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荷猛然一惊,头磕得砰砰响,“少奶奶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少奶奶饶了奴婢这次!”
微云疏雨得了命令,一人?扯起一个,生拉硬拽地拖着人?往外走,碧荷碧珠扭着身子连声求饶,最后还?是被拖拽了出?去?。
常嬷嬷刚睡下,听说了这事,连忙穿上?衣裳赶了过?来,逮住微云疏雨就询问缘由,听完事情?经过?,连忙问道:“姑爷怎么说的?”
微云摇头道:“姑爷让奴婢把姑娘叫进去?,奴婢在外头侯着,倒不清楚里头说了什么,只知道过?了没一会?儿,姑爷就从?里头出?来了,这个时辰了,也没在凝光院留宿。”
“姑爷是怪姑娘管教不力啊。”常嬷嬷皱起了眉,好端端的,怎么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疏雨说道:“我看着姑娘的情?绪不好,眼圈有点发红,也不知是被那两丫头气的,还?是被姑爷斥责了。”
常嬷嬷想了想,“我去?看看姑娘。”
“嬷嬷,姑娘睡下了,我们刚从?里头出?来,有什么话到明日再说吧。”微云觉得姑娘这会?儿大概是想自己待着,便开口?拦了一下。
常嬷嬷叹了口?气,忧虑地望了望,这都是什么事啊。
萧时善躺在床上?五脏六腑都像憋着一股火气,在全身的经脉里四处乱窜,哪里有半分睡意?。
她习惯性地抬手挥打?了一下,手下扑了个空,想起自己平时拨着玩的草蜻蜓也因?他一句话就摘了下来。
盯着帐顶看了半晌,她咬了咬牙,抓紧身上?的锦被,纤薄的脊背隐隐颤抖,没什么了不得的,是他有眼无珠。
次日一早,发卖了两个丫头,常嬷嬷进来给萧时善回话,萧时善听罢,没再放在心上?,只说了声知道了。
常嬷嬷昨晚没睡好,心里存着事儿,起了个大早,想着赶紧把那事处理完了,好来跟姑娘回话,安一下姑娘的心,可见到了姑娘的面,满肚子的话却?全然不知如何开口?。
姑娘非但没有丝毫郁气,反而神采奕奕,穿了件珊瑚红薄罗袖子,下头配了条密合色纱挑线缕金拖泥裙子,挽着一头如云乌发,纤细婀娜的腰间环佩叮当,薄施粉黛,笑眼盈盈,明艳之姿令人?不可逼视。
妆扮得当,萧时善去?荣安堂给老太太请安,进屋时大家伙都已到齐,连多日不见的史?倩也来请安了,她头上?的纱布已经拆掉,额头肌肤光洁,没有留下伤痕,或许一直在屋里养着,倒把肌肤养得白皙嫩滑许多,更添几分娇艳。
萧时善成了姗姗来迟的那个,不是她非挑着万众瞩目的时候来,而是梳妆耽误了些时间。
且不管原因?是什么,最后结果?都一样,她一走进来,大家伙的目光总要往她身上?落一落,而她又比往日穿得鲜亮,莲步轻移间,裙裾翻动出?水光潋滟的柔艳光泽,由不得别人?的眼睛不去?瞧她。
三房的郑夫人?笑道:“三郎媳妇儿这身段气韵也是京里头一份的,竟找不出?第二个比她还?好的姑娘。”
萧时善抿起笑,带出?了几分羞涩,长辈们的夸赞听着就好,非要回上?几句谦逊的话,反而会?扫兴。
看到二嫂蒋琼身边的座位空着,这也是她往常坐的位置,萧时善抬步走过?去?,刚坐下就听到二嫂蒋琼说道:“三弟妹今日真是光彩照人?啊,我今早听到那件事,还?以为三弟妹会?……看来是我想多了。”
萧时善偏了偏头,心里猜度着她话里的意?思?,昨晚李澈离开后就关了院门,凝光院发生的事情?自然传不出?去?,况且二嫂也说是今早才知道的事情?,时间如此短暂,未必能把事情?了解清楚。
思?及此,她问道:“二嫂所指的是何事?”
蒋琼说道:“三弟妹就不要隐瞒了,我说的是那两个丫头的事,你不是把一大早就让人?发卖了那两个丫头了吗?”
