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1/2)

学校的傍晚渐凉,微风吹在脸上吹在垂下的柳树上,摇摇晃晃,欲滴欲落。

图书馆门前,停着一辆梵海蓝轿车。唯原本轻快的脚步因为这辆突兀的车子而变得迟缓起来,心有警觉地放慢速度试图离开。

但这一举动并未逃过保镖们锐利的目光,他们纷纷转过头来注视着她,其中一名保镖更是顺手打开了车门。

“余小姐,请上车,文先生正在等您。”一个棕色皮肤的保镖笔直地朝着她走来,语气恭敬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她深吸一口气,稳定住情绪后钻进车内。当车门关闭的刹那间,一股冰凉的冷气流扑面而来,让她整个人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但同时也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与不适。

坐在驾驶座后文莱身着一袭深灰西装,桌板上整齐摆放着关于她的全部资料文件,他抬起杀伐果断的眼扫过她。

“余姝小姐,大少爷已经成家,夫人对您的出现感到非常不满。我们薛董,并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说罢文莱将一张银色卡片轻轻推到女孩面前。

面对眼前的这张银行卡和文莱直白的话语,她并没有伸手去接过,默默背起自己的书包,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般慌慌张张地逃离现场。

这些话无疑已经给足了她应有的尊重和颜面,所以,他已经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完婚了。

夕阳西下余晖洒落在大地上形成一片片金黄璀璨的光影,此刻她正独自一人行走在通往太子公馆的道路之上。

身后紧跟着一辆官惠派来接送她的林肯,但倔强的她始终不愿上车,即使身旁的保镖们苦口婆心地劝说也无济于事,无奈之下保镖只能拨通官惠的电话详细汇报今天发生的一切情况。

太子公馆她来了很多次,第一次的兴奋欣喜到此生噩梦,她想,这下有理由放任自己了。

薛天纵也是从银行才赶回来,他清楚的知道这次是文莱下次一定就是带着上膛枪的父亲。

古典又奢华的中式客厅里是跪了一地的仆人们,唯坐在象牙白的皮革沙发里抹眼泪,旁边是收拾好的行李箱。

她在等他,他不回来自己也根本出不去。

男人挥挥手支走仆人,步伐沉重的走到她面前,“今天,下课这么早。”

“嗯,结束的早。”她随口应道,声音是浓浓的鼻音,不知坐在这里哭了多久。

“新婚快乐。”唯扯着嘴角补了一句,抬起头看着将自己蒙在鼓里的男人。

她侧过身经过他的身旁,行李箱发出的滚轮声让他想到了初见,自己和跟踪狂一样跟了她几条街。

“你去哪!?”男人当即转身追了几步攥着她的手腕,声音里是不自觉的哽咽,他知道,留不住了。

美方打压,把她留在身边,迟早会暴露。更何况,父亲也知道了。

“你说你嫉妒我的才华,可明明才华才是你最不屑的东西,大少爷,捕鼠游戏到此为止了。”唯没转身,用力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重新拉上行李箱欲离去。

“不会……给我点时间,我处理好一切就会离婚,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他焦急的说,声音很轻,继续迈了一步拉着她,此刻的力气都用来攥着她的手腕。

&nbssp;唯只觉身在寒窑冰窟,情窦初开的时候她遇见一个人,一个年长几岁,带给她稚嫩情芽初生的人,一个带给她半生错觉的人。

在过去的某一天,那个人结婚了。可他还是幼稚的将自己留在他身边豢养,是求死的寄生虫,是割掉舌头的鹦鹉,是没有归途的背包客。

她想说太多话,可不知从何说起。一朵花从萌芽到凋零,只需要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骤雨。

十四岁到十九岁,五年不长,回望皆是弹指,她的回望是无数片白色的药,是在睡梦中也被止不住的耳鸣颤抖折磨到呕吐,濒临窒息的噩梦如影随形,每一个发病的夜都将她的思绪拉回那个泳池里。

她莫名想到小时候在商场求妈妈买的迷你盆栽,她在一堆郁金香和玫瑰里选择了角落包装落了灰的向日葵。

原因很简单,好看易养还能吃。她很开心,回到家就铲了最新鲜的泥土将那株喜爱的花养在阳台,每天认认真真观察它的破土和变化,连着浇水次数和日照时间都进行了详细的划分,为的就是不让它枯萎。

但可惜,没等到开出那天就搬了家。

跳级到高中,她住在了学校,依旧一个人独来独往当一个闷葫芦,父亲在单位节节高升,没几年便当上了主任,妈妈也从商场辞去店长的工作,在家全心全力辅导她直到拿到圣帝录取书。

