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耍赖(2/2)

洪庭久按捺住心中的狂喜,他脸色不改,刚要感谢杜景行的再造之恩。

杜景行先用手止住他,“你别嫌官小,锦州刺史孟达是我的学生,再过几年也该告老还乡了,正好那里空缺出来。”

洪庭久知道他的意思,只要他帮他把官木砍伐的事情做好了,他举荐他当驿官。要是还帮他把官木运输到京城,他举荐他当正四品的刺史。

如此抬举他,洪庭久跪地一拜,“老师请受学生一拜,多谢恩师再造之恩。”

杜景行顿时欢喜起来,心情甚好,连道几个好字。伸手把洪庭久扶起来,拉着洪庭久去了茶楼,还把自己的砚台送给了他。

杜景行回到下榻之处,杜明月看见杜景行面有喜色,便问道:“父亲何事这么高兴?”

杜景行又笑了几声,“今日得了一学生,甚妙。”

杜明月看他那么高兴就好奇他的学生是谁,“又是哪一个酒蒙子把你哄开心了?”

杜景行瞪她一眼,在女儿眼里,他就没干正事,光喝酒了。“此人叫洪庭久,是县丞郑智慧举荐的。没想到他头脑灵活,举止谦虚,知进退,说话间很快就能明白为父的意思。”

杜明月明显有点意外,“原来是他呀。”

“难道你也认识他?”

杜明月把那天在酒席上看到洪庭久的事情给杜景行说了。眼看自己女儿说到洪庭久的时候,脸上一派娇羞。

他心里顿时有了主意,女儿刚被退了婚,若是为她寻得一良婿,京城里那些看他们笑话的人,正好不就打了他们的脸吗?

他们笑话他的宝贝女儿没人要,他完全可以给她找一个情投意合的人。

这次采办官木,趁此考验一下洪庭久,看他是不是空有嘴巴功夫,并未有真本事的人。

陈良蓁带着盼儿到街上逛街,到了功德牌坊看了,上面写的这些功绩未免有点夸大其词。

陈良蓁拢了拢披风,准备回家了。刚转身就遇见了洪庭久,洪庭久身边还跟着赵承权,陈良蓁认识这人,以前也是她的手下。

洪庭久让赵承权等一下,陈良蓁给盼儿一个眼神,让她去旁边等着。盼儿不情不愿地走到旁边,人虽然走到旁边了,但是还是竖起耳朵听,大眼睛咕噜噜地转。

陈良蓁看着洪庭久搓手,“有事说事。”

“那个……我最近谋得一差事,帮杜工部伐楠木,”他下巴抬了抬,不远处就有一棵年份比较久的楠木。

“准备砍这棵,这儿有刁民不让砍。我想借你那块功德牌坊用一下,在下面祭祀。当然,你能请陈老太爷出来一下最好不过了。”

陈良蓁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打算,她脸色沉了沉,“这儿有禹王庙,再过去有武庙、土地庙、城隍庙……这么多祭祀的地方,你为什么偏偏要在这块功德牌坊下面祭祀?”

在洪庭久看了这不过是小事一桩,他没想到陈良蓁居然会拒绝!

“现在乡亲都尊敬你们陈家,各家各户上赶着送礼。这对你来说不……很简单的事吗?你我之间的情分难道请你帮一个忙,你都不肯?”洪庭久皱起了眉头。

洪庭久救过陈良蓁的命,而且两人有同袍之谊。陈良蓁沉着脸不说话,洪庭久不由心底冒火。

“你知道我这几年是怎么过的吗?被一个小小的县丞压着,受他嘲讽!你倒是什么就不管了,可想过兄弟们的死活?”

洪庭久伸出手指指着自己的胸口,“这次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这是我唯一向上爬的机会!难道你都不肯成全吗?”

陈良蓁转身盯着他,“我为什么不成全你,难道你不懂吗?”

