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安回道:“邓云安排的人,底子都干净。”宣睢点点头,好看的眉眼平静又深邃,道:“将他留下来吧,给宋檀解闷。”他不深究永嘉的话,又愿意把秋光留下,大约与宋檀心里的宣睢也差不太多了。六安应下皇帝的吩咐,将要退出宫殿里却听见里头传来一声响动。他回头去看,却见陛下常用的芙蓉石镇纸跌落在地上,碎成两半。宣睢起身去内室,临去时随口吩咐人收拾了。到戏散场时,宋檀与绿衣也没有太多接触。邓云冷眼瞧着,绿衣给了宋檀一个亲自绣的荷包,绣的荷花,荷包里是空的,并没藏什么东西。宋檀似乎对绿衣很有话说,不过绿衣并不接茬,只关心宋檀的日常吃住,倒叫宋檀没有说话的机会。“哥哥不必忙,”当着邓云的面,绿衣笑着对宋檀道:“以后总有说话的时候,不会再像头几年那般见一次面也难。”宋檀不好接这话,像是对前几年的陛下有怨言一样。恰在此时小太监过来传话,说魏乔在外头等着,接绿衣回去。邓云道:“正好我与魏夫人同路,一同去吧。”宋檀还没说什么,绿衣先欣然同意了。魏乔正在戏楼不远处的亭子里等着,见绿衣出来,忙上前给她添上斗篷,夫妻两个亲亲热热,羡煞旁人。邓云只在一旁看着,冷不丁开口问道:“陛下前日要议内阁人选,绿衣姑娘觉得谁会是新的阁臣?”他这会儿,又叫绿衣姑娘了。绿衣拢了拢披风,笑道:“你们男人的事情,我一介女流怎么会晓得。”邓云揣着手笑,“我听人说,魏大人多次被提名,炙手可热呀。”魏乔摆手,“我从未入过翰林,如何能入内阁?”“当今陛下不拘一格,沈大人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邓云笑看着魏乔与绿衣,“不过话又说回来,进内阁难,进不了内阁却容易。”他面上带着和煦的笑,说话却刺人的很,“依照我与绿衣姑娘的交情,有我邓云在一天,魏大人这内阁就进不去。”绿衣眉毛都没动一下,“邓公公,您也顺风顺水许多年了,这世上哪有人总是一帆风顺呢。今日您得了光,来日也该轮到别人。”邓云嗤之以鼻,绿衣比他想到更能沉住气,不过有什么用呢。邓云觉得绿衣一开始就输了,谁会想不开跟陛下作对,跟陛下作对的,有哪个能赢?绿衣和邓云去后,戏楼只剩下永嘉和宋檀。永嘉还想听戏,明章殿那边却来人,说花房送来了几盆兰花,请宋檀回去瞧瞧。
“这样冷的天,兰花能开?”宋檀很惊讶。“只要有心,什么开不得。”永嘉道:“索性你先回去吧,我也走了,回去给皇祖母请安。”于是两人闲聊两句,各自散去。宋檀回到明章殿,刚进内室就闻到一股沁香,榻边的花几上摆放着两盆含秀微霜,花朵秀美别致,香气清幽缈远。宣睢靠在榻边看书,光线透过窗子全都落在他身上。宋檀在落地罩边看了一会儿,随手拨弄了一下珠帘。珠帘哗啦啦响动,宣睢抬起头看过去。“回来了?”宣睢放下书,冲宋檀招手。“你今日得闲?怎么不同我一起去看戏。”宋檀脱掉大毛衣裳,只穿着松绿洒金长袍坐到宣睢身边。他扭着身子去看后面几上的花儿,“兰花果然清香。”宣睢靠着迎枕,曲着一条腿,姿态很闲适,“我若是去看戏,怕你们不自在,索性不自讨没趣了。”宋檀看了他一眼,周身气息柔顺下来,“怎么会?”他靠着宣睢的肩膀,说起今天的戏。故事说长不长,直白地讲出来并没什么趣,宋檀便哼了一段曲子,哼得断断续续,词句也听不清。宣睢轻捏了捏宋檀的脖颈,宋檀发笑,曲子越发不成调。他唱不成了,歪在宣睢身上,笑着说:“下回我再同你去看一遍。”宣睢抚摸着宋檀散开的长发,只不说话。少顷六安进来,说有大臣觐见。宣睢起身去书房,宋檀拿起宣睢留下的那本书,翻了两页后又放下,去了后面茶室。六安不在,倒茶的是个小太监,小太监找不到六安平日放梯己茶的地方,宋檀便自己去找。箱柜里的螺钿小柜子里,整齐地摆放着六安的各种茶叶。宋檀挑了一包茶叶,在小柜子边瞥见一个小匣子,匣子里放着断掉的芙蓉石镇纸。“这是?”宋檀问小太监。小太监道:“这是今日陛下不留神打碎的,先收了来,不知道是要拿去修补还是怎样。”看着断掉的镇纸,宋檀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轻松的感觉一扫而空。朝堂之上,再议内阁人选的时候,魏乔急流勇退,许多大臣都诚心举荐他,又劝他改变心意。魏乔只是拒绝,好像一点也不想进内阁。大部分人认为这是邓云逼迫,对邓云cao纵官员任选之事十分愤恨,上书弹劾。邓云为反击当即搜罗了一些罪名将几名官员下狱,扣在东厂一个多月没有放人。邓云嚣张跋扈已经成了朝堂共识,在邓云扣着人过年都没有放归的时候,沈籍不得不出面调和。到这个时候,邓云也不想让事态再发展下去,索性将人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