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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的。”姚立松进一步解释道:“我跟卫红这次来东北呢,也不全是为了去兵团那边走一走看一看,是带着任务来的。我听说啊,吉春市汽配厂近几年效益不好,就想着多了解一点情况,如果可能的话,通过市里的关系把它买下来,入股也行,不过我得占大头,这不,你弟弟对吉春的情况比较熟悉,我就拜托他过来做下调查工作。”
得,看来他这个弟弟又干起了中间人的老本行。
周秉义在光字片的民居嘴里听说过,讲他的弟弟不仅帮港商出主意,还带着人来东北谈合作,从中收取好处费,周志刚对小儿子干的事情十分不屑,讲这跟拉皮条的没啥区别,丢老周家的人,把红星木材加工厂卖给资本家,厂里的工人怎么办?这要放在以前,周秉昆就是洋人的买办。
周秉义不这么看,认为甭管弟弟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对于那些病入膏肓的小型国营厂,承包给港商起码能有一条活路,认清现实接受改制,总比坐以待毙强。
至于吉春市汽配厂的情况嘛,他有所耳闻,听说不仅仅存在经营不善的问题,还有轻信他人被骗走好几百万追不回来的问题,可以说这就是个烫手山芋,连上级部门也不知道该不该填这个无底洞,没成想姚立松居然对它有意思。
“汽配厂?你们尚能集团不是做能源生意的吗?怎么会对汽配厂感兴趣?”
姚立松瞥了林跃一眼,呵呵笑道:“是,尚能集团的业务主要集中在能源领域,但是就目前的形势来看,过于单一的产业结构不利于企业长久稳定的发展,而作为领导者,要有大局意识,学会抢抓赛道,提早布局,才能保障企业不被市场淘汰。”
“听听,听听。”周秉义望郝冬梅说道:“这还是我们印象里的那个老姚吗?这话说的,真是让我惭愧啊。”
姚立松说道:“寒碜我是不?”
周秉义摆手道:“真没有。”
姚立松把手放在酒杯上,不过没有举:“说实话啊,是这样的,我很看好汽车生意,你看,随着我们国家经济水平不断提高,人民的收入一年一个台阶,像以前高不可攀的电视机、电冰箱、洗衣机、摩托车,已经开始进入普通家庭,我相信,未来汽车行业将有大发展,一定会像家电那样成为普通人消费得起的商品,所以我们尚能集团打算投资汽车行业,相比南方,东北作为老工业基地,拥有完备的汽车制造产业链,从这里起步的话,能节省时间,也能招到更多的技术工人。”
“哎,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周秉义就差指着他的脸说这还像句人话了。
“我再跟你交个底啊,关于这次在东北布局汽车制造,尚能集团和深成集团达成了战略合作伙伴关系,他们占大头,我们占小头,深成集团你知道吗?”
周秉义点点头:“听说过。”
“深成集团作为港资控股企业,之所以跟尚能合作,一是看重我们的国企身份,二呢,他们在电池、电子元器件、太阳能产业方面做得不错,跟尚能有一些业务往来,所以就算不看我的面子,为了东北经济的未来,你也得多加关照才行。”
“没问题,只要能帮的我一定帮。”
“这就对了,来,喝酒。”
姚立松举起酒杯,邀周家兄弟同饮杯中酒。
吱
周秉义干了杯子里的酒,又夹了口菜放进嘴里,看向姚立松旁边坐的亲弟弟:“老姚,你知道秉昆是我弟弟还让他帮你跑腿儿,我告诉你,可不兴亏待他。”
姚立松笑了,笑得有些玩味:“你放心,绝对亏待不了他。”
“对了,还有个事儿。”
“什么事儿,你说。”
“还记得我刚才跟你说的卫红的笔友吗?”
“记得啊,怎么了?”周秉义看了董卫红一眼,发现人家完全没有意识到姚立松把话题引到她的身上,跟郝冬梅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说什么,总之很投入。
“刚才进来的时候我说什么来着?”
“你说什么了?”
“卫红的那个笔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肯定不是他,也不会是姚立松,更加不会是和董卫红一起插队的郝冬梅,那么房间里还剩下一个人------他弟弟周秉昆。
周秉义的眼睛都瞪直了,以为姚立松在开玩笑,不过仔细观察一阵,发现不像是假话。
“秉昆,这是真的?”