“你在这功德牌坊下面祭祀,拉我们陈家的人出来说话。大家都会去关注死去的陈良柏,关注他那些所谓的军功。”

陈良蓁用手指了指自己,“但是这不是我大哥做的,是我替他去做的。这是什么?这是欺君之罪。”

“你是男人,当然可以借着别人的提携一步一步往上爬。别人越关注陈良柏的功绩,我就越危险。要是别人知道我替兄从军这事,我就是死路一条。”

洪庭久的眼睛眯了眯,他最讨厌贪生怕死的人了。他上过战场,早就看淡了生死。

陈良蓁现在这个样子,和以前那个胆大无畏、凶猛杀敌的陈将军形象差太多了,他一时间有点难以接受。

小雪花飘落下来,陈良蓁和洪庭久的肩膀上铺了一层水雾。

“你就那么怕死?”洪庭久好像不认识陈良蓁了一样,他用一种从未见过的陌生目光看着她。

“怕,我怕得要死。我只是一个女人,上战场每一天都是如履薄冰、胆颤心惊地过。我受那么多伤,你帮我处理过一次伤口。很多时候,我只能一个人自己处理伤口。唯恐别人发现了我的身份。”

“我以为这么多年大家都忘记了陈良柏,没想到宫里会封赏。这几天我坐立难安,睡都睡不安稳。”

洪庭久仰起头,双手叉腰,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既然你这么为难就算了。”

他转身离开了,那边赵承权看见洪庭久谈完了,他跟了过来。他看见洪庭久脸色不太好,“她不答应?”

洪庭久没说话。

赵承权呸了一声,“再怎么说,我们也算陈家军的旧部。陈家怎么连这个小忙都不肯帮忙?”

洪庭久深吸一口气,“她怕陈家站在风头浪尖上,会遭别有用心的人算计。”

“其实我早该知道,陈家这一辈明明是家字辈,陈家三房却改用良字辈。陈沛元虽然只做了一个月的车骑大将军,但是骨子里迂腐得很啊。”

“他无非就是要告诉皇上,他家是良臣,都是听话的良民。两个儿子一个叫陈良柏,一个叫陈良松。两个儿子五行不缺木,名字却偏偏都带木旁。这意思就是栋梁之才呗。”

洪庭久轻哼一声,“可笑,他这样表忠心。皇上也不过是等他们陈家三房的男子死完了才封赏,做做样子罢了。”

“现在朝廷里谁还看得起武夫?他们自诩清高,称自己文人雅士,陈沛元却只学了一半,没学全。既想同流,又不想合污。虚伪又不虚伪到底,傲骨丢不掉。才搞得如今的下场。”

赵承权深有体会,要不是他脑子灵活,会阿谀奉承,做了汛长,只怕现在比洪庭久都混得差。

“洪大人别别别说了,此等牢骚给我说就行了,这是大不敬的话,有人听见了会不高兴的。”

洪庭久和赵承权商量就在禹王庙祭祀,不拉上陈家了。

陈良蓁也回去了,瑞妈妈最近咳嗽比较厉害,她买了贝母回去炖老鸭汤。她特地挑了一只笨鸭。

回到小院,她让悦儿去炖鸭子,盼儿惦记着鸭腿,出去帮忙烧水去了。

瑞妈妈进门,“刚才盼儿给我说,你和洪庭久吵架了?”

陈良蓁点头,“他想在那块功德牌坊下面搞祭祀,为了伐楠木,还拉我们陈家出来说两句,我没同意。”

瑞妈妈忧心忡忡,她拿了一壶酒出来,“他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你拿上这个,跟他赔礼道歉去。”

陈良蓁不想去,瑞妈妈急了。“你还搞不清现在什么情况吗?现在好多人都盯着陈良柏那块牌子,那就是一个活靶子!”

“偏偏他又知道你的底细,他平日里又好喝酒,要是他哪一天昏了头去告发你,你不就完了!”

陈良蓁带着酒,撑了一把伞出门。走到清水镇洪庭久住的地方,他母亲在老家有他妹妹照顾,平常没有跟他住一起。

见到陈良蓁来了,洪庭久略微意外,看见她抱着酒壶就知道了她的来意,洪庭久门都没让陈良蓁进。

“我不要你的酒,我洪庭久绝岂会是一个背主忘恩求荣禄的人。”

陈良蓁说不出话来了,站在那里很尴尬,她这样子显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那……谢谢你。”陈良蓁不自在道。

洪庭久解了自己的佩剑递给陈良蓁,“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男女有别,这把剑是你当初送给我的,今日还给你。”

想当成陈良蓁送他这把剑的时候,她曾对他说,四海异,肝胆同。

如今终究是不同了……

她伸出手接过剑,洪庭久也看着她手中握着的那把长剑,他极快地收回目光。

“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以后你我之间的同袍之情、生死之交就到此为止。”洪庭久看向陈良蓁。

陈良蓁的手指握住剑鞘紧了紧,她勉强笑了笑,“好,既然如此,你欠我的二百三十八两三贯是不是……”

