,但却眼睁睁地看见了殿下最后的选择。

究竟,是令殿下如何心如死灰的未来和真相,将他的殿下逼到了那个境地。

“殿下……你那时,究竟,在想什么……怎么会,怎么会做出那样的决定?”茳承终于鼓起勇气,轻轻地,用指尖,碰到了凌王的眉梢。指下冰凉柔软的触感终于让他抓到了一点实感。他也终于,问出了早在珊瑚塔下,就想问的问题。

我那慧极而伤的凌王殿下,坐在珊瑚塔下,透过自己妻儿的尸身,究竟想到了什么样的真相,以至于,决定自焚。

茳承眼中,随着泪流淌出的浓重如沉水的悲凉哀伤,令雪翼产生了一种恍惚的不真实感。他忽然清楚地知道,茳承在透过他,看别的什么人,茳承问出的问题,也是在问那个人。而茳承此时的眼神,像是,在看他已经死去的爱人。

雪翼被自己下意识的念头惊住,但又不受控制地生出了验证这个念头的心思。于是,他缓缓伸出手去,握住了茳承停留在自己眉梢的手,问道:“茳承,你仔细看,我是他吗?”

茳承一怔,潋滟的眸中还依稀流淌着泪光,他仔仔细细地看了眼前的凌王一阵之后,笑了。是了,眼前的凌王,到底还不是二十二年之后珊瑚塔下的凌王,他还有机会,让眼前这个凌王,不必走到珊瑚塔下。让他的殿下不被火精坑的爆炸灼伤,只是,就这?自己到底还是高估了他些?念头转到此处,雪翼就更不理解了,他想不通茳承这种嘴硬身子浅的性子到底是怎么养起来的……

算了,不计较了。

雪翼念头一松,数不清的心思和念头便流水般地从他的脑中闪了过去。他伸出双手,钳住了茳承的细腰,猛地朝下一按。果不其然,茳承惊喘一声,软着腰趴伏进了自己怀里。趴进来之后,他一时还匀不来气,喘了一阵之后,才负气似的,在自己喉头咬了一口,牙尖嘴利地骂:“小气!我才玩儿了多久?殿下就这样计较?!”

雪翼听得这一句,几乎能想见茳承瞪着一双眼尾媚红的桃花眼使小性子的模样。雪翼就着如今自己在下的体位,往茳承穴道里深顶了一记,这一记,足以碰到茳承宫胞的肉环。茳承被顶地哆嗦着泄了身,穴道里也淋淋漓漓地淌了好一阵水。雪翼也不管他如今听不听得清,只说:“虽说明日休沐,但毕竟碰上忙的时候,一直在你这儿耗着也不好。”

茳承被肏弄得在凌王怀里直不起来身,但他如今体质好些,不跟以前似的,这么一深肏就失神,如今他正在兴头上,听凌王说扫兴的话,心里不得劲得很,一时腰还软着,找不见泄愤的地方,瞥见凌王脖子上,方才自己咬出来的痕迹还没散干净,一不做二不休,又将自己的一口利牙招呼了上去。这回咬得更狠,狠得叫他尝出了血腥味,他甚至还叼着那块皮肉,像撕咬猎物的小凶兽一般,将那块皮肉拽起来,发狠似的,摇了摇头。

凌王再怎么冰肌玉骨,修为再怎么高绝,到底是个人,先前觉得茳承这一咬尚且可以生受,只当是床笫之间的意趣,一边浅浅深深地戳弄,一边生受着。后来,茳承当真吃得狠了起来,将那一小片皮肉压进齿间怎么也不肯撒,顶得越深咬得越狠,像是抱着生咬下块肉的劲儿去的,雪翼再忍不住了,轻轻嘶了一声,道:“干什么,要吞了我这块肉怎地?”

