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稳怀中幼童,迎着灿烂云霞,慢慢往家走。
在阿爹阿娘去世,岁岁尚且没有展露出自己对灵植奇异亲和力的那段时间里,姜明晏十分迫切地希望岁岁长大,长成一个大孩子,一个可以保护好自己、不被任何人欺辱的大孩子。
因为姜明晏知晓,仅凭他练气三层的修为,哪怕他拼尽全力,也无法带着岁岁离开。
岁岁快些长大,就能快些离开武安城,快些离开这个泥泞之地。
至于他,姜明晏总是忍不住去想,他一个灵根破碎的废人,一个会渐渐被时光抛在荒芜院落中的无能者,就让他烂在这里吧,和姜家人一起发烂发臭,就不要去拖累岁岁了。
只要岁岁走出了泥沼,走向闪闪发光的未来,他就很满足了。
可是,许是阿爹阿娘在冥冥之中保佑着他们,一切都在好转。
岁岁契约了碧叶金丝桃,他们脱离了姜家,来到了曲源庄。
银霜沙就那么突兀地出现在眼前,原本掩在迷雾中的转机逐渐清晰。
姜明晏心中的迫切慢慢散去,转而是截然相反的期许。
他望着岁岁长大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他希望岁岁永远天真,永远笑意粲然,不知愁忧。
——或者说,从始至终,他心底真正期盼的,一直都是如今的模样。
岁岁不需要去冒风顶雨,他有能力将岁岁掩在羽翼之下,护他道途无忧,平安顺遂。
以往种种,不过皆是无奈之下的妥协罢了。
这些,其实才是姜明晏藏在心底最真实,最坚定的想法。
只是,无论姜明晏的想法如何变化,时光不会为任何人停驻。
春去秋来,驹光过隙,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岁岁就从一个小小团子,长成了一个稍大些的小团子。
“岁岁已经三岁了。”姜明晏轻声感慨。
“似呀~”怀中的小家伙并不知晓自家兄长心中难言的遗憾,开开心心地点头应道,头上毛楞楞的小揪揪随着动作摇来晃去,如同一只活泼的毛耳朵。
“哥哥,斯四岁啦!”岁岁扒拉着白嫩嫩的胖指头,最后得出结论:“哥哥,也脏大了!”
听着岁岁错音不断的小奶音,姜明晏无奈一笑,心底突生的忧愁与遗憾就这么被吹散了些许。
人要知足。
他不能一边盼着时光在岁岁身上走得慢一点,又一边希望自己快些成长,拥有足够的力量去保护岁岁。
“岁岁真棒,算对了呢。”想着,姜明晏抬手摸了摸小家伙头上毛绒绒的小揪揪,语气纵容。
“哥哥,不要弄暖了揪揪……”但岁岁现在的关注点可不在兄长的夸夸上面,忙仰着小脑袋往后躲:“一会儿要去看大黑的。”
“大黑大黑……”姜明晏指尖轻点了下岁岁的小鼻子:“什么都是大黑,你怎么不说这小揪揪还是今早我给你扎的呢?”
“哥哥,你似不似次醋啦?”岁岁闻言,歪头看了姜明晏一会儿,稚声问道。
他的目光湿漉漉的,像一只天真懵懂的幼猫。
“唐九都教了你些什么?”姜明晏目光不由得偏移,避开了小家伙明亮的视线,落到了岁岁额间的红痣上,语气极为自然地谴责:“岁岁可不能什么都跟着唐□□。”
“哥哥似在纂移话题。”岁岁伸出两只莲藕似的小胳膊,将姜明晏方才点自己鼻尖的那只手抱进怀里,圆圆脸蛋上一双黑亮亮的大眼睛专注地盯着自家兄长,小奶音郑重:“哥哥不要害羞。哥哥喜翻岁岁,岁岁也喜翻哥哥,最最喜翻哥哥。”
“不害臊。”姜明晏似是想去揉一把岁岁的小脑袋,但想起什么,动作一顿,转而戳了戳小家伙软乎乎的脸蛋子。
“为什么要害臊啊?”岁岁噘嘴,大声道:“岁岁就是喜翻哥哥,哥哥也最喜翻岁岁的!”
“好了好了,最喜欢。”
大街上呢。
姜明晏无奈应下,俊脸看似冷峻,但耳尖却泛起红意。
一旁的摊主在旁听完了全程,此时笑着搭话:“您和小公子的感情真好。想来是您平日里就对小公子极好,所以小公子才满心满眼都是您呢。”
还有他心心念念的黑色大狗。
姜明晏忍不住腹诽一句,但俊美的眉眼依旧在不知不觉中柔和下来:“小孩子虽然懵懂,但谁待他好,他也是知道的。”
“是啊……”摊主感慨:“都说小孩子不懂事,但其实他们心里明白着呢!”
心里明白着呢的小胖崽连连点头,一副‘没错,就是这样’的严肃模样。
姜明晏失笑,抱稳小短腿欢快地晃悠着的小家伙,和摊主道别。
“公子,您慢走,下次还带着小公子来啊……”摊主热情道。
“好呀好呀,岁岁还和哥哥来!”岁岁也热情应下,圆乎乎的软脸蛋看起来乖巧极了。
直到岁岁告别完,姜明晏才迈开步子,朝着西庄走去。
“哥哥,你错啦。”这时,怀中幼崽突然戳戳姜明晏的胳膊,水汪汪的黑眼睛忽闪忽闪的,如两颗明亮的星星。
“什么错了?”姜明晏往上托了托岁岁软绵绵的小身子,笑着问。
“似陈伯教我哒~”小奶团语气欢快,还带着点小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