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还是少见沈籍吧,宋檀想,每次见他,心里都怪难受的。宋檀在傍晚时分回到宫中,各处都已经点了灯。东暖阁里灯火通明,宫女太监各司其职,一点声音也没有。宋檀走进去,宣睢懒散地倚在长榻上,自己一个人在下棋。他抬眼,瞧见宋檀怀里抱着几支腊梅,笑道:“倒还记得给朕带东西了?”宋檀把腊梅拿给他看,“这是琼台别院花园里的梅树,我今儿去的时候都挂花骨朵了。”宣睢接过梅花,梅花香气冷冽,还带着大雪的寒意,他将花骨朵上的一点冰渣抹掉,叫人取一只梅瓶来,摆在白壁墙边的矮几上。宋檀的衣摆和鞋都被化掉的雪弄脏,箐云箐兰伺候宋檀换掉了外袍,又端来热水给他洗脚。宋檀两脚冰凉,浸泡进热水里,先打了个哆嗦。泡了一会儿,宋檀只觉得双脚热了,身上也没那么冷。箐兰拿来活血防冻的药膏,宋檀自己蜷着腿,慢慢抹上了。“会下棋吗?”宣睢问他。宋檀拿布巾擦擦手,“不会。”“学吧。”宣睢下了一枚棋子,“朕教你。”宋檀无精打采的,蜷着腿坐在榻上,一双眼睛,怎么看怎么可怜巴巴的,“我,我不想学,也学不会。”宣睢瞧着他这个样子,觉得好笑,也没有非要他学下棋,只招手让他到跟前来。宋檀从长榻里侧爬过去,慢慢依偎到宣睢身边。宣睢摸一摸他的脸,简直以为自己要摸到一脸的泪水。但宋檀脸上干干净净的,只有一点耷拉眉眼的困倦。宣睢真心实意感叹道:“你比朕想的还要没心没肺。”“我怎么了,”宋檀嘟囔道:“我一回来你就说我。”“这不是听得懂话,”宣睢嗤笑,“装什么傻。”今天的宣睢不是乐得任由宋檀糊弄的宣睢,宋檀蹭了蹭宣睢的衣服,倚着他的肩膀不说话。他有点难过,但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他的这种心情,宣睢还要看的更加透彻。人见了高山便会觉得自己像尘埃,沈籍是那座高山,宋檀是那个做不得君子又良心未泯的小可怜。“想喝酒吗?”宣睢问道。他一说,宋檀就馋了。宣睢抬手,六安便端上了温好的热酒。宋檀殷勤给宣睢倒酒,宣睢只接了一杯,拿在手中慢慢的喝。反倒是宋檀,难得有碰酒的机会,没一会儿就喝的面飘飘然。他倚着方桌,把桌上的棋子都打散了。“去捡起来。”宣睢道。
宋檀半跪在榻上,去捡落下的棋子。长榻角落藏着一个锦盒,宋檀把锦盒拉出来,“这是什么?”宣睢笑着看宋檀,“打开看看。”宋檀看他一眼,把锦盒打开了,里面是那件珍珠穿成的错落有致的珍珠衫。“瞧着挺漂亮,怎么不穿上呢。”宣睢笑问。“这个,这个,”宋檀结结巴巴道:“这个珠子太凉了,而且硌得慌。”宣睢放下酒杯,拿起一个银环咔吧一声扣在宋檀手腕上。宋檀想往后躲,宣睢喊住他,“扯坏了,珠子撒的到处都是。”宋檀就不敢用力了,被宣睢拉到跟前,硬把珠链缠在了腰上。珍珠太凉了,宋檀打着颤,撑着宣睢的肩膀,坐不敢坐,躺不敢躺。珍珠衫最后还是断了线,珠子散落在榻上,随着凌乱的毯子滚来滚去。宋檀也由此知道,宣睢并不讨厌珍珠,他对珍珠的玩法,实在了然于心。次日清晨,陛下不上朝,早起去给太后请安。宋檀缓了半晌才起来,长榻上的坐褥靠枕全都换了新的,宋檀仍不想坐那边,坐在一把太师椅上,懒洋洋地晒太阳。邓云从窗外瞧见,走上前敲了敲窗户,把他惊醒。“你可真舒坦,不晓得外面都为你翻了天。”邓云走进来。宋檀瞧见邓云,就想起来另一桩事,他用东厂番子把冯新翰带走,也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还能怎样,仍在东厂关着。”邓云结果箐云送上的茶,道:“你也太狐假虎威了。”“我能怎么办,”宋檀道:“他都要上来打我了。”宋檀追问邓云,“事情很麻烦吗?”“倒也不算麻烦,”邓云道:“淑妃的弟弟算什么,也敢在东厂面前叫嚣。”宋檀揶揄他,“你对贺兰信可不是这个态度。”“这两个人怎么相提并论,”邓云道:“贺兰信是勋贵,身上有实打实的功绩。冯新翰算什么,他姐姐没进宫之前一家子只是个五品地方官。进了京后,不说夹着尾巴做人,还仗着淑妃的势横行霸道。他怎么就不想想,他姐姐还不是皇后呢。”“况且,就算淑妃是皇后,这么个不成器的弟弟,我替她教训教训也没人能说我什么。”宋檀道:“你好欺软怕硬哦。”邓云皮笑肉不笑道:“这不是仰仗中贵人您嘛。”宋檀笑起来,看上去,邓云并不把宝压在淑妃母子身上。“还有一件事,你要做好准备。”邓云道:“今晨,那个叫魏乔的上书说了冯新翰的恶行,沈籍沈大人也上书,论了冯新翰的十六桩罪名。今日没上朝,大家只递了折子,若是上朝,想必会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