听得这一句,茳承便知这是殿下终于吃痛,开口服软,这才撒了嘴。他晓得这一片儿已叫他咬得见了血,又伸了舌头舔了舔。他挨在凌王颈侧,委屈又生气地道:“不爱听殿下说话,在我这儿,怎么叫耗时间?就算胤州塌了天了,这么大的天,非殿下一人撑不行?偌大的东雪,除了殿下,就没程,就被月藏劈头盖脸地问到了面门,一时确实有些招架不住,不过,是个送上门的好机会也说不定。于是,雪翼斟酌了片刻后,才道:“你承叔肚子里的那个可不是虫,是你将来的弟弟或者妹妹。”

月藏一脸不信,结结巴巴地道:“可……可是,它,它……那么小。”

雪翼听着好笑,伸手捏了捏月藏的脸颊,笑道:“只是现在还小,会在你承叔肚子里慢慢长大,再过八个多月,就能出来和你见面了。你也是从那么样的一个小东西长大,再出来的。”

月藏别别扭扭地拽着雪翼的衣袖,觉得心里十分堵得慌。他晓得别的孩子都有爹娘,但是他没有,他只有承叔和义父。他也晓得,如果承叔肚子里的那个虫虫长大了,出来了,就能管承叔叫娘,管义父叫爹。可是他不能,因为他是在别人肚子里长大、出来了之后,才被义父捡回来的。月藏越想越伤心,越想越委屈,终于憋不住,揪着雪翼的衣襟,哇得一声大哭起来。

此前,他已与茳承商议过该如何向月藏开这个口,才能让月藏接受这个孩子。眼下月藏的反应,雪翼也早已设想过,甚至已在心里盘算出了个大致的哄法,只是,这哄法终究没和茳承通过气,事到临头,他也有些犹疑。但见月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雪翼也顾不上别的了。

“月藏?”雪翼伸手揉了一下孩子软软的小耳朵,轻声问,“你是不是,也想成为从承叔肚子里出来的孩子?”

被戳中了心思,月藏手上将义父的衣襟拽得更紧了,他一面嚎啕大哭,一面拼命摇头,含含糊糊地说:“我不是,不是,承叔的孩子。我,我……咳咳……”他越说越难过,哭得直抽,又因为边哭边说话,被呛了一下,剧烈地咳嗽起来。

月藏周身的灵流都已经因为他情绪激动变得不甚稳当,雪翼不等月藏身上的玉坠里的结阵响应,便已将月藏蠢蠢欲动的灵流安抚了下去。灵流被安抚之后,月藏的情绪也跟着稍稍平和,咳了几声之后,哭声也渐渐小了。他抽搭了好几声之后,才说:“我,不是承叔和义父的孩子,我……我不能,叫,叫承叔娘亲。”

听到此节,雪翼被逗得一乐,说:“所以你只想叫承叔娘亲,不想叫义父爹是不是?”

月藏被问得一哽,有些心虚地松开了抓着雪翼衣襟的手,没敢点头,也没敢回话,连抽泣声都小了好几度。

雪翼被月藏写在脸上的心虚逗得又一乐,忍不住伸手捏了捏月藏的脸颊,道:“你八成是忘了,你啊,一两岁的时候,已经管你承叔叫过娘亲了。”

月藏确实已经不记得了,他不大自在地抠了几下手,小声问道:“那,那个时候,承叔答应了吗?”

“答应了啊,他听你叫娘亲,高兴得很。”雪翼想起当时的情景,笑着给月藏慢慢地讲,“你在五个月大之前,都没有出过这座鼎。也赖我,我那时也不懂该怎么照顾你。只整日将你撂在鼎里浸养。后来,还是你承叔,跟我说,你这样的娃娃,可不能整日在鼎里泡着。那时候,我不得空,就是你承叔,白天带着你出去玩,晚上再带你回来浸养。”

“你是不知道,你那会儿有多麻烦。你天生灵胎,又不会控制,情绪一激动就会爆发出灵暴。”雪翼想起这些事情,神思忽然有些缥缈,他忽然发现,原来他将那些平缓无波的光景,记得那样清楚。