林跃点点头。
“”周秉义无言以对。
难怪姚立松半开玩笑地跟他讲或许他认识董卫红的笔友呢,岂止是认识,简直再熟悉不过。
“秉昆”
他想要问周秉昆是怎么和董卫红成为笔友的,不过话说到一半脸色变了,因为忽然想起七几年他在兵团服役的时候有次收到家中来信,周秉昆问他郝冬梅在哪儿插队,条件苦不苦?一起劳作的知青都是哪儿人,他以为是李素华好奇儿媳的生活状态,当时也没多想,就在信里写了一些郝冬梅的情况,里面就有说董卫红和她关系很好。
不会是那个时候
怪不得远在吉春的周秉昆知道郝冬梅无法生育的事呢,十有八九是董卫红这个大嘴巴说的。
考虑到董卫红的老家就是广东的,而姚立松转业去深圳工作,周秉昆从清华大学退学后就去了南方,搞不好就是投奔他们去的。
周秉义有点不高兴,一是因为周秉昆一直瞒着他和董卫红通信,二是猜测弟弟八成依靠自己和姚立松的关系得了不少好处。就说帮港商李先荣承包红星木材厂这件事,以周秉昆的资历可能结识那样的人物吗?不可能!但是姚立松呢?
这不算是打着他的旗号在外面招摇撞骗,但是性质差不多。
接风宴很快结束。
餐费的话大堂经理给打了七折,按她的说法是走的员工价,因为龙悦大酒店的总经理曾经在吉膳堂工作过,跟周秉昆先生称得上故交了。
周秉义让郝冬梅去结账,他拉着林跃进了洗手间。
“秉昆,你和董卫红的事为什么不跟我说?”
“你是不是喝多了?”林跃拧开水龙头,把手放进盥洗槽冲了冲:“我跟谁做朋友为什么一定要告诉你?”
“你问为什么?凭我跟姚立松是战友。”周秉义指着南边说道:“你是不是告诉他你是我弟弟了?有没有让他帮你介绍生意?”
“你非要这么说,算是吧。”就拿这次联合尚能集团来东北投资,笼统地讲,确实有那么一点姚立松帮他介绍生意的意思。
“你怎么能这么干呢?”
周秉义气得用手拍盥洗槽:“郝家以前怎么样?咱们老周家沾过他们一点吗?没有!爸当了一辈子工人,一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我一直记着咱爸的教诲,甭管是谁托关系来找,该办的办,不该办的一概回绝,可是你怎么能打着我的旗号,凭借我跟姚立松的战友情乱来呢。还有,刚才当着老姚的面我不好说你,周蓉是你姐,从东北千里迢迢前往广州,你不说好好接待,还出手打他,你这弟弟是怎么当的?”
“什么叫乱来?什么叫打着你的旗号?”林跃说道:“只要不违法乱纪,合理合法地做生意,同好共赢,互惠互利,那就一点问题都没有。古人还有举贤不避亲的说法,到了你这儿,就成我打着你的旗号,凭借你跟姚立松的战友情乱来了?好吧,退一万步讲,就算我真的有靠你,这件事的结果是什么?给红星木材加工场找到承包商了吧?给东北拉到来自尚能集团和深成集团的投资了吧?一旦项目启动,会解决多少产业工人的饭碗?为了这样的结果,你欠几个人情怎么了?”
周秉义给他驳得说不出话来。
“我跟周蓉的事涉及到玥玥,在带孩子这件事上你最没有发言权。最后我反问你一句,连妈都当不好的人,她能做好一个姐姐吗?不先要求当姐姐的做好榜样,去指责当弟弟的不是,你跟周志刚还真有一拼呢。”
讲完这句话,不待周秉义回话,林跃甩甩手上的水渍,从盒子里扯了一截卫生纸下来擦擦手,转身离去。
周秉义很生气,因为他叫周蓉不叫姐,他叫周志刚不叫爸,想斥责吧,又怕被反怼一句,反正每次跟他谈话,都给那些大道理压得死死的。
姚立松和董卫红没有在东北呆太久,也就三天时间,完事便去北京了,林跃实地走访了一些汽配企业,一来二去就到了年底,寻思临近年关,也不好把董卫红的弟弟召来吉春,便准备过完春节再去和汽配厂谈改制谈合作。
当下困扰林跃的是这个年回不回家过,李素华是知道他在吉春的,乔春燕也知道,不回去吧,光字片的人还不知道怎么传他和家里的关系呢,回去吧,一个周志刚,一个周蓉,他们就算不说难听的话,也一定不会给他好脸色看。郑娟的意思是回去,因为已经好多年没有回光字片过年了,起码年夜饭要陪李素华吃,哪怕像老大一样,吃完了回自己家呢,左右不过一顿饭的时间,忍忍也就过去了,想想是这么个理儿,他也就没有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