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别逗他,他脸皮可薄了——”宁昭同捂住陈碧渠烧起来的耳朵,亲稔地揉了揉,又换了俏皮的口吻,“所以小陈今晚回家吗?”
众人哄笑,韩媛摆着手笑得肚子疼:“哎哟,陈哥在嫂子面前原来这个样啊!”
“也没听你小子说过!”
“哎,弟妹这样的大美人,搁我我也不说。”
“嗯?干嘛不说,难道我会撬墙角?”
“笑死,别败坏我们人民警察的形象好吧?”
韩媛把垃圾收拾好:“嫂子是做什么的啊?”
“我是大学老师。”
“哦,文化人儿啊。”
宁昭同点头:“是啊,手无缚鸡之力,就靠大家保护了。”
“这么一说我突然很有活力啊!”
“不怕小陈揍你是吧?”
韩媛暗地里打量她两眼:“嫂子在哪个学校?”
“北京大学。”
“北京哪个大——等等?”
韩媛也愣住了,然后一脸钦羡地看向陈碧渠:“陈哥!你怎么捡到的那么大的便宜啊!”
众人都起哄,陈碧渠有点腼腆地笑了一下:“对,我捡大便宜了。”
宁昭同又揉了揉他的耳朵:“你”
“砰!”门被重重打开,刘仁云冲进来,“陈碧渠,你老婆是宁昭同?”
屋内气氛一滞,隔壁听见动静也探头探脑。
韩媛惊了一下:“队长!”
陈碧渠想说什么,被她按住,她慢慢站起来:“你好,我是宁昭同。”
刘仁云盯着她,目光锐利:“你就是宁昭同?北大哲学系的副教授,湖北襄阳人,703北师大重大刑事案件的涉案、受害者?”
他语调很严肃,表情也不算友善,然而因为最后那个改口,宁昭同神色还算镇定:“是我,你好。”
“你——”刘仁云冲上来,陈碧渠一惊上来挡住,但最后刘仁云举起来的手化作了一个握手的请求,“宁老师!我靠,我特别想见见您!”
她笑,握住那只手:“客气,以后可以常见。”
众人陆陆续续反应过来。
“北师大那个事儿?”
“我靠,那事儿弄得我们整个北京警界都跟着脸上没光。”
“那确实上面做得不厚道,人家见义勇为,给人扣杀人犯帽子。”
“最后那人不是下课了吗?”
“是下课了,一个副部长。”
“那这背景很硬吧?”
……
刘仁云搓着手:“那案子是隔壁三组办的,但我听我兄弟说了,八个人都是一刀致命,一招就全死透了。您这身手,太牛逼了!是这个!”他竖起大拇指:“我说小陈这身手怎么那么俊,您这遗传啊,教得好!”
陈碧渠满头问号:“遗传?”
我跟夫人还能有血缘吗?
宁昭同失笑:“什么八个人一刀致命,太夸张了,最后那个人肚子上洞比我还多,肯定是死于失血的。”
那些细节都不重要,刘仁云大手一挥:“那也牛逼,那一群人就算我们见了,没枪也不太敢上去硬刚……”
刘仁云对细节很感兴趣,宁昭同便也一点一点说来,非常生动,一点没有说腻味的感觉,毕竟平时真不太聊这个。
最后韩媛都听激动了:“嫂子你太厉害了!”
搞刑侦的人比其他口的人大多多点江湖气,对英雄那是实打实的崇拜,于是小陈家弟妹宁老师一跃成为团宠,众人热络得跟首长接见似的。
不过轻松的气氛没持续多久,座机一响,刘仁云接起来,半分钟后挂了电话,叹气挥手:“走吧!”
众人领命鱼贯而出,陈碧渠飞快地上来亲了她一下:“回去路上小心!”
宁昭同对着他的背影笑了笑:“安全回家。”
十点回家再写了一会儿论文,十一点半洗完澡出来,宁昭同想着再等上片刻,结果就在沙发上抱着猫睡了过去。
陈碧渠一点钟进门,隐约发现沙发上有一团东西:“……夫人,还没睡吗?”
宁昭同撑着脸,满面倦色:“等你呢。”
陈碧渠有点心疼,换了鞋蹲过来:“臣加班到凌晨都是常事,夫人可不能熬着等我。”
“不能帮你分担,还不能让我心疼一下?”她说完,伸手来抱他,却被他架住了。
“刚从现场回来,”陈碧渠解释,心口有点热,“臣现在去洗漱,夫人先休息吧。”
“行,洗完来我床上。”
陈碧渠愣了一下。
她看他不动:“怎么?”
小陈耳根微红,好在没开灯也看不见:“好,请夫人稍等。”
这话说的,把自己当什么呢?
她笑了一声,把猫送回窝,进了房间。
房间里没开灯,陈碧渠推门进来,也不去按开关,带着一身水汽钻进被子里。她听见动静翻过来,脸凑过来,手揽住他的脖子,一点点收紧:“很累吧?”
陈碧渠低下脸,用唇轻轻蹭了蹭自家夫人的鼻尖:“还好。”
“你干得有热情,我不拦你,但是一定要尽量休息好,”她声音有点轻,又问,“哦,你抽烟吗?”