月藏也垂着眼认认真真听着,听到此处,他忽然用力点了下头,说:“知道。”他一面说,一面将戴在脖子里的项圈拉出来,露出项圈底下的透冰玉长生果,“我知道,我戴着这个阵就是为了安抚我体内的脉系的。”说到此处,月藏声音忽然低了下去,脸颊也染上了一点绯红,小声又迅速地说了一句,“谢谢义父。”说完,他迅速将玉坠塞回领子里贴身放着,再不看了。

雪翼笑着捏了一下月藏的脸颊,说:“这个时候了,还跟我说谢?”他一面说,一面想起这座阵的来处,又忍不住叹了口气,继续道,“你也不是一开始就戴着它的,也怪我,一开始,竟没有想起你体质的特殊来。你承叔那会儿,就一边带着你玩儿,一边时时刻刻提防着你的脉系波动。你七个月大那一回,出了一次意外,把你承叔吓得不轻。若非那一次,我还想不起来给你戴着这个。”雪翼隔着衣领,轻轻戳了一下月藏脖颈下方,准确地抵在了月藏贴身佩戴着的玉坠上。

月藏在雪翼撤了手之后,也跟着摸了摸自己脖子上戴的玉坠,他已不记得义父口中的意外,听义父口中说的事情,像是听着别的什么人的故事,但他确实,能从这些故事里,汲取到一些温柔又甜蜜的力量,让他想起承叔。

“你大概在八个月上,忽然会说话了。当时,我也不在你身边。是你承叔带着你去怜女湖上看青藻花。那花,我们后来也去看过,你还记得吧?据他回来说,那天,你们坐着小船,在湖里游玩。有一艘小船,从你身旁过,那艘船上的孩子,从湖里捞了一朵花,着急给他娘亲看。结果他娘亲正在和旁人说话,没顾得上他。他就一声迭一声地喊,你从旁听了一会儿,大概是替他着急了,跟着大喊了一声‘娘亲’。诶哟,当时你承叔笑得不轻,回来他说给我听的时候,也不住地笑。那之后,你一直管承叔喊娘亲,喊到两岁上。”

除了说本子的时候,义父很少同他说这么多话。月藏歪在义父怀里,听义父慢条斯理地讲起自己一点也不记得曾经,他甚至能随着义父声音的起落,想见承叔那时的神态和模样。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义父一眼,从义父眼里看见很柔和,很深的笑意之后,忍不住开口问道:“那,我现在再叫承叔娘亲,他还会应吗?”

雪翼很是笃定地道:“会。”

“那……那等弟弟或者妹妹出来之后,我还那样叫,承叔还会答应吗?”

“会。”

“那……那我叫义父爹,也,也可以吗?”

雪翼一乐,上手捏着月藏的小耳垂,问:“你说实话,你是真的想这么喊我,还是觉得不能冷落了我才多问这一句。”

月藏把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半晌也没答出来究竟因为什么。雪翼见了,也不再为难他,只好将这一茬揭过去,继续道,“你承叔其实很担心。”

月藏见义父不再深究方才的问题,也跟着暗暗地松了口气,赶紧顺着义父新递来的话头往下说:“担心什么?”

雪翼并没有直接答月藏的问题,只继续说道:“那天,他问我,我们该怎么和你说他肚子里的孩子。想必,他也很担心你不喜欢那个孩子。”

月藏赶紧直起身,急切地道:“我喜欢的。”

雪翼垂眸瞧着月藏,笑道:“月藏,我与你说这些,并不是为了要你喜欢他。哪怕你不喜欢他,这也不是你的错处。”

月藏又小小声地重复了一遍:“我喜欢的。”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是弟弟或者妹妹,我喜欢的。”

雪翼揉了揉月藏的头发,轻声道:“那你,要替你的弟弟或者妹妹,想一个名字吗?”