因?见蒋琼言辞含糊,没一句点到实处,萧时善越发确定她不知内情?,故而不紧不慢地道:“原来二嫂是说她们,偷窃财物的小贼罢了,今日偷个金戒指,明日偷个玉镯子,胃口?越养越大,怕是金屋银屋都不够她们偷的,若不是昨晚查了出?来,不知还?要让她们逍遥多久,这种品行不端的丫头容她不得,趁早打?发了了事。”
蒋琼半信半疑,真的只是因?为偷窃?她今早听房里的四儿说凝光院的碧珠碧荷被发卖了,原本发卖个丫头也不是大事,但一下发卖两个,动作又如此迅速,让人?不得不去?猜测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正是这番猜测,蒋琼才起了试探的心,见萧时善如此淡定,她便产生了动摇,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
正说着话,老太太看了过?来,笑道:“这两人?,一大早就在嘀咕什么呢?”
蒋琼反应得快,立马就找到了话头,笑道:“回老祖宗的话,我是在问三弟妹,三弟什么时候启程,也不在府里多待几天,三弟妹心里舍不得呢。”
“二嫂……”萧时善佯装羞涩地垂下头,实在不敢让别人?看到她的神色,虽然没镜子可照,但她想这会?儿她脸上?的笑容定然是有些勉强的。
暗恼二嫂多嘴多舌,找什么借口?不好,偏要提到他,她哪只眼睛看出?她舍不得了,她明明是巴不得!
别人?可看不出?她心中所想,只能以常情?忖度,瞧着萧时善这副小儿女姿态,恰恰印证了蒋琼所言,葛夫人?和郑夫人?含笑看去?。
云榕斜眼瞟了瞟她,反而觉得她这番作态十分刻意?,提起三哥她就害羞,平时怎么不见她羞成这样,不知道想显摆什么。在场的人?里那么多火眼金睛,愣是让云榕看出?了端倪,虽然瞧得不大准,但做作二字算是让她瞧出?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萧时善表现得太过?出?色,老太太点了桌上?的一盘木瓜,让她给李澈送过?去?。
他哪里就缺了这盘木瓜,萧时善打?心眼里不愿意?,当着老太太的面,又怎么也说不出?个不字,只得应承了下来,从?荣安堂出?来,她带着丫鬟一声不吭地往玉照堂走。
明亮的日光照在身上?,四周一片花红柳绿,萧时善听着树间响彻不绝的蝉鸣,心下烦乱异常。
眼看着就要到玉照堂,萧时善停住脚步,看向?微云道:“你把东西?送过?去?吧,我有点头晕,在这儿坐会?儿,你把话说清楚,说是老太太送的。”
也不知是凑巧桌上?有盘木瓜,还?是老太太知道了什么,竟让她来送这个,从?哪个方面考虑,她都该借坡下驴,但她也不是没皮没脸的人?,昨日被他贬到泥里,难道还?要甩甩脸上?的泥点子,嫌他贬得太轻么。
把话吩咐下去?,萧时善就要转身回凝光院,巧的是在拐弯处碰到了从?外头回来的李澈,猝不及防地碰个正着,萧时善暗道早知道换条路走了。
既然遇到了,她也没有矮他一头的道理,萧时善尽量平和地说道:“老太太让我来给夫君送个果?盘。”
本以为他让人?接过?去?就算了,谁知他还?打?开看了看,萧时善想着她难道还?会?给他下毒不成,那盘木瓜映入眼帘,她心里别扭,忍不住说道:“是老太太让我送来的。”
李澈让人?接了过?去?,显然对送来的果?盘并不在意?,他抬了抬眼皮,“我不会?误会?。”
萧时善抿住了唇,是啊,一个果?盘有什么好在意?的,他没当场扔掉就是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了,能误会?得了什么。
一时无话,心里很是烦躁,她恨透了他此刻的平静,好像他一点不为他那过?分的言行感到羞愧,是的,该羞愧的是他,她有什么过?错,错在太体贴他吗?
送完东西?,萧时善没再停留,她之所以能活蹦乱跳地活到今日,就是遇事多从?别人?身上?找问题,只要她觉得自己好得不得了,别人?就击不垮她。
这固然是个很好的优点,但有些时候难免显得没心没肺了些,那双包裹着火焰的水眸仿佛在说他欺负不了她。
李澈靠在一旁的山石上?,看了会?儿她在日光映照下愈加绚丽繁复的衣裳,旋即收回了目光。
翌日, 萧时善在荣安堂见到了?李澈,他今日出府,来向老?太太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