他背脊微微一紧,她感受到了,也清楚了:“少抽点,茶也别喝太浓,心脏受不了的。”
“好,都听夫人的,”他笑着应下,顿了顿,又小声问,“臣能吻一吻夫人吗?”
她蹭了蹭他的唇角:“你想干什么都行。”
得到准许,他轻轻按住他的夫人,落下缠绵的吻。
他找到了他的夫人,也找到了愿意为之毕生努力的事业。
上天待他不薄。
话是听到位了,也承认的确是期待已久,但他刚加完班回来,实在不想给夫人留下勉强的印象,便没有下一步动作。她更不会想要明天头条播报宁老师床上过劳猝死了一位刑警,于是亲了亲他的额头,小声把他哄睡。
陈碧渠一夜酣眠,舒服得梦都没做,第二天早上九点准时到局里,整张俊脸那叫一个容光焕发。
韩媛脑袋昏沉,跟旁边人嘀咕:“小陈哥打兴奋剂了?”
旁边人意味深长:“小韩明儿找个男朋友,也能这么精神。”
昨儿陈碧渠又加班,但转天是周末,宁昭同八点半揉着眼睛出来,发现他竟然安安分分地睡在床上。
她踩着拖鞋进去,揉了揉他的脸:“今天还加班吗?”
“不加了,结案了,”他迷迷糊糊地把她的手抱进怀里,“放两天假,在家里陪夫人。”
她抽回手:“行,多睡会儿。”
怀里的手突然不见了,陈碧渠立马睁开眼:“夫人!”
“干嘛?”
他眨眨眼,握过她的手:“再摸一摸。”
宁昭同有点好笑:“不给摸要怎么样?”
“夫人……”
一定要他撒娇吗?
她低笑一声,探头过来亲他一口:“睡吧,我做早饭去。”
虽然夫人特地做了小陈统领的份,但看他睡得那么熟,也没好硬要把他叫醒。陈碧渠睡到十二点才睁眼,洗漱完出来很不好意思地抱着她道歉。夫人自然不会跟他生气,投喂了一顿营养均衡的午餐,催着他洗洗再睡一会儿。
觉是真的缺,陈碧渠心里不想睡,但眼皮都快黏上了,于是一个下午又这么睡过了。
晚上六点吃完晚饭,终于睡饱的小陈统领洗完碗出来,眼睛都亮晶晶的:“臣给夫人梳头吧!”
虽然不明白七点钟梳什么头,但总不好打击孩子兴趣,何况陈碧渠这人看着也没什么其他爱好。宁昭同懒洋洋地抱着猫,招了招手:“来,手艺好可以加个钟。”
arancia趴在沙发脊上,好奇地看着一切。
在他和她之间,梳头这件事算是有一些特殊意义,象征着一些安稳宁静的时光。
陈碧渠将梳子从头拉到尾,一次又一次,细心地将偶尔的白发藏在下面,直到每一寸发丝都顺滑。
空气随着他的动作安宁下来,彼此的神态也都慢慢平静,许久,他唤了一声:“夫人。”
“嗯?”
“感觉……”
他有点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她偏过脸,目光明净:“怎么了?”
“突然想到,那时候夫人问我还习惯吗,”陈碧渠笑得眉眼都弯起来,“其实已经很习惯了,但有时候还是会觉得,这个世界节奏太快了。”
宁昭同探头亲了他一口:“是不喜欢吗?”
“说不上不喜欢,但偶尔会有些焦虑,怕追不上夫人。”
她闻言就笑:“我刚到新郑那会儿也这样,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懂,心里特别怯。”
他把梳子放下,从后面轻轻抱住她:“那臣如今也感受过了,算不算离夫人更近一点了?”
更近一点。
她心头微微一动。
他垂下眼,轻声道:“阿娘说,陈家祖训,事君以忠,却也不是我这样的事法。”
“……潜月。”
“阿娘不是责骂我,”他说,“阿娘说,我父亲是个愚忠的人,但有幸能受大王感召,走了正道,那是他毕生唯一一次转向。而我状似比阿爷看得开,走的却是更难回头的路……她怕我转不了向。”
她低声道:“结果你最后也没听你阿娘的话。”
故韩上将军嫡子,秦宫禁卫统领,自戕于咸阳城楼之前。
“我在城墙门口想清楚了,”他竟然还带了点笑,“圆滑通达、韬光养晦、明哲保身,阿爷怀直名而死,我便一直心有戚戚,欲求两全……到最后才想明白,我是大秦的旅贲统领,是夫人的禁卫将军。夫人不在了,就算我用尽手段立在那里,又有什么用呢?”
“潜月……”
“臣没有什么可以奉给陛下的,”他收紧手臂,缓缓睁开眼,神色诚恳认真,“唯有痴心如此,从一而终。”
痴心如此,从一而终。
她几乎觉得心尖都在颤抖,不敢试想他自裁时究竟是何等心境,是重负卸尽的释然,还是对泉下重逢的期待?
她忍着泪意,捧住他的脸,轻轻吻上来:“值吗?”
两生追逐一颗不全的心,不会觉得不值吗?
“臣很久之前就给出答案了,”他把她压进沙发里,吻落在眉眼上,“全情投入,奋不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