被赋予重大责任的月藏,陡然扭捏起来,期期艾艾了半晌,才道:“那,那我好好想一想。”

雪翼笑道:“那你可要赶紧想,你很快就要和他见面了。”

月藏点了点头,很郑重地将这件事记了下来。

翌日,月藏一见茳承,就将手轻轻放在了他的小腹处认真地探知了一会儿,而后,抬起头,郑重地道:“承叔,我喜欢他的。”

茳承一怔,忍不住抬眼看向凌王,见凌王笑了一笑,冲他点了下头,便已明白了大概。他蹲下身,将月藏揽进怀里,轻声道:“好,承叔知道了,谢谢月藏也喜欢他。”

月藏忍不住抬手回报茳承,用很轻很轻地气音叫了一声:“娘亲?”

茳承怔了一下,但旋即轻而郑重地“嗯”了一声。

义父说得不错,现在他再叫承叔娘亲,承叔还是会应的。月藏将脸颊压进茳承的肩窝里,轻轻地抽泣起来。

茳承有些诧异,忍不住抬眼看向雪翼。雪翼嘴唇微动,没有漏出声响,但足叫茳承看出他说了什么。

“无事。”

月藏黏了茳承好一会儿,将昨夜王鼎中听义父说的话有一茬没一查地说给承叔听,还多问了一些自己小时候的事情。二人在一处腻了半晌之后,月藏终于将给弟弟或妹妹起名字的大事提上了日程。他特意找义父要来了一本晦涩难懂的诗集,摊在小几上,一页一页地翻找着自己满意的字词。

茳承看着拧着眉,抿着嘴,撅着腚趴在小几上,一脸庄重翻看诗集的月藏,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酸涩。他出了屋,反手将门户阖上,殿下果然还在廊下安置的蒲团上看雪。他走到殿下身侧,挨着殿下跪坐下来,轻声道:“多谢殿下。”他轻轻抽了一口气,抬手拭去眼角的泪珠,又道,“此前,我没有想过……”话音未落,茳承的嗓音已开始发抖,带上了一点哭腔。

雪翼暗叹了一口气,不知怎地,茳承有了身孕之后,情绪波动就十分剧烈,连带着自身脉系都有些稳不下来。他转过身,抄起人的后腰与膝弯,将人妥帖地安置进怀里拢着,默默地安抚下茳承体内脉系的波动。现下值冬,雪大,这园子早被厚厚的积雪盖得严严实实。雪翼瞧着飞雪,感受着颈窝里一点不甚鲜明的潮湿,低声道:“你别怕,我在呢。”

茳承用力揽进了凌王的腰身,轻轻抽泣着说:“没,只是没想着,殿下还记着那些事。”

雪翼闻言一乐,笑道:“这才几年?我记性再不好也不至于就不记得了。”

茳承埋在雪翼颈窝里毛茸茸的脑袋,用力地摇了摇。殿下如何能明白他的恐惧呢……他亲眼见过殿下妻儿的死。自从怀孕之后,他总是梦见珊瑚塔九层台阶之下横陈的,殿下妻儿的尸身。他明明知道月藏已不是上一回的月藏,但他还是无法从殿下惨烈的结局里解脱出来,他还是忍不住担心,担心自己和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会步殿下妻儿的后尘。殿下不会知道,眼下这个,趴在小几上,替他们的孩子翻找、挑选名字的月藏,给了他多大的安慰。

雪翼揽着茳承,静静地等他平静下来。片刻后,脖颈间的潮湿消失,怀里的人也挣动了两下。雪翼略松了一口气,道:“你让月藏成了个好孩子,他喜欢你,自然也会喜欢你的孩子。”话音未落,他腰上就被重重地拧了一把。

茳承气哼哼地道:“怎么这会儿又开始撇关系,就不是你的了?”