但同年年末,他们离婚不分家,妈妈说是为了她,爸爸说是为了他的工作不被影响。

录取书是拿到了,但还不如不拿。她忘了是怎么被爸妈带回国,她只记得自那以后就住进了夏热冬冷的疗养院,亲戚朋友避而远之,爸爸妈妈举家搬迁。

才去疗养院的时候还有个穿着病号服,一直在门口做重复动作的病友。

但很快,他们接二连三死于自杀,甚至没来得及让她记住对方的病号,便被拉去火葬场一把火焚了个彻底。

山河之大,天地之远,将多少灵魂困在十平小地之间。

生不带来一片云,死不带去一片叶,自由热烈,太难。

薛天纵总是擅长伪装,她没有社会阅历和经验分清话语的含真量。

已经浪费了五年,但剩下的未知岁月不能过这样的生活。此刻她有她要的,她有她想的,尽管未来蓝图模糊,但绝不是这样的寄人篱下。

人生的所有痛苦都不会被遗忘,它会活在永无止境的回忆里肆意生长。

薛天纵又握紧了她的手腕,男人的本能告诉他要追回来,可追求的继承权让他斟酌着接下来的话。

“你没有了我,又能去哪,又能做什么,呆在我身边,我起码在生活质量上给你提供的是最好的。我会联系父亲,给我点时间可以吗。”薛天纵拿出一张卡,塞进了她的口袋里。

他没有等到她的话,女孩固执的抽出自己的手腕,在他痛苦的凝望下离开了。

一同凝视的,还有趴在三楼栏杆看着薛天纵的薛政元,他一手拖着脑袋,睨着大哥狼狈落寞的背影。

薛家的儿子们,大哥是顶一代人的牛,身在曹营心在汉,拼了命给国内搞研究。似乎只有他已经二十岁还整天无所事事,干一行恨一行。

他拿出手机,给拉瓜迪亚机场的负责人打去电话,这是距离公馆最近的机场。

此刻的纽约是深夜,繁星点点挂在黑夜更显寂寥,阵阵凉风下的街道是她拉着行李箱,突兀的滚轮声此起彼伏,她没有绿卡和护照,剩下的的证件都被薛天纵扣了。

好不容易到了机场难在了购买机票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配上优雅的管弦乐让她红了眼也羞红了脸。

唯叹了一声气,看着黑夜里灯火通明的停机坪上来回起落的飞机,好在十分钟后一位华裔负责人找到她,主动替她解决了机票的问题。对方似是同情,不该问的一句也没有问,破格为她买了一张票目送她登上飞机。

纽约到新加坡市樟宜机场,十四小时。

她对乘坐飞机有着深深的恐惧,那种痛苦的耳鸣就像是恶魔一般如影随形。每次坐在飞机上,都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场可怕的噩梦之中。

手指紧紧蜷缩至指尖泛白,她清楚的感受到了自己血管跳动的感觉,一下一下,轻缓无力。

头等舱很安静,安静到周围没有一丝交谈声,她独自一人倚靠在座位上,四肢都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透过舷窗,隐约看到新加坡樟宜机场在晨雾中崭露头角,浑身痛到意识模糊之际,一只温暖的手掌覆盖住了她紧攥的手,带着无数的热意捂暖她冰凉的手。

“这是落地时的正常反应,别害怕。”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声传入她的耳中。

突如其来的接触和言语让唯感到一阵惊愕,她试图用力将手抽回,但那只手却紧紧握住她,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不仅如此,对方指尖用力,强硬的挤进她的掌心与她十指紧扣,两人的掌心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细腻的汗珠相互交融在一起。

这陌生的触感令唯心生不安,她的心跳愈发急促,呼吸也变得有些困难。尽管内心充满抗拒,她却发现自己无法挣脱对方强有力的握持。

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他们十指如同被命运纠缠般紧密相连,让彼此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她被耳鸣和病发的颤抖折磨的难受极了,半晕半醒间感受到有人用热毛巾擦去她的汗,脚踏实地的不是她,是抱着她钻进一辆车的男人。

再次清醒时她在新加坡市的总套里,顾不上浑身难受的痛苦唯看着地图,一把拉过行李箱夺门而出。

东陵路,有她的爸爸妈妈。

千辛万苦来到大使馆她终于证明了自己的身份。现任馆长秘书同情的扫了一眼唯,递给她父母的资料,母亲两年前难产而亡,父亲三月前在寓所心脏骤停猝死,留给她是百万欠款和一个弟弟。

