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家的时候多吗?”
“我基本没住过校。”
“那你有没有发现你母亲身上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傅东君摇头:“我回忆过很多次,完全没有。我妈火化的时候殡仪馆出具过身体数据,那张单子还在家里放着。我妈死前也才一米六五110斤不到,称得上瘦弱,而同同一米七叁,体重已经奔着75kg去了。”
傅东君这话逻辑词不太严密,但在座的都能明白他的意思,他还是倾向于东梅没有经历过改造。
乔琢明不置可否,点了点烟头:“那,你妈跟你爸感情那么差,没有想过另外找一个吗?”
“我爸是军人,他不同意离我妈就离不了。”
“不是,我说的是,你妈没想找个外遇吗?”乔琢明把烟头摁了,“你有没有这样的记忆,你妈突然在哪一阵子心情特别好?”
傅东君没有觉得冒犯,但想了一下,脸色微微一变:“……有。”
“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我高中、高二升高叁的时候?离我妈去世已经不太久了。”
乔琢明拍了一下掌根,啪的一声,大家都看过来:“小陈,发现问题了吗?”
陈碧渠想了想,问傅东君:“兄长,您姥爷早年是个很传统的人吧。”
傅东君有点莫名:“是,我应该在家里讲过:我妈出生的时候我姥爷一看是个闺女,直接给扔垃圾桶了,还是我舅舅去捡回来的。小时候我跟我妈回家,他天天催我妈生二胎,说我爸打我妈肯定是我妈的问题……他在我妈去世后说过自己很后悔,说不应该这么逼我妈。”
后悔。
陈碧渠基本上能确定了:“兄长,东瑶喜欢女孩子吧。”
傅东君顿了顿,还是道:“是。”
“您的家人都知道吗?”
“瑶瑶性格比我强势得多,初中就跟家里出柜了,我妈我舅我姥爷姥姥都知道。”
初中。
“兄长,您母亲去世前的那段时间,可能怀着乔孟光的孩子,”陈碧渠没有卖关子,直接扔出耸人听闻的判断,“她想为乔孟光生个孩子,延续东家的香火,也为你换一线生机。”
全场死寂。
过了片刻傅东君才找回声音:“不、不会吧,你说我妈喜欢乔孟光我觉得不是不可能,但怀孩子,尸检报告上也没说这个啊。”
“同样的心因性猝死,您没有怀疑过吗?”
傅东君怔了一下,而后倒吸一口冷气。
黄伟想起来什么,翻了两下资料,确认了:“宁昭同在美国的时候,也是心因性猝死。”
“我猜测,您母亲不是自然死亡,而是乔孟光动的手脚,”陈碧渠扔出两张照片,“这是我们在乔孟光房间里发现的东西,来源于一个缅北新兴的宗教,国内只有一个人在研究他们。而我们从他那里了解到,他掌握的很多资料,是从夫人那里来的。”
傅东君看了几眼,脸色微变:“是,我看过同同那份资料。”
“是什么时候?”
“各位稍等,我需要打个电话请示一下。”傅东君起身。
“请便。”
看他出门,喻显辉朝椅子里一陷:“妈的,老子都被绕晕乎了。”
黄伟好心给他解释,也自己整理了一遍思路:“没想象中那么复杂,从傅东君出发就行。往上,乔孟光先找上的是东梅,东梅死后,他开始盯着傅东君。盯着傅东君的过程中,他发现了宁昭同,转移了重点。这个宗教,我猜小陈的意思是,乔孟光很快就再次锁定宁昭同了。”
陈碧渠点头:“我估计夫人一回国就被他盯上了。”
果然,傅东君很快回来,把事情简单说了一下:“那是同同刚刚回国不久的时候,她去缅北查这个宗教,被缅北一个毒枭抓起来。当时我们在那里有一个行动,正好把她救下来,回国后同同说国安找过她几次。后来我们判断,这是沉为了保护她,但结果表明这步棋走得有问题。”
这么有恃无恐地说沉的棋有问题,几人都看了他一眼。
陈碧渠有点惊讶:“这么巧吗?”
傅东君明白他的意思,摇头:“基本能肯定是巧合,乔孟光不可能神通广大到这个地步。”
还是那个“咱们军部铁板一块”的叙述,喻显辉哧了一声,觉得牙疼。
陈碧渠点点头,扔出两张照片,继续道:“这个宗教的图腾,大意是圣母为夭折的孩子进行超度。乔孟光应该是从国安那里获得了这些信息,所以在自己的房间里贴着,因为那个宗教的影响力还没有波及乔孟光附近的地区。我也是从这个图腾的意义推测,东梅的死是乔孟光一手造就的,并且因为她怀着自己的孩子,乔孟光心里有愧疚或是忌惮,才在家里贴这个图腾,求个心安。”
“等等!”傅东君没明白,“就算我妈怀着他的孩子,他会对杀死自己的孩子有愧疚或是忌惮?”
陈碧渠点头:“这个推测需要靠提审越然来证实。我的猜测是,乔孟光需要一个孩子,但等他愿意生的时候,已经失去生育能力了。”
关瀚文疑惑:“这精斑标本离得太久了,化验不出来的吧。”
“所以只是推测,”陈碧渠笑了笑,“我的理由是,孟峡峰没有孩子,乔孟光可能是他唯一的后代。而如果我的猜测是对的,我们应该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关于乔孟光在某一段时间内,找过很多女人。”
乔琢明左看看右看看:“越然知道。”
黄伟点头:“越然知道。”
傅东君还是问了:“越然是谁啊?”
“乔孟光的男朋友,”乔琢明起身,“行,越然的线跟一跟,那出东梅死亡报告的医院也去查一查!散会!哦,傅东君同志,麻烦你跟你父亲通个气儿,我们准备跟他也聊一聊!”
“是!”
黄伟道:“不去广西了啊?”
“咱松弛有度,别把对面逼太紧,”乔琢明打了个哈欠,“得了,回去先睡一觉吧。”
从公安厅出来,傅东君没急着回去,给韩非打了个电话,去宁昭同病房外坐了一会儿。
她的头发已经开始发灰了,鬓角一簇簇的白茬子,看得人心里扎得要命。
同同……
同同是个受害者。
傅东君很缓地吐出一口气,看着自己小臂上突出的血管。
同同倒下了,自己应该也撑不了多久了。
妈妈。乔孟光。傅边山。许诚。
孟峡峰。
一个官声极盛、为人谦和的政治局常委,前两年尘埃落定的时候还有很多人为他抱不平,认为他至少也应该坐上总理的位置。
即便是沉也不能无缘无故地动他。
这样一位对手……
他抬起手掌,把脸埋进去。
他曾经放弃过,他以为自己放弃就能获得平静的人生,和爱人相携走到最后。但他忘了他的最后近在咫尺,他的放弃只能留下半生余恨不绝——
这回他不想放弃。
同同,同同……
我应该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