雪翼笑了一声,轻声道:“当然也是我的。只盼着他和我长得不要太像,不然月藏看了恐怕还要生气。”

茳承乐了一下,将环着凌王腰腹的手收回来一只按在了自己小腹上,轻声道:“我倒是盼着他更像殿下一些,毕竟殿下生得这样好。”

月藏将他从雪翼处借来的诗集来来回回地翻看了两遍之后,终于慎之又慎地,替自己的弟弟或妹妹选中了两个名字。

一名为“山辉”,他在诗集中读到“香烟界溪流,灯月藏山辉”句,十分欢喜,以为灯月藏山辉一句,有明月笼罩保护山辉之意,他叫月藏,是哥哥,应该保护弟弟妹妹的。

一名为“灵芽”,出自“阳月藏春妙莫窥,灵芽粟粒露全机”句,以为“灵芽”二字,灵动好听,且与他的名字十分呼应,只是这二字意象窄些,只能用作女名。

但不论是山辉,还是灵芽,前头缀上义父或承叔的姓,叫起来都好听。是以,月藏对自己圈中的名字十分满意。

月藏捧着诗集,将自己选中的名字指给茳承和雪翼看,且将自己觉得这名字好的缘由说明之后,茳承很是高兴,当即应道:“好,若是弟弟就叫山辉,若是妹妹,就叫灵芽。”

此时,茳承身子在五个多月上,已然显怀,他本就生得高挑清瘦,是以小腹的隆起便显得有些分明。月藏见自己起的名字被承叔应下,也十分高兴,将小手隔着衣物贴在茳承下腹处,问道:“那你是灵芽,还是山辉?”月藏说到最后两字时,忽觉手心下的肚皮蠕动了一下,月藏欢喜地喊道,“你是山辉,是山辉!”

茳承垂眸瞧着跟前蹦蹦跳跳的月藏,眸中笑意越来越深,忍不住抬眼看向了凌王。他身体特殊,殿下一直担心这个孩子怀不住或是身有残缺,每日都探,半月之前,他腹中胎儿终于堪堪长全了心肺脏器与细嫩的骨骼,殿下已然探出他这腹中是个暂且康健的男胎,终于略略放下心,将一日一探改成了三日一探。虽说这腹中胎动的这一下只是巧合,但早让月藏心里知道这是个弟弟,也不坏。

自从认定承叔腹中的孩子名为山辉之后,月藏便逐渐聒噪起来,只要从旁陪他的是茳承,无论是在怜州还是在王鼎,他都絮絮叨叨地同山辉说话,还给他读本子讲故事,甚至给他读自己起名时来回翻看了两遍的诗集。

半月之后,距离出关的五年之期尚有一月,雪翼在同一天,于王鼎之中接到了两封信。

法地戳弄了几下。

茳承正渴着,这玉角不甚温柔的进出,将金铃推进了更深处,碾着他的敏感点进出了好几次,爽得茳承下意识绞紧了小穴,泌出了更多淫浆蜜水。只听“啵”得一声,雪翼一下拔出了才全数刺进去的玉角,上面晶亮的水痕在灯下被照得熠熠生辉,已然是被淫浆裹透了。

这几下,叫茳承更是难耐。他绷紧了腿根,整个人仰面躺在阴囊中,思绪都变得有些浑噩,仿佛,他的所有感知,都集中在了腿心的那张小嘴上,感受着玉角如何粗暴地进出,将他磨出水浆淫液,勾出他更深更隐秘的欲望,那个金铃,进得好深……他甚至有些自暴自弃地想,肚子里的山辉有殿下的阵护着,就算真的让殿下肏到了,想必也不会如何。后穴的疼痛又将他的神志拉回来少许,茳承忍不住呜咽了一声,“疼……”

“忍一忍,是你自己说,用这儿喂的。”雪翼避过茳承的孕肚,倾身下来,衔住了茳承的唇舌揉磨舔弄,含混地道,“很快就不疼了,乖,放松。”他一边说,一边以一个茳承有些难以承受的坚定力道,将沾满了淫液的玉角推进了后穴里。玉角的尖端推着那一枚铃铛,一寸寸地在逼仄的甬道内开拓,茳承的挣动和呜咽被压制、被吞咽,只有金铃撞击出的声音,在细细地响。最终,玉角被全数埋进了肉里,一点儿根都不露。