休息室很安静,耳鸣又开始伴随着她。

奇怪了,她现在没有坐飞机啊。

女孩颤着指尖合上了资料,她扶额捏着眉心缓解耳鸣的痛,然后默默地转身离去。馆长助理带着她办好了余徽的手续,她站在福利院门口看着一个小孩发呆。

树影下的小男孩浑身脏兮兮的,穿着不怎么合身的衣服正趴在台阶上,聚精会神地观察着一群忙碌搬家中的蚂蚁。唯心都要碎了,她痛苦的闭上眼咽下泪,随即睁开眼轻轻地蹲下身子,柔声呼唤道:“余徽。”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小男孩缓缓地抬起头来,眼神中充满了迷茫与疑惑。他那张稚嫩的脸蛋沾满了泪水和污垢,但这丝毫不影响他那双清澈透明,宛如星辰般璀璨的眼眸。

唯毫不犹豫地伸出手臂,以最快的速度将余徽紧紧地拥入怀中。仿佛生怕失去什么似的,她紧紧地抱着这个瘦小的身躯,感受着他微弱而又温暖的心跳声。

下午时分,她带着余徽一同前往北京。但当他们回到曾经居住过的东郊家园时,却发现这里早已物是人非。

原来的家被父亲抵债已经易主他人,整个北京城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cbd的霓虹灯映的她无处可去,高楼大厦将她狠狠踩在脚底。

此地变得让她感到无比陌生,这里再也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地方了。

无奈之下,为了躲避父亲欠下的巨额债务,唯不得不带着余徽远走高飞,前往遥远的西北城市开始新的平凡生活,西安的一处郊外小镇。

她没想过逃债,可日夜在小旅馆下蹲守的持刀马仔让她真的怕了。纵使她是当年人人惊羡的天才,可此刻她只是一个用做家务换取别人照顾弟弟的姐姐,始终不是顶级名校的毕业生,她在西安根本找不到好的工作。

跑了半月才敲定了租住的地方,虽住的巷子偏远,离市区远但好在清净不少,最近的夏雨下的大,豆大的雨滴砸在彩钢上噼里啪啦的脆响震着人心。

小小的出租屋里,她正抱着昏昏欲睡的余徽坐在小沙发里看着电视。

近期晚间新闻几乎围绕着薛天纵和s企业展开,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这段时间里,美系超跑onlyone公路板和赛道版一同问世,这是s企业历史性的时刻。

她看着电视里一身白色西装带着墨镜接受采访的男人发呆,恍惚间,一滴热泪掉在了余徽脸上,他睁开困倦的眼小手在她脸上胡乱飞舞,嘴里念念有词,“姐姐…不哭…不哭…”

唯眨了眨干涩发痛的眼,心里这才反应过来泪不知何时已落下,她拍着弟弟的背抚在他胸口压低声音痛哭,双肩微颤下,眼眶热泪被布料转瞬吸走,她整个人在卧室昏暗的光影下绝望极了。

夏雨连绵不断,两岁的余徽蹲在巷口雨廊下和别的小朋友玩耍,雾蒙蒙的天空下,唯穿着围裙在楼上帮房东打扫阁楼。

清洁结束时房东的女儿替她介绍了一个工作,在新开的温泉城里做前台,不过她还得每日抽空来帮房东做饭洗衣减轻房租压力。

隔天一早唯便赶去面试,今年二十岁的她五官稚嫩,但没有刘海也显得明艳柔情,黑发散在她肩头,连着来巡察的老板都多看了几眼,吩咐店长给了她一个较轻松的活。

面试顺利通过,下午她便换上黑色低胸制服装,打卡记录后坐在工作台前记录着电脑操作流程,她不会的太多,需要学习的也有很多。

趁着工作机会多学习学习也是好的,五月立夏临近,公司也做了回馈活动,到时候这里也必将人山人海。

同事之间也很好相处,店长得知她还要照顾弟弟特地缩短了她的工作时间,立夏这天所有员工早早的接了消息准备接待。

发财树旁的工作台上只有唯一人在,毕竟她只负责刷好顾客的卡,剩下的一条龙服务有别的员工各司其职。

忙了一整天的她趴在工作台忙里偷闲,看了看时间也才晚上八点,距离她下班还有两个点呢。

“这里这里!”入口处一阵刺耳的男声传来,唯打起精神等待刷卡。

“将夜,我告诉你,就这家温泉,连前台都beautiful!”

