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虞凯家早就是万元户,但他没这自觉。况且,村里出一两个万元户不稀奇,稀奇的是所有人都是万元户啊。
他张张嘴巴,问了个傻问题:“都不种庄稼,那他们吃什么呀?到山上去种山芋吗?”
杨桃一个白眼翻上天,没好气道:“不会买啊?”
卢艳艳点头:“就是,我爸他们想搞这个呢。到时候我们这里也全种大棚蔬菜,肯定有钱。”
换成往常,只有三姐妹在的时候,话说到这儿,虞凯肯定乖乖闭嘴了。
但今天怼他的人是卢艳艳,他跟卢艳艳还没那么熟,而且在他心目中,卢艳艳还不属于成绩很好的学生。
所以他很有狗胆反驳:“如果所有人都种大棚蔬菜发财,都不种庄稼,那到哪儿去买粮?”
这话真把4位小姐妹给噎到了。连江海潮都翻白眼,冲回头:“那好啊,高风亮节的全去种庄稼,想挣钱的全都种大棚蔬菜吧。这样就天下太平了。”
强烈的求生本能促使虞凯及时发现话锋不对。他立刻闭嘴,老老实实地担水去。
待到浇完菜,江海潮还在拉着卢艳艳一个劲儿赞叹:“还是你脑瓜子灵光,我根本没想到种辣椒的事儿。”
其实冬辣椒栽下去不久,她就在菜地上见到了。可她当时关注的点是:真的能在冬天结辣椒吗?
她真是猪脑子呀,如果不是肯定,龙龙爸爸为什么要栽呢?他又不是植物学家,要搞科学研究。
如果那会儿就跟家公爷和婆奶奶说好,他们家的地收完稻子以后不种小麦,全部,不起码一两亩用来种辣椒,现在婆婆奶奶他们就能天天摘辣椒去江口卖了,甚至说不定都用不着亏着卖猪。
一想到这个,她都恨不得给当时的自己一个巴掌。
脑子呢?你的脑子长哪去了?蠢成这样,还一天到晚自鸣得意,觉得自己可聪明了。
怎么不拿镜子照照自己呢?
卢艳艳先是被她夸得两个脸蛋通红,心里放烟花,然后又吓得抓她,连连否认:“你怎么可能笨呢?你只是心思都在学习上,不像我,一天到晚想七想八。”
江海潮一本正经:“我现在只想挣钱。”
她的信仰已经轰然崩塌了,她就是蠢成猪,也不能再相信那些冠冕堂皇的鬼话了。
她只想挣钱。
卢艳艳挠头,十分苦恼:“可麦子都已经种了,长出来了,现在种辣椒也来不及了吧。”
来得及也不行啦!
把绿油油的麦苗起了,然后重新种辣椒?
我的妈呀,光是想想那个场景,估计家公爷爷的皮鞭都能打断。
江海潮打了个哆嗦,招呼伙伴们:“走走走,赶紧回家吧。”
冬天只要太阳一下山,天冷的特别快,风真像刀子一样,割的人耳朵生疼。
回到家里,江海潮想起了件正经事,招呼卢艳艳:“你帮我看看,我到时候穿哪件衣服好?”
“干嘛?我们学校也要搞元旦晚会吗?不要吧,好冷啊,让初中自己搞好了。”
江海潮叹气:“不是,是我去城里手拉手学校穿的衣服。”
“穿上回你妈给你做的那个戴帽子的,粉红色的那个,真的,特别好看。”
江海潮叹气声更大了:“不行,陶老师说了,得穿有补丁的最破的衣服才好。那衣服太新了。”
卢艳艳撅起嘴巴,感觉老师好过分。哪有人出门穿破衣服的?肯定会把家里最新最漂亮的衣服穿出来啊。像她,过年去城里舅爷爷家拜年,绝对一身新。
她犯难道:“那要怎么挑啊?”
其实江海潮衣服真不多。她是大姐,能从上面弄到的旧衣服少得可怜,现在入冬了,衣服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件。虽然几乎没新的,但件件都洗得干干净净,即便颜色发白,也没穷困潦倒的感觉。
尤其是补丁,江海潮的衣服的确有补丁,可一点也看不出来。
比方说这条灯芯绒的裤子,膝盖上已经磨出了洞,但是上面用绒布剪了个胖乎乎的小雪人,特别可爱。还有那件褂子,明明是胳膊肘那里磨破了,但是绣了朵桃花,根本看不出来。对对对,还有这件棉猴,她以前就觉得袖口好别致,三条彩带特别明亮。现在仔细看,分明是袖子短了,拿碎布接上去的。
哈!卢艳艳都要嫉妒了。她家就她一个,她爸妈都拿工资,她奶奶还卖麻团挣钱,她有不少漂亮衣服,可都赶不上江海潮的别致。
翻看到后来,卢艳艳已经开始运气:“你妈对你们可真上心。”
不像她啦,她妈肯定是从垃圾堆或者河上捡到她的。
江海潮也得意起来:“我妈手艺最好了。我婆奶奶不行,她最讨厌捉针,我妈小时候家里衣服都是我妈缝补。”
最后挑来挑去,大家统一挑中了那件棉猴。一来它符合老师的要求,是件旧衣服,穿了两年多了,还不旧嘛。二来现在天冷,不穿棉猴实在吃不消。三来就是它旧的很好看,三条彩带特别耀眼,跟彩虹似的。
可惜让他们一致满意的棉猴却没能入陶老师的法眼。等到礼拜一她穿去学校告诉班主任这就是她准备穿进城的衣服时,陶老师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行不行,这样哪个相信我们学校穷哦。”
陶老师亲自上阵,放学就跟江海潮回家,愣是从旮旯角落里翻出了件衣服套在江海潮身上。
江海潮吓死了,这衣服怎么能穿啊?灰扑扑的不说,本来就是下田穿的衣服。更要命的是衣服破的时候,妈妈已经出去闯生活了。婆奶奶针线活不行,衣服的破洞还是她自己补的呢。
补出来的成果可想而知。
陶老师却认准了:“就这件,穿到人家学校才像样子。”
江海潮有充分的理由怀疑班主任在骗人。事实上,等她跟在学校领导身后先坐中巴车再转公交车,一路颠簸到市实验小学时,她干脆把怀疑两个字去掉了,直接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