见茳承含好了玉角,雪翼奖励似的亲了亲他的嘴角,轻声哄道:“真乖……”

茳承失神地挣动了一下,但随着他的挣动,体内想起的铃声含混而急切,像是……某种不可言说地催促,茳承登时回了神,再不敢乱动,湿漉漉的桃花眼里终于落了泪下来,“殿下太坏了……”

雪翼丝毫不以为忤,只施施然俯下身,吻住了茳承正孜孜不倦吐着水的花穴,用舌尖将颤巍巍探出来的花瓣卷进口中揉弄,再用牙尖儿去碾压花核。他尚且没有去戳探穴道,茳承已然哑声哭着高潮了,饶是雪翼有些准备,也险险被茳承的潮水呛住,如此倒也罢了,他还被溅了一脸精水。

猝不及防之下,雪翼“嗤”地乐了。他自茳承腿间支起身子,问:“你如今怎么,这么容易就这样了?”

茳承瞧见雪翼沾满脏污的脸时,心底升起了一股十分病态的满足。殿下性子冷,一向好洁,从来是清风霁月的模样,哪怕在情事里,也鲜少有如此狼狈的模样,虽则现在谁更狼狈茳承自己也说不好,但,能看见殿下如此狼狈模样的,只有他,只有他,能看见这样……被欲望沾染之后,满是脏污的殿下。茳承咬着嘴唇,眼里还噙着泪呢,心里却有个淫乱的念头长了出来——想舔,这蠢蠢欲动的念头塞满了他的大脑,若非他死死咬住了嘴唇,他说不定都说出口了……他甚至能想见自己将这两个字说出口之后殿下挑起眉,暗暗嘲讽他不知节制的表情。

茳承自欺欺人地闭上了眼,翻了个身,两枚金铃随着他的动作响了一响,那声音被淫水泡过、皮肉包过之后,没来由地添了几分缥缈和粘稠,无端端地十分撩人。茳承撩起衣服的下摆,露出雪白,形状圆润的臀瓣,轻声道:“后面,抵到了……”

雪翼心思何等敏锐,茳承在情事里性子一向直来直去的,有什么难以启口的,都写了脸上和眼睛里。是以,他也不清理脸上的脏污,就跟着躺在了茳承身后,伸手去揉臀隙里,肉嘟嘟的后穴。穴口仍是紧闭着,但里头毕竟含着东西,揉开两指也并不困难,玉角被肠肉绞得死紧,饶是雪翼摸到了滑腻的玉身,一时也没寻到可着力处,反倒将那玉角顶进了更深处,换了茳承一声惊喘。雪翼动作一顿,只得换了策略,用一点细微的灵力控制着玉角一点一点往外挪,待那玉角完全从穴内脱出来之后,穴口仍翕合着,吐出了好些白浆。

在玉角脱出身体之后,茳承也忍不住跟着松了口气,但穴口旋即抵上了别的东西。殿下的尺寸,比那玉角大了一圈儿有余,实在是……茳承忍不住挣扎了一下,轻声道:“疼……”

雪翼咬着牙,一点一点地破开了茳承的身体,不甚耐烦地道:“再躲!”

茳承哭喘了一声,身体被一点一点彻底撑开的感觉实在不好受,跟他和凌王的初夜比起来也不逞多让。这就是他也不喜欢这样的原因,爽是会爽,但刚开始的时候,是真的难。

雪翼也被磋磨得够呛,茳承后穴紧致,在穴口完全被肏开之前,紧得他生疼,但里头的肠肉又热又潮,能吮会咬,又舒服得要命……总之,疼的要命舒服得欲死总是这么两厢拉锯。偏生,他还得在这拉锯中不动如山地苦熬一阵,熬到茳承完全适应他的动作。

凌王的东西在穴道里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了,那里的敏感点一直被挤压着,饶是凌王没有动,肠肉自发的吮咬也足以激出他的渴望。阳物不知不觉地又立了起来,尖端泌着黏稠的水浆,失禁一般地淌个不停。茳承被逼出了一身细汗,他喘了口气,有些艰难地动了动身子,试图寻求更迅猛的刺激。