一个男人簇拥另一个穿着格子衫黑色短裤的男人,嘈杂的交谈让唯不经意的抿了抿嘴。

“妹妹,刷我的卡!”为首男人地上卡,唯接过后点了点头开始操作。

“看到没,是不是很漂亮,不知道做起来是什么感觉。”男人低下头对着祁将夜说,调戏的话语悉数落在她耳里。

“好了,直走左拐是男浴。”唯双手敬上,不经意间和名为将夜的男人对视了一眼。

笔直的身段,健壮的体格,帅气挺拔的身姿自里而外散发寒意。

他立体的剑眉星目,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淡漠的脸虽突显着他的不耐烦,但为什么对方看她是一种耐人寻味的感觉。

“我不是来消遣的!”祁将夜咬牙切齿冷道,一双鹰眸盯着几个入口来回探索,时不时在唯身上流连忘返。

“我知道我知道,你才回国,我懂公事公办的道理。”男人拍拍他的肩,接过卡后殷勤的笑了笑,“走走走,我要泡个爽!”

目送两人渐远,唯刚松口气准备坐下就听到二楼一阵摔打和脚步声,她瑟缩了下拉紧了自己的外套缩在工位等待下班。

祁将夜忽略发小的盛情邀请,为了方便逮捕他愣是衣服也没换坐在岸上吸着烟,只待安排的接头者出现。

此刻他兴奋到端着酒的指尖都在颤抖,想起那位beautiful的女孩,他只觉指尖颤抖更甚,连着酒杯里的液体都在晃动不已。

深夜十点的温泉城附近,唯下班走在回去的路上都困的昏昏欲睡,她为了省钱最近都是低碳出行,刚好这个点可以赶回去接余徽。

后方一阵爆裂声和刺耳的刹车声传来,唯惊恐的捂住耳朵蹲下身,她的困意被赶走,入目所及是一辆爆胎后自燃的车,这里没有路灯,能见度全靠月亮的怜舍。

只见一个男人从赶来的另一辆迈巴赫上走下,拿着灭火器三两下灭了烈火,他扔掉灭火器,绕到驾驶位将里面的人生拉硬拽下。

压在地方身上借着灯光暴打,一拳接一拳打在对方脸上,血肉闷响和被打者的哀嚎在月下肆意传播,唯听着可怖的声音躲在了拐角,蜷缩下蹲试图掩盖住自己的身形。

“你看到了?”

不知何时对方已经绕了一圈找到了她,唯瑟瑟发抖的抬起头看着对方在黑夜模糊的脸,似乎还有血液混着细汗从他脖颈流入衣领里,她缩在一起摇着头,“我,我没有……”

眼前的男人嘴角扬起,对着她挑了单边眉,神色中尽是虐感被满足的慵懒,他看了半晌,直到警笛响起时才转身开着自己的车离开。

迈巴赫在夜色中闪着尾灯光速离开,唯瘫在地上松了一口气,时间已经很晚了,她要赶紧回去接弟弟了。

不知是对血腥场面的不耐还是近期繁忙所致,她这几周总是晕乎乎的没有一点食欲,在卫生间呕吐撞到店长时,对方满脸担心的提醒她去医院查查。

唯心下一慌立即请了假,步行赶去了距离最近的诊所,坐在b超室看着报告时她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孕八周,两个月了,是在马场那次。

“要吗?不要的话现在做人流下午就可以离开。”戴着眼镜的医生冷漠的问着,似乎早已习惯这样的事情。

年轻的孕妇,要这个孩子的概率不过百分之十。

“不要。”她捏紧了报告单,痛苦的闭上眼,一张脸泛着苍白无力。

躺在手术台接受麻药注射时,她半眯的泪眼前全是那个男人,那个天生拥有紫瞳的男人,是这个孩子的父亲。

不过,这样的劣迹,不可以再出现在她的人生中,对自己负责,何尝不是对这个孩子负责。

换个妈妈吧,任性品尝世俗情爱的代价太痛了,她想。

术后,年轻的护士贴心的送来了牛奶和面包,唯清醒后洗了把脸就拿起衣服离开了诊所。

得知存在的那天,也是离去的日子。

她术后的身体情况很差,差到店长亲自给她批了半个月的假休养,都是成年女人,有时候在一个眼神间便懂了一切。

店长是个很漂亮的成熟女人,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眼中风情更甚,眼似清泉含眸带笑,多少人都是为了一睹容颜不惜万里来这偏僻地的温泉城一探。

