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她应声,“哎,哎……”
昭昭,昭昭。
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好圆满,能跟她一起站在世界之巅,甚至每一声都能换来她的回应。
高原地区的泪水可能会要了他的命,他不敢在此刻发散太多,只是更深地钻进她怀里,像玩闹的稚子一样同她亲密无间。
他好爱她,他余生的每一天都不想跟她分开。
他好爱她。
风过,身后太阳升起,天光破云,赤霞漫天。
八点钟,领队示意两人,必须下撤了。
上山容易下山难,重新回到突击营地后,薛预泽明显感受到身体出现了很多高山病的征兆,并且逐渐严重。领队做了初步判断,决定立马出发,尽快下到低海拔地区。
头疼嗓子哑宁昭同都是有的,只是没有薛预泽那么严重,他一直在咳嗽,都开始有粉红色的痰。但她半路上突发雪盲,缓了半个多小时才能勉强视物,到北坳营地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
薛预泽的情况还是不太好,而最致命的是,长时间的缺氧可能损伤了他大脑里的判断和语言模块,他已经不太能说得清楚话了。
领队说是高山脑水肿,而且病程已经过了初期,地塞米松已经用过了,没有太多改善。宁昭同立即决定呼叫直升机救援,但是领队说民用直升机的极限升限很难过5000。宁昭同闻言掏出手机,按了几下发现实在不好操作,钻进帐篷里脱掉手套,找到号码拨出,再戴上手套。
就这么一会儿,手已经有强烈的痛感。
一分钟后,宁昭同钻出来,告诉领队,到前进营地就好。
领队隔着护目镜看着她的眼睛,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们必须立即、马上继续下降。
人命关天,她都准备坚持,团队自然不会有异议。出发前,她抱住薛预泽,一字一句在他耳边哄着,让他再坚持一下,坚持一下就好了。薛预泽已经做不出太多反应了,懵懵地抱着她,好像叫了一声姐姐。
她鼻子酸了一下,没敢多想,扶着他起身,将安全绳仔仔细细地给他系好:“走,我们、回家。”
回家。
他听见了,但不知道自己做出了个什么反应。
前进营地,海拔6500米。
因为在此之后就必须要换成冰雪装备,所以这里实则是珠峰北线最重要的中间营地,领队下来时候目测了一下帐篷数量,估计这里有超过一百个人。
但此刻,他要感叹的不是人数。
一辆军用直升机安安静静地停在雪面上,底下一圈都能看见岩层,而臂章撕了的飞行员站在一边,装备俨然,甚至荷枪实弹。
领队张了张嘴,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宁昭同示意他和队员们搭把手:“他先、下去。”
整个团队一下子反应过来,这直升机是这个女人叫来的!
领队拍了拍手让队友们行动起来,而飞行员看来一眼,走过来,向宁昭同伸出手:“宁老师?”
相较起来相当稳定的语调,宁昭同紧紧握住他的手,恳求道:“救救他。”
“是,保证完成任务,”飞行员抽回手,行了一个军礼,“为安全考虑,我只能带他一个人。”
“好……你把他、带下去,谢谢你……”
这句话听完,飞行员多看了她一眼,总觉得她的状态也不是很好。但是他能在这里落地已经可以往外吹十年,生死攸关的事,他不敢在这时候逞强。
“不用,这是我的任务。那宁老师,我就先走了。”
关上舱门,飞行员往后看了一眼,向外行了一个军礼。宁昭同努力招了招手,退到更远的地方,而后旋翼转动,腾空而起。
领队看着直升机摆尾远去,瞠目结舌,旁边一个队员拍了他一下,出声:“直-19改的,武器全卸了,其他地方,估计也动得不少,所以才能上,珠峰的6500……机师技术也,牛逼。你说,以后,上珠峰,是不是越来越,容易了。”
领队看他一眼,然后摇头。
不说什么手眼通天的人才能搞到正在现役的军用直升机,就说前进营地这个深狭的地形,有足够胆量和技术在这里降落的机师,全世界数不出三位数来。
薛总这个恋爱脑也不是随便发的,他腰缠万贯,这女人背景成谜,是各有所求也说不定。
而且。
他看着状态不是很好的女人。
救命的机会这么让出去,薛总倒也不是剃头担子一条热。
一个星期后,宁昭同到达拉萨,刚下车就朝医院走。
薛预泽送医及时,海拔降下来后情况就稳定多了,拉萨最好的医疗条件往身上堆,接到她的时候看起来比她滋润得多。
宁昭同看着特别憔悴,但眼睛很亮,亮得他心都是软的。他当着来来去去的医护就一把搂住她,鼻子里有闷闷的哭腔:“昭昭……”
那架直升机是沉给她留的后路,却被她毫不犹豫地留给了自己。
“咱们成功了,”她回抱他,嗓子还是很哑,“回北京不准一直加班,我们一起开个庆功宴。”
他忍不住笑,将脸埋进她的头发里,眼角有湿润的痕迹。
她怎么那么好,好得他都离不开她了。
而当夜八点,韩非坐着火车抵达拉萨,钻进宁昭同病房的时候,她差点没把他认出来:“……然也?”
“同同,”韩非吸了一口氧,理了理自己乱成一团的长发,“……臣形容不整,望陛下,不要怪罪。”
“哎呀,你身体受不了就不要来了啊!”宁昭同心疼得够呛,连忙把他往怀里薅,“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去检查一下吧?你是青岛人,哪里受得了那么高的海拔,这马上就要答辩了,可别耽误了……”
韩非失笑,抱住她粗粝了许多的手:“同同,我不能陪你登顶珠峰便罢了,难道来拉萨接你也要错过吗?”
她心里有点软,探头亲他一口:“我们是夫妻,并肩携手,荣辱与共。你一直都是跟我站在一起的,不管是低谷还是顶峰,我去了,就等于你去了。”
薛预泽一进来就听到那么一句,心里酸涩了一下,勉强压住:“太师。”
韩非见他,神色一缓,又吸了一口氧气:“身体如何?”
“没什么大问题了,等回北京再看看,谢谢太师,”薛预泽笑,“太师要毕业答辩了吧,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便是半月后了。”
宁昭同一听,有点为难:“然也,对不起,那我不一定能过来了,我得先”
“道什么歉,”韩非含笑,都不想听她的解释,摸了摸她的脸,“又不是什么要事,待陛下返京,能斟酒相助,臣便再满足没有了。”
“……一口一个君臣君臣,不还是心气儿不顺,”宁昭同有点好笑,“行了,今晚论文给我看看,明后天带你拉萨逛逛,然后早点回去改终稿。”
“……”
韩非沉默了一下,连反驳都没心情了,艰难道:“还……改吗?”
宁老师笑眯眯的,搂住太师的腰肢:“怎么,梅楷同学觉得自己的论文已经足够好了?”
一句话给薛预泽都听出冷汗来了——幸好毕业得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