迅猛的刺激,果然如愿而至,他身体里的铃铛被摇出了很急很密的细响,他在绵延成一片的铃声里又痛又爽,又吹又射地高潮了好几次,甚至连后穴也死死绞着凌王喷了两回。等凌王终于肯放过他的时候,他已经被肏麻了,连殿下拽着绳子将铃铛取出来时都没什么感觉。茳承迷迷糊糊地看着凌王将那俩金铃铛挂回床头,他羞得不行,偏生又忍不住盯着看,等殿下在他身侧躺下了,才想起来问:“铃铛,是殿下设法拿回来的?”

雪翼嗯了一声,道:“想了些法子,交了些东西,肴北事已了,你放宽心。”雪翼一边说一边贴近茳承,顺手贴上他的孕肚,探了他和山辉的灵流,很好,都很稳定。山辉这孩子,想必也是个沉稳的。

他,倒也不是在担心肴北的事儿。上一回,因为泉神,闹出了王都灵潮那样大的事儿,殿下也能平,这一回不过是肴北内围的灵兽和一个人屠罢了,殿下自然也能平。但茳承却也从雪翼轻描淡写的回答里,听出了他的用心、坚持,以及,他对自己的,一点不可言说的独占欲。茳承抿唇笑了一笑,又往雪翼怀里挨了挨,低声道:“嗯,多谢……”茳承略一斟酌,将嗓音压得更低,“夫君。”

茳承将醒未醒时,会习惯性地往身边探手乱摸,他其实心里知道殿下多半不在,但他还是喜欢伸手出去摸摸看,毕竟,一年也有个回的,能摸到一个愿意陪他躺一小会儿的殿下。他悄摸摸伸出去的手被捉住,紧接着,凌王怠懒的嗓音就响了起来,“摸什么呢?”

茳承一下就清醒了,睁开眼,果然就看见了殿下。他又惊又喜地去碰人的嘴唇和眉眼,笑问:“这是灵傀还是本尊?这个时辰,殿下该在朝上才对。”

雪翼把在自己脸上到处乱碰的手捉下来,道:“这儿的是本尊,在朝上的是灵傀。”

茳承忽地想起六年前,殿下带他去王都看阵,那一天,陪在他身边的,是灵傀。其实那时,他便知道,就算只用灵傀,殿下也能设下那样的一座令天下人叹服的“凌王阵”,只是那时,殿下不信他,也不喜他,只愿用灵傀来陪他而已。想到这一层,茳承更加高兴,挨挨蹭蹭地挤进殿下怀里,问:“那殿下今日怎么没有去朝上?”

雪翼揽着茳承的腰,指尖下意识在茳承的孕肚上摩挲,斟酌了片刻才道:“昨夜,你睡下之后,山辉闹了好几回。不太对劲,你,还有山辉,不好离人。现在朝上平顺,就算被父皇抓着我躲懒,他也不会怪罪。”

茳承一怔,垂头看了看自己的隆起的腹部,又伸手上去摸了摸,“他闹了?我怎么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自茳承肴北之行之后,雪翼便在他体内刻的阵上融了一缕神识,那阵一旦被惊动,他就会察觉,及时调阵,安抚他和山辉体内的灵流。不知是不是昨夜做得过分了些,山辉闹了六回,他为了在茳承被惊之前安抚山辉,调了足足四回阵。以至于他现在精神还有些不济。雪翼叹了口气,道:“怪我知觉敏锐,山辉有异,我倒比你先察觉。”

茳承“嗤”地一乐。他一直晓得安抚山辉的阵刻在他的胞宫之内,山辉灵流有异,在惊到他之前,会先惊了殿下的阵,以殿下的探知力,在他之前感受到,实在再正常不过。但殿下察觉到是一回事,愿意在他察觉之前调阵安抚山辉,又是一回事了。茳承咂摸着心头泛出来的丝丝缕缕的甜意,笑道:“多谢殿下,也替山辉谢谢父亲。”