半个月很快,快到一眨眼她便消化了这个消息,复工那天下了大雨,盛夏的雨将这座城掩盖在厚厚的浓雾下和萧瑟下。

踩着水花好不容易到工作台时唯这才发觉今日的客未免太多,她边忙边吃饭都已经是日常了。

下班后她去了最近的华艺银行,自己变卖所有家产首饰后还差三百多万才能补齐欠款,还款日近在咫尺,她终究只能用薛天纵给的银卡。

站在封闭的at机前唯操控着他硬塞的卡,转款结束后她疲惫的靠在玻璃上休息,卡一用,百万欠款也只是换了个债主。

下腹一阵阵坠痛袭来,她冒着冷汗,捂着肚子坐在地上休息着,手机弹出一条消息,唯苍白着脸打开看了眼,是推送的s车企广告,她草草扫了几眼便关了手机。

从此之后,如她所言,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走在回去的路上,她看着熟悉的黄昏天后悔了很多事,可岁月怜惜,予她五年修养重生,这是最好的代价。她会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好好扶养余徽长大,至于自己,只怕要孤独终老了。

她细细的想着以后的事,全然没有发现自己走的斑马线已经亮起红灯。

“砰——”撞击声和刺耳的刹车音同时想起,在人群的惊呼下,唯的后脑磕在花坛上,一阵剧痛袭来,头一歪陷入了深深的沉睡中。

昏迷前她还在想,现在死,还不行。余徽还没长大,他才两岁。

西京的单人病房里,唯痛苦的皱起眉,痛,从发丝到脚尖都在痛,肋骨和颈椎好像被巨锤打穿,痛的她不愿醒来。

颤抖的眼皮抬起,她看到入目所及的白洁天花板,微微转头,后脑痛的她倒吸一口凉气,还未来得及起身一道低沉的声音便传来。

&nnbsp;“碰瓷?”对方戏谑道,伸手将她的脑袋摆正,“余小姐,碰瓷连命都不要?”

两人相视一眼,只叹世界太小。

祁将夜咽下嘲讽的话按下呼救铃为她接了一杯热水,看着女孩如饥似渴猛饮他才轻声开口,“我保险千万,但出于人道主义,可以赔你十万,你的肋骨骨裂,细养一段时间吧。”

他把玩着手中的玉瓷貔犰,一脸不在意的低着头,“我在哪见过你,余小姐。”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在唯懵懂的注视下他自问自答,“温泉城。”

不止,还有那次行凶后的街角,整条街都没有摄像头,但被一双眼看到了,他也不确定对方是否还记得,是否知道那人就是自己。

“我在那里工作。”唯又重新躺下,似是麻药劲过了,浑身疼得发抖,好歹腿没受伤,不然连站起来都是问题。

“我记得你,余小姐。”他笑着调侃,看着涌入的医生护士起身退到了一侧。

医生带着听诊器细细的检查,看着她的后脑神色严重,“恢复不错,但建议住院,方便观察。”

唯乖巧的嗯了一声,半晌后,人群散去,他又坐回了她身边。

“赔你十万够吗。”

“够,够了。”她仓促的轻声说,这种事也是第一次碰到,得饶人处且饶人。

祁将夜暗自松口气,她要不乐意继续折腾自己,那就惨了。

事故当天他不仅超速还酒驾,一旦揭发,势必影响他的升职,还能靠着这把柄勒索他一辈子。

“我转你十五万,这个病房我续了半个月,你仔细在这里养,签字。”

谅解书上名字最后一笔落下,收款声响起,祁将夜穿好衣服离开此地。

一次两次的,要不是事情好解决,他真觉得这傻女人是上天派来命都不要的碰瓷吞金兽。

唯听着关门声响起也松了口气,看了眼时间吞下止痛药就离开了病房。

她急着去接余徽,全然没有注意到一辆银黑双拼红旗跟在她身后。

祁将夜推了下午的会等在医院停车场,亲眼看着唯打了辆出租,还以为她会直接去上班,谁曾想给他引到了如此荒凉的城中村,他一瞬间以为这里是西北第一城的贫民窟。

出租停下,唯付了钱掏出钥匙推开绿色的卷闸门,许是她用力过猛,直起腰的一瞬间脚步漂浮让她整个人都晃了几下。

祁将夜在卷闸门前的停车位停好车,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点起烟等着她出来。

一等六小时,他觉得自己是疯了还是单纯不想开会,莫名其妙跟踪一个刚诈骗自己十五万的女人。

刺耳的卷闸门被拉起,祁将夜调整好座椅转过头,出来的是换了一身白t和牛仔短裤的她,怀里正抱着一个虚弱的小孩儿。

祁将夜皱了眉,比那小孩更引人注目的是她露出来白花花的四肢,白嫩无疤和毛,激发他想给上面留下牙印的肉欲。

他按了两下喇叭,降下副驾车窗叫住唯,“余姝!去哪,我可以送你。”

怕她不信男人还特意补了一句,“这地方,没有出租和滴滴。”

唯心里烦闷无比拆开退烧贴贴在余徽额头,给他戴上卡通遮阳帽才着急忙慌朝红旗车走过来,她弯下腰看了眼就果断拒绝,“是你啊,不用了。我要去医院,小孩发烧了。”

“自相矛盾的话,上车吧!”他解开门锁抬高了音量,看着她担心的神色自己也担心起来催促,“赶紧,烧坏了吓死你!”

