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节(2/2)

“是,我们岁岁也可以是小老虎。”姜明晏笑着点了点这只爪牙稚嫩的小虎崽的白嫩脑门:“后来我们晚上过来逛街市,你冲着卖面具的小摊咿咿呀呀,小脸上写满了想要,阿娘就为我们挑了白虎面具和猫咪面具。”

岁岁认真将这段被自己遗忘的往事妥帖收好,藏进记忆的星空里,然后继续追问兄长:“那糖人呢?哥哥,糖人是怎么回事呀?”

“阿爹总说岁岁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就像一只白白嫩嫩的小猪。”说到这里,姜明晏忍不住吐槽:“我怀疑我小时候也被阿爹这么形容过。阿爹第一次提起这个比喻时语气十分熟稔,向阿娘求饶的速度更是极快。”

岁岁黑眼睛晶晶亮地笑起来。

“当时阿爹是要给你买一个小猪形状的糖人的,我制止了,阿爹就调侃我比阿娘还护着你。等你长大了,必定是要爬到我头顶上去作威作福的。到了那时,我肯定像是遇到了大灰狼的小白兔,一点都不带拒绝的。”

岁岁想了想,不满地反驳:“我才不会爬到哥哥头顶上呢。我是个好孩子,不会仗势欺人的。”

姜明晏想起小家伙对自己使用的软肚皮埋脸抱头杀,挑了挑眉。

是没爬到头顶。

岁岁没注意兄长的表情,还在那里吐槽:“而且这个比喻一点也不好,哥哥才不是小白兔呢!在这方面,还是阿娘更厉害些,比喻的比阿爹强多了。”

姜明晏笑着同意:“岁岁所言极是。”

伴着轻松的氛围,姜明晏停下了脚步。

“到了。”他看向前方巷子尽头处紧闭的狭窄木门,笑容微敛:“姜府。”

岁岁揪着兄长的衣角侧身去看。

这里与长街一样安静,却似乎与周围的灯火通明隔绝。一片昏暗中,只有巷口简陋棚子里一盏孤灯轻轻摇曳。

明亮的烛火旁,慈眉善目的老婆婆听到声音抬头望过来。

她眯着眼睛仔细打量许久,终于认了出来:“是姜公子吗?”

“婆婆。”姜明晏抱着岁岁走过去:“是我。”

老婆婆连忙起身,将干净的凳子擦了又擦才让开推向姜明晏去坐,语气关切:“您这些年去哪了?小公子都长这么大了……”

她看着岁岁,浑浊的眼中闪过怀念:“小公子和四夫人长得像啊。”

她又看向姜明晏清俊的眉眼:“您像四公子。”

不过姜齐卓总是潇洒含笑的,像竹林中吹拂而过的清风,疏朗不羁,难掩自由。姜明晏却是松间雪,云间月,淡漠而疏离。

“您和小公子是来找姜家人的吧。”看着坐在凳子上脊背挺直的少年剑修和他怀中玉雪可爱的孩童,老婆婆神色晦暗一瞬:“老婆子我啊,觉得他们现在这样正好。”

岁岁心头一动。

姜明晏也看向老婆婆:“请问姜家发生了什么?”

武安城的异样在摇曳的灯火中悄悄向他们敞开一角。

“姜家人啊,几乎都成了一团烂肉。”老婆婆眼中划过一抹痛快:“如今他们活着,可能还不如死了呢。”

许是因为知晓姜明晏兄弟二人同姜家之间的恩怨, 老婆婆声音中的恨意丝毫未加掩饰,浑浊双眼里怨恨浮现。

岁岁看着老婆婆久经风霜的面庞和粗糙干裂的双手,抿了抿唇, 下意识望向兄长, 黑圆眼眸中带着不自知的依赖和求助。

姜明晏揉揉小家伙的脑袋, 再次望向老婆婆的目光沉静而专注。

老婆婆被姜明晏不急不缓的沉稳态度感染,情绪稍稍平复些许, 再次开口时声音平静了许多。

“我还记得, 那是在你们离开近二个月时。那天的天气特别好, 阳光很灿烂, 却因为时不时吹过的风, 一点也不热。”浑浊的眼睛里有泪光闪过:“我儿媳妇带着小孙子出门买些小物件,却在巷子里撞上了姜家主支的少爷。”

这些事情,已经在她的心里存了太久太久, 久到她再次说起时,竟有些恍惚。

“那条巷子偏僻, 谁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只是最终, 我儿媳妇和小孙子死了。他们的尸体被人发现,被辨认出来,邻居来通知我时, 我还在这里招待客人。”老婆婆拍了拍手边破旧却干净的木桌, 慢慢道:“我慌慌张张赶过去, 看到他们的尸体静静躺在那里……”

“我命不好。”苦涩悲凉的眼泪滴落:“丈夫早早就去了,好不容易把儿子养大, 儿子又得病走了。”

“儿媳妇是个好的。她把孙子生下来, 和我一起撑起这个家……结果她走了,小孙子也走了, 就留我一个老婆子啊!”

“我不甘心。我老了,就这一条命了。我去衙门闹,去城主府闹,我就想要一个交代。”

“然后姜家人找到了我,那个刽子手甚至都没露面!他们就拿一个管事打发我,那个管事那么倨傲,高高在上地瞧着我,告诉我不许再提这件事。”

“见我不怕死,他们就拿亲戚邻居来威胁。”老婆婆冷笑:“我收了他的银子,闭上了嘴,继续在这里卖馄饨。”

“姜家人丧尽天良,总有人去教训他们的,我慢慢等着,我要亲眼看着!”她眼中恨意深沉:“想来你们也发现武安城的异常了吧?这些异常,最早是从六年前开始的,从姜府开始。”

老婆婆陷入回忆:“最初只是一些很小很小的变化,若不是我日日在这里盯着,也是发现不了的。”

一开始,是姜家人突然很少出门了,哪怕露面,也是神色暴躁阴鸷,看人时眼中杀意明显。

后来,姜家人倚重的那些侍卫仆从也很少出现了,整个姜府突然就沉寂下去。

“每日从小门中出来采买东西的都是些不受重视的仆从,匆匆来,匆匆走,身上还有一股隐约的腐臭味。”老婆婆指了指旁边小巷尽头处的小门,嘲讽道:“以前采买这种油水多的事情,哪里轮得到那些没有靠山的仆从?都是些万年不变的老面孔。”

“这些变化瞒不住,大家表面不说,其实慢慢地,心里都有了数。”

“近两年,姜家人似乎也放弃了,发现已经治不好,也就那么将就着了。”老婆婆皱起眉:“之前我们都知道姜府不对劲,但具体怎么不对劲,我们也不清楚。”

“姜家人出来活动后,我们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眼中痛快中藏着些恐惧:“他们都烂了。”

字面意思。

烂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