雪翼动作一顿,道:“就不必替山辉谢谢我了。”毕竟他程。”

房千解点了点头,道:“那我也去。”

颜卓本想下意识刺一句“你去干什么?”但转念想到死者乃是省台府府吏,且在死前被指摘受贿、监察不力,哪怕他身死的原因和这指摘的错处无关,省台府和这案子也脱不开干系。何况这案子还是房千解亲自翻起来的,他到场,理所应当,便将这刺人的话收了回去,生硬地换了一句:“随你。”

此时距离未正的尚且有两个时辰,足够雪翼仔细地捋一遍这新案的卷宗,甚至有暇走一趟九泽。

九泽城外有大阵,地下又无神脉埋藏,要设阵前去,且不惊城外的大阵,确实十分困难。雪翼也是琢磨了好几天,才想出了一个颇有些复杂的法子。以山辉身上戴的,与王鼎中的设下的取灵阵相互呼应的阵为媒介,传递自身的神识和灵力,在九泽那边现做一个与自身灵流相差无几的灵傀,再通过本尊与灵傀与生俱来的相互呼应来置换彼此的位置,达到在不惊动护城大阵的前提下,进入九泽的目的。但这么挪,有一个相当致命的缺点——因为是以山辉身上的阵作为锚点,所以,置换之后的本尊所在的位置,会距离山辉很近。

譬如这一回,雪翼忽然直愣愣地杵在了山辉和茳承的跟前。而茳承正敞了衣襟,袒了半边胸脯抱着山辉哺乳。山辉一手按着茳承胸脯上的软肉,一手握着一缕头发,噘着嘴嘬嘬嘬地使劲儿,还时不时拿嘴里的乳肉磨尚未长出牙来的齿龈。他正吃得起劲儿,忽然被一个高大阴影笼罩,还被这个阴影带来的,纯度极高的灵流惊到,登时被吓得“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他本还在嘬着奶水,这一哭,才含进嘴里的奶水就结结实实地呛进了气管里。山辉登时爆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又咳又哭地,吐起了奶。

好在茳承和雪翼反应都不慢,一个设阵取山辉呛进气管里的奶水,一个调山辉身上的灵流。只须臾,山辉便被安抚下来,舒展了因呛咳难受紧缩着的小脸和四肢。

见山辉好了,茳承心底陡地腾上来一股气恼,当即压低了声音冲着雪翼斥道:“来干什么?把山辉吓成这样!没眼力见儿的东西!不晓得孩子吃奶的时候受惊了容易呛到吗?!”

雪翼才抬起来准备笑一笑的嘴角立马瘪了,斟酌了一下之后,没敢说话,颇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瞧着茳承。

茳承这一顿脾气还没过去,山辉便已回过劲儿来,又循着本能抓揉起他的胸肉,要接着吮吸乳液。茳承叫山辉抓得轻咝了一声,赶紧将他斜抱起来,贴上自己的胸脯。嘴里重新被柔软的乳肉和腥甜的乳汁充盈,山辉这才安静下来。

雪翼目不转睛地盯着茳承袒露的胸乳,和巴掌大,撅着小嘴苦吃的山辉,没来由地竟觉得有些恍惚,有种如在梦中的不真实感。他有一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孩子,还有一个为他生下这个孩子,为这孩子哺乳的“母亲”。雪翼下意识放轻了呼吸,垂落的目光,静静地描摹着茳承和山辉的身影,他的心底莫名传过一阵令他寻不见来处和去处的悸动。他说不清自己到底怎么了,他只能确定,此时、此刻,他在茳承和山辉的身上,寻见了能够接纳、包裹、同化他的一种柔软的情感。这种对他而言过于陌生的情感,令他颇有些手足无措,在原地站了好一阵,也没从乱糟糟的脑子里寻到什么回应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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