两人都不敢耽搁,红旗方向一打就拐去了最近的儿童医院,余徽身边不能离人,只能拜托祁将夜拿着钱跑上跑下办住院和取药。

气喘吁吁回病房时唯已经趴在余徽旁边睡着,两张同样苍白的小脸写满痛苦和煎熬。

他站在唯身后沉思,这么些年明里暗里替父亲除掉不少人,但他不是路边的一块木头,心里也会疼也会流泪,更会同情这样的普通女人。

祁将夜不得不承认,余姝就是去做当红大明星都会屈才,那张脸上就俩字,纯情。

“余姝,余姝?”他拍了拍她的背,“你也去躺着吧,骨裂还不上心?”

“没事,谢谢你。”她摇摇头,撑着疲惫的身子摸了摸余徽的额头才放下心来,“住院费和药费——”

“不用,孩子没事就好。”祁将夜当即打断她的话义正言辞道,双手插兜站在她身边,担忧的眼睛在一大一小身上看来看去。

敲门声突然响起,他转身拉开门,来人是买了晚饭的秘书,提着热腾腾的饭菜想往里挤,“祁少,领导让我盯着你,一不留神怎么孩子都两岁了。”

“滚!”祁将夜不耐烦的接过饭,将秘书关在了门外,他朝里走去,提着饭在唯眼前晃了晃,“尝尝,陕西美食。”

祁将夜顾忌她大病初愈,龙虾鲍鱼海参也都没敢点,全是清淡养胃的汤和热菜。

馄饨,南瓜粥,皮蛋海鲜粥,骨头汤,和各种样式的点心甜品,祁将夜挨个打开放在她面前讨赏,“我告诉你,就这些东西,我让人跑了三个区才在大半夜买来,你准备怎么谢我?”

唯捏着衣角,看了他一眼又快速低下头,“我,我可以付钱。”

“开玩笑,哥像缺钱的?”祁将夜摆摆手,舀起一个馄饨吹了几下送到她嘴边,整个人也突然正经下来,“你好好吃饭就当谢我,让你养半个月,结果我前脚离开你后脚走。”

“孩子发烧,我太着急。”唯小心翼翼张开嘴,眼前的男人眼里闪着星光看着自己,凛冽阴鸷的眼里也布满不常见的柔情。

温暖的馄饨嚼在嘴里,她不自然的往旁边挪了挪,“你也吃吧,余徽退烧了就好了。谢谢你。”

祁将夜摆摆手,着急忙慌给自己嘴里喂了一个,烫的他含糊不清道,“大恩不言谢,温泉城别去了,那地方不干净,换个工作吧。”

“怎么不干净。”唯张开嘴嚼着馄饨,他吃一个喂自己三个,她也想自己来,可谁知就一个勺子被他捏在手心。

“涉黑,涉黄呗。”祁将夜压低了声音,“别怪我不提醒你,不走,迟早给你逮进去。”

唯半信半疑的思考着,没等他开口,祁将夜便八卦的看了眼余徽,“你孩子爸呢?”

“死了,那是我弟弟,妈妈也死了。”唯苦笑一声无奈道,看着病床上睡的乖巧的弟弟。

祁将夜自知失言,张了张嘴安慰的话此刻一句也不会说,一顿饭在沉默中结束。

凌晨一点,余徽醒来喝了点药又迷迷糊糊睡着,祁将夜躺在沙发上,一双眼盯着病床上挤在一起的姐弟。

这么惨了,自己强上,那还是人吗。

翌日六七点,祁将夜给睡梦中的姐弟拉好被子便悄声离开,温泉城还可以开,但为了一步一步拿下她,上帝来了都保不住。

病房里的余徽睡醒玩着手中的奥特曼,他摇醒唯递给她电话,“姐姐……响了……姐姐。”

“余姝,病怎么样?”店长清冷的烟嗓传来,让人隔着屏幕都闻到了她身上的淡花香。

唯撑起身靠在床头揉了揉眼应道,“店长,差不多了,我可以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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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温泉城要关门了。这段时间的工资和补偿会打到你卡里,有缘再见吧。”店长轻笑一声不待她反应便挂了电话。

