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就算我被他做了什么,那些在真正的父女间稀松平常、换成继父女却会被强行赋予歧义的话,恐怕只会出现在对不完美受害人的层层盘问中,用以当庭佐证加害者的清白。
然而我赌他是个好人,哪怕我明知概率多低。
于是一个月前,终于被我等来机会。
“就是你们都知道的那天,他找我见面。天黑后,酒店房间,两人独处,由头是妈妈忌日。赌对无事发生,赌错上新闻。”
“……”
过于地狱导致冷场。陶决就不说了,甚至连钟意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放松点啊,精彩的部分还没到。”
我拍拍他们俩。
陶决没忍住:“你管那叫精彩?!”
我睁大无辜的双眼:“怎么不算精彩呢?这要是在小说里,高低得算个小高潮,评论区平地起高楼骂了八页半,作者做梦都会笑醒那种。”
他嘴角抽动,没再接茬。
并不是我故意跑题。
只是那一天发生的事情被我反复咀嚼了太多次,早已尝不出任何味道,很难再做出一副被它引起情绪波动的样子。
然而钟意没听懂梗,陶决又铁了心不捧场,我只好继续试图把这件事讲得有趣些:“我之前说他喝了酒,又想对我下手,但其实他没有那么着急的。他至少先去洗了澡。”
“……”
“房间里一股怪味,窗户又打不开,熏得人头晕恶心,手机玩着玩着就掉进沙发缝里了。掉进去是一个,捞出来是两个,他甚至没锁屏,你说巧不巧?”
“…………”
“出轨记录没有,可疑转账没有,照片和视频倒是存了满满一相册——全是我的。从十二岁到十八岁,穿衣服的,没穿衣服的,画质逐年提升,看样子翻新设备还挺勤快。”
“………………”
“友情提示,听人说话的时候可以呼吸。”
“……报警,”钟意低声说,“他不能……他不能——”
“拿什么报?有证据才有结果,”陶决眼色沉沉,“正好过两天不是要再跟他见面?先把手机搞到——”
我一边一个摁住他们俩:“等一下、不要擅自安排什么计划,那不是重点!”
话音刚落,钟意已经反应过来,脱力地跌坐回原位,只剩陶决独自挣扎:“那你说什么算重点?!”
我两只手一起拉他,顺便熟练输出地狱笑话:“进度条、进度条还没过半啊!重点在他洗完澡出来之后啦——虽然他大概也是这么想的?!”
陶决嘶了一声,像被拔了电源。
“是被他发现了吗……?”
钟意问。
“是呀。横跨六年的照片和视频,能在他出来之前翻到底已经算我手速快,别的什么都来不及,回过神他已经把我提起来扔床上了。”
我闭了闭眼。
话锋迅疾一转,“……但没事!这次我是有心理准备的,这套操作我复盘七年都盘包浆了,肯定不能让他得逞。但我想听他会说什么,就没急着动手。”
还好我听了。
“他说他只是想记录我的成长。他说他想好好当一个父亲。他说都是我不好。他说我太单纯了,女孩子一般初潮之后就会开始自慰,他等了好几年才等到我的。他说我很有天赋,第一次自慰就能高潮,他每天睡前都会看,越看越忍不住……他说妈妈一死,我就是他的了。”
——once&esp;she&039;s&esp;gone,&esp;i&esp;can&esp;have&esp;you&esp;all&esp;to&esp;yself
黏腻的嗓音并不那么容易遗忘,我原样念出那句话。
“不是‘你妈妈死了,你现在是我的’,而是‘你妈妈一死,你就是我的了’。”
陶决猛地站起来。
这次我没有去拉他。
涉及妈妈,我与他的反应速度总是一样快,足以在听到那句话的瞬间理解一切。
我抬头看着陶决,视线略过他握得发白的关节和颈下浮起的青筋,找到一双无法形容其中情绪的眼睛。
我们大概想到了同一件事。
这件事是有结论的,他不敢说出来,总归还有我能说。
六岁的陶决救了她,十七岁的陶然杀了她——
第一次心动,第一次探索身体,第一次想着喜欢的男孩子、触碰自己到达的高潮,成了妈妈的催命符。
只要说出来,承认它,让一切水落石出,让大家都轻松……
陶决按住我左肩,却无法阻止我接下来的话。
“我当时就在想,原来是这样啊。”
肩胛骨被捏得发痛,目之所及是陶决近乎乞求的神色。
我缩着脖子笑出来。
他在求我不要说。可我怎么能不说呢?
——原来是这样啊。
——要是死的是我就好了。
只是一句话而已,为什么不能说呢?
“要是……”
“陶然!”
嘴巴被钟意结结实实捂住。
上次听到他这样着急地大声说话,还是刚认识的那个下午。素不相识的男孩子在十二月的冬阳里跑出一身汗,执拗地将手挤进窗缝,留下了本该在那时离去的、一部分的我。
……让我一次又一次,没办法真正对自己、对他、或者对陶决残忍起来。
我拉下他的手,叹了口气。
“……要是、随身带了录音笔,这把不就稳了。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