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下雨天,宋檀偏不在屋里待着,跑到听雨的亭子里玩。桌上丢了两个骰子,转了几圈停下,两只骰子都是六。宋檀惊奇:“是六啊。”邓云瞥一眼,道:“大惊小怪,骰子动了手脚,怎么摇都是六。”宋檀问邓云:“有没有怎么摇都是五的,四的呢?”“都有。”宋檀问邓云要,邓云道:“你要这个干什么?”“你给我就是了。”邓云无奈道:“我回头叫人去弄,现在说正事。”他踢了踢脚边的箱子,又指了指亭子外,葡萄架下面的两只孔雀。“这些都是赵妃娘家送给你的,”邓云道:“她知道你喜爱绿色,所以特地送来一顶墨绿孔雀翎的氅衣。你瞧这翠色,多浓郁。”“是陛下喜欢我穿绿色,我自己无所谓,”宋檀拨弄自己的扇坠子,他到底还是让宣睢给他在扇子上画了画。现在这把扇子,已经是提了御笔的,高贵的扇子了。“而且大夏天的,送什么氅衣,看着就热。”“你不收?”邓云问道。宋檀摇头,“不收。”“你不收可就是摆明了不跟晋王一队了。”宋檀看向他,“我就不明白,陛下还年轻,现在就站队是不是太早了些。”邓云道:“就陛下的年纪来说是这样,可是皇子们呢,年纪不小了,下半年陛下腾出空,就要为他们预备婚事,你说大臣们是不是要谋划起来了。”宋檀若有所思,邓云继续道:“你也晓得,陛下当朝这一二十年,朝臣们可是苦不堪言。往远了说,他们希望即位的新君是个仁君,能缓和前几十年的高压。往近了说,立下太子,可以在陛下和朝臣之间有个转圜的余地,虽是小君,也好过直面陛下。”宋檀摇摇头,“我只怕,又要再生事端。”邓云却道:“皇宫里的人,就没有不生事端的。野心一波波起来,等到压不住了,就要打杀一批人,压制一批人,安静一阵子,就又开始蠢蠢欲动。从当年的汤固案到如今,循环往复,都是一个样。”“至于赵妃,我劝你再斟酌一下,”邓云道:“赵妃这个人,在宫里经营了十几年了,不显山不露水的。她儿子晋王,也是人人称赞温文儒雅。与他们交好,没有坏处。”宋檀想了想,还是摇头,邓云愤愤道:“传出去,别人少不得说你轻狂。”“说就说,说两句坏话还能咬掉我一块肉怎么的?”宋檀笑嘻嘻,把那两个只能摇出六的骰子往兜里一装,摇着扇子就走了。宋檀不收赵妃的礼物,邓云想了想,干脆自己也不收了。眼下还早,还是再观望观望为宜。
太极殿里,宣睢今日有闲暇,下着雨的夏天最舒服,他躺在藤椅里,吃宋檀出去前藏起来的冰糕和太禧白。宋檀走过去,急的了不得,又不好直说自己偷嘴,便道:“下雨天又不热,你还吃冰,一点也不养生。”宣睢递了杯酒到宋檀嘴边,宋檀连忙喝了,冰凉爽口的酒液下肚,他咂摸了下嘴,自己去倒酒。酒壶空空 ,冰糕也只剩一点糯米粉。宋檀生气了,把扇子扔到他身上。宣睢慢悠悠拿起扇子,“这会儿不是你价值万金的宝贝了,随手又扔给我了。”宋檀转身坐在榻上,宣睢走过去,把扇子打开给他扇风,“别生气了,为一点吃的,像个小孩子。”宋檀眼珠子转了转,把袖子里的骰子拿出来,“你要是能转出来一和二,我就不生气了,不然,就再给我端一盘冰糕和一瓶太禧白来。”宣睢掂了掂那两个骰子,手指一用力,把骰子捏碎,留出一个一点,一个二点。“你——”宋檀简直气死。宣睢抱住宋檀,笑道:“好了好了,莫生气,冰糕给你吃一块,酒就不要喝了。”宋檀仍不满意,宣睢想了想,道:“过两日,我陪你出宫吧。”宋檀看了他一眼,“出宫?”宣睢点点头,“我打算在宫外建一个园子,专为皇子们读书。”宋檀不解,“皇子们在宫里念书念得好好的,怎么忽然要把他们挪出去。”“读书治学还是要严谨些,找个安静的地方,不与外界联系,人才静得下心。”这话说的,简直像是要把皇子们幽禁了。宋檀没有继续问,只是道:“那要早些出门呢,到了晌午就热了。”--------------------皇帝不会死也不会出事的宣睢在宫外选址造园子的地方并不好,周遭荒凉,既不在闹市,也无甚可看的风景。雕梁画栋是一样没有,奇花异草也是遍寻不着。不远处有军队驻扎的军营,使得这里并不像个园子,而多了些严肃不安的意味。宋檀站在外头看了看,并没进去。宣睢也只吩咐了几句话就出来了,两人回到城内,正赶上城南一间佛寺开庙会。这佛寺,在城南一带大约也有些名声,远近的人都来凑热闹,引车贩浆的小贩挤满了街道两边。路中间有花车游行,几个和尚开道,念着佛经,中间的莲座上坐一观音,也是小和尚装的,脸涂的红红的,小孩子看了只是笑。宣睢在街道边的楼上,宋檀自己下去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