唯又揉了揉脸给余徽换着祁将夜带来的衣服,好端端的,怎么就要关门了,难道真像那个男人说的涉黑涉黄了。

奇怪,自己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呢。

病房门被推开,祁将夜一身浅灰西装,浓密的头发向后梳起好像打了发胶一样稳当。他提着早饭见到她先笑起,前额弯曲的一撮头发也晃了晃,“怎么样,肋骨还疼不疼,吃饭吧。”

唯转过身应了一声,她闻到了激发食欲的香菜味,“差不多了,其实不用麻烦的。”

“来,哥哥抱抱。”他不予理会,自顾自放好饭弯下腰朝着病床上的余徽张开手。

余徽笑着扑到他怀里,趴在他肩上看着唯。

“先去吃饭吧,我帮你照顾他。”祁将夜看了眼桌上的饭,知道唯不好意思索性拉着她坐在桌前。

“放下他吧,他会走路。”唯拆开袋子,看着满目的早饭脸上浮现不自然的红晕,“你吃过了吗?”

“没有呢,还给余徽买了微糖豆浆,不知道他喜欢吗?”祁将夜摇摇头,和余徽玩的开心,转过头又盯着她,“我看新闻了,那个温泉城被查封,你休息一段时间再说吧。”

唯喝着豆浆摇了摇头,“我可以继续找工作呀。”

祁将夜拿起小笼包喂给余徽,看着他腮帮子鼓鼓的才转头犹豫的开口,“你,很缺钱?”

“算是吧,我要还很多钱。”唯擦了擦余徽的嘴角无所谓道。

“那你帮我打工赚钱还,我缺一个生活助理,白天跟在我身边帮我处理电话和文件的人,一月十万。”祁将夜打趣道,又喂了几个饺子给余徽,这句话在他的圈子里,原意是白天做事,晚上做ài。

他觉得自己的外表来看,余姝应该没有拒绝的理由,除非她遇见过比自己更优秀更成熟的男人。

“十万?”唯惊讶道,擦了擦余徽的衣领看向他,“你是做什么的?”

别说他做什么,就是这待遇怎么听怎么不像简简单单的普通助理,他花了钱还能图什么,不就是图那些事?

唯神情严肃的看向他一本正经道,“我不需要你可怜我,我有手有脚,做什么不能还。”

“我的工作是秘密。”他也一改吊儿郎当的形象正经道,递给唯一个包子,眼见她不高兴立马又转了话题,“你别生气啊,我的意思是,不论你想做什么,总得有个依靠不是?男未婚女未嫁,你也没男朋友,那我追你啊?”

唯白了一眼他,少爷们的花花游戏她是一点不想再接触了,“开玩笑,你找什么样的找不下,我对你没那个心思。”

她说完立马低着头埋头吃饭,温泉城做不了,难道这么大的城还没自己的容身之地了。

祁将夜被她说的一愣一愣,半晌都没反应过来,他皱着眉磕磕巴巴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心疼你,带着一个小孩住那种环境。我就算找,那也得找个互相喜欢的不是。而且,我看起来很不缺女人吗?”

他头脑一顿,完全没想到自己在她心里是那样的人,开玩笑,他是出了名的铁树一个。

“算了。”她擦擦嘴接过余徽,“你先吃饭吧,我带着孩子再去看眼医生,可以的话我们就出院了。”

祁将夜点点头狼狈的吞下馄饨,烫的他咽不是吐不是,他看着她固执的背影继续开口,“你和我住一起,我从小起居有保姆,跟了我二十多年,多照顾一个小孩不是问题,这个也不收你钱好了!你考虑考虑!”

没人回话,房门已经在他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就被关上。

祁将夜瘪瘪嘴,暗想真是个有脾气的妞儿。

他吃完饭等了许久都不见唯回来,知道她是在躲着自己也只得先离开给她腾出时间考虑。

红旗重新行驶在马路上,但出停车场的时候,职业的敏感让他注意到了几个不寻常的人。

不上班的日子过得很快,唯拿着所剩不多的工资全心意照顾这个粘人的弟弟,两人今日在新开的商超购物,余徽小小的身子蹲在货架前,她特意带着他来买玩具。

唯依旧穿着普通的衬衫和牛仔短裤,站在他后面推着购物车等着余徽选好。

只见余徽左手工程车右手消防车,在两个车子间犹豫不决,他小心翼翼看了眼姐姐,“姐姐……”

“喜欢就都要,当我送的见面礼。”祁将夜从另一边货架出现,拿过余徽喜欢的玩具将他抱在怀里朝唯走去。

冷不丁的声音吓了她一跳,抬眼一看来人也放下心来。

“怕什么?”祁将夜从她手中推着购物车往前走,特意俯下身调戏她一句,“怕我吃了你?”

“没有。”唯冷冷的答,想抱回余徽奈何弟弟愣是扒着祁将夜的脖颈不放手。

“没有就行,楼上有新开的咖啡厅,等下一起去吧。”他推着车,一手抱着孩子也抢在唯前面伸出掌纹付了款。

提着大包小包的生活用品往电梯走去,唯跟在他后面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眼见电梯门打开,她快走了两步跟了上去。

“你很闲。”她靠在玻璃上打量着祁将夜。

是个顶配帅哥,上半身肌肉在紧身运动衣下遮都遮不住,褐色的眼朝她看了过来,祁将夜低笑一声,“看忙什么,平常当然没空,有点时间只顾来找你了,我在你家楼下等了好久,眼看太阳都要下去了准备来买点东西,结果你说巧不巧,转身就碰到你。”

“巧,巧克力的巧。”她也笑了一声附和,盯着他喋喋不休的样子发呆。

咖啡厅很安静,三人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还未等她开口祁将夜便娴熟的点了两杯咖啡和儿童饮品,余徽坐在儿童座椅上玩着新玩具,两人面面相觑但此刻无声胜有声。

耳边只有周围人交谈的声音,她搅着咖啡勺低着头发呆,忽然间眼前被推来一个蓝色的礼物盒,上面被银灰色的丝绸绑了一个蝴蝶结,伴随礼物盒而来的是祁将夜轻快认真的声音,“生日快乐,余姝。”

生日?她抬头懵然,已经很久没过了,只记得是九月的秋分那天,最近太忙,居然这么快已经到了。

“今天全球各地昼夜等长,晚上早点睡,说不定能梦到你想见的人。”

唯心里一暖,看着他的眼浅笑,“谢谢你,将夜。”

男人撑着下巴点了点头,“不拆开看看?”

他正说着,看着她磨磨蹭蹭索性一把拿过,三两下就拆了个精光,打开深蓝丝绒盖朝她推过去,“温斯顿的雏菊耳环,很适合你恬静的气质。”

玫瑰金版的耳环躺在盒子里,在灯光的照耀下,璀璨的雏菊熠熠生辉,棕色钻石铺陈细长舒展的雏菊花瓣,与玫瑰金色交相辉映。绚丽的蓝紫水晶镶嵌在花蕊上,成为视觉的焦点,让一睹芳华的人都仿佛置身于浪漫田园沐浴午后暖阳的意蕴中。

他,好像为她种下一颗名为浪漫的种子。

“谢谢你。”她合上盖子,朝着他甜甜一笑。

祁将夜看她笑的心都化了,直接站起身为她戴上了耳环,细嫩又柔软的小耳垂捏在手心,他深深地呼吸几下才忍住没含在嘴里。

“我帮你拍张照,你真漂亮。”他挽起她的发,特意将鬓角的发夹上去,挤在她旁边搂着她的肩,“比个耶。”

唯很听话,乖巧的用两只手比个耶看向镜头甜美一笑。

“咔嚓——”照片会记录下他在的每一瞬间。

祁将夜看了眼时间,索性继续将会议推迟,他将照片发在了自己的朋友圈,条条弹出的消息都是问他这是不是嫂子。

他回复了一个表情后关了手机,顺手抱起余徽拉着她准备离开,男人回头看了她一眼就顿住身子,手足无措浪费了好几秒才掏出纸巾。

“怎么哭了?小哭包。”他抬手将她揽进自己怀里,感受着她额头抵在胸口,一手抱着睡着的余徽,一手轻拍她的后背安慰。

“哭什么?以后哥年年只对你说生日快乐。”他压低声音低着头耐心安抚,温暖的大手隔着布料抚摸她的背,直到此刻才恍然发现她背骨如此明显,硌手的蝴蝶骨让他都心疼一瞬。

这妮子,遇见自己之前不知道过得有多惨。

细微的哽咽止不住,她也不懂自己是怎么了,面对一个大咧咧的男生只是因为说了生日快乐就掉下眼泪。

她很多年没听到这四个字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选择步行,周末下班高峰车很多,最美黄昏天呈现在眼前,抱着孩子的男人紧紧拉着她的手。

到了出租屋下临别时,祁将夜恋恋不舍的捏了捏她的脸颊,又担忧的扫过身后黑漆漆的街,“我说真的,我出钱给你换个房子吧,这地方路灯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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