刚刚还冷着一张脸的洪庭久顿时尴尬起来,一股浊气梗在喉咙,他怒目而视,声音带着窘迫,“你!我没有。”

这人是不是故意提醒他,别忘了这么多年她一直在接济他?他确实欠她恩情,这个时候说恩断义绝的话显得自己是一个小人。

陈良蓁淡淡地“嗯”了一声,“好吧,既然你已经决定了,就这样吧。”陈良蓁带着剑和酒回去了。

既然都闹翻了,她的酒就不给他喝了。陈良蓁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和地位,能帮他的只有这么多了,她不想把自己陷入险境之中。

陈良蓁回去以后,瑞妈妈看着她抱着酒壶回来了,“你怎么又把这酒拿回来了?”

陈良蓁愁眉不展,“这下彻底闹僵了。”

瑞妈妈更加忧心,“那他会不会去告发你?”

陈良蓁摇了摇头,伸手把酒壶拍开,进屋准备喝酒去了,瑞妈妈连忙把酒壶抢了过去,“哎哎哎,我把这酒拿去烫一下,女儿家要喝温酒,老是不听!”

洪庭久忙着办订婚宴的时候,郡王赵用已经到了陈家。

陈国公和陈沛霖穿了红褐色的官服,官服一早就被熨烫平整了,全身上下都没有一丝褶皱。陈国公老夫人穿着紫色的吉服,头上戴着金簪。

陈家祥穿了吉服,他恭顺地站在陈国公和陈国公老夫人的身边,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其他女眷在道士给她治病,上了山结果人家不见她。

听说这位道士是御医,有几日会进宫给各位娘娘送平安符,大多时间他都在山上清修。

悦儿跟着陈良蓁一起上山,没想到那个勤劳的丫头看见山上有新鲜的竹笋顿时走不动了,非要去掰竹笋,装了满满一马车,陈良蓁都没法坐马车了。

她只得让悦儿和马夫拉了一大车竹笋和野香葱先回去,等她在容章道士那儿吃了闭门羹后,悦儿还没回来,这时已经下起了大雨,悦儿一时半会也不会回来了。

陈良蓁站在树下准备等雨小了再走,她穿着青色衣袍,头上别着墨玉发簪,方余墨在马车上隔老远就看见了她,他以为可以放下这人,没想到再次看见她,心里还是很在意。

他让马车停了下来,手里拿了油纸伞下来,“陈大小姐?”

陈良蓁抬头一看,又是他,头顶被遮住,她心里默默叹气,真是躲都躲不掉。

陈良蓁跟着他一起上了马车,她头发已经有一些湿润了,方余墨递过棉巾,陈良蓁没有接。

“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方余墨问得很直接,她该不会以为自己跟踪她吧?

陈良蓁伸手接过他的棉巾,“没有,我命数不好,这么多年很多人见了我都避着走,你还是真人看一下,没想到他说他这几日在炼丹,要看炉子,怕火炉炸了,没空理我。”意思就没见着。

方余墨点头,“容章真人是我伯父,我上山就是去看他。我为你引荐,他定不会推三阻四的。”没想到两人还有这层关系。

陈良蓁道了谢,她知道她要是拒绝的话,这人还是会顽固不化地帮她引荐的,干脆道谢了还好一点。

陈良蓁回到家里,仲氏把她接进院里,“家里来了贵客,指名道姓让你去招待呢。”

陈良蓁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那固执的人该不会追家里来了吧?

果然,他见到了方余墨,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头戴方巾,穿着儒衫。陈国公邀他给陈家善和其他几个后辈教授几天功课。

方余墨答应了,陈国公万分高兴,这可是太子的老师之一,春闱的时候他也会看题出题的。

和他攀上关系,他们陈家后辈几个可是有福了。方余墨表示他很欣赏陈大将军和陈小将军的遗风,想去将军府小住,顺便瞻仰一下将军府。

陈国公自然答应,方余墨话里藏话提了一下陈良蓁,太夫人连忙安排陈良蓁住进内院,把周姨娘和陈良蓉接隔壁院住。

方余墨就住陈良蓁隔壁,明显图谋不轨。

陈良蓁虽然心里抵触,但不得不去隔壁见他一面,进门她行了一礼,“方大人。”

方余墨起身见礼,只要有外人在场时,他说话都不会那么孟浪,他看起来温润如玉,仲氏也很客气。

两人说了一些场面话,陈良蓁在旁边默不作声,等仲氏走了以后,陈良蓁觉得自己有一些话必须给他说明白,“方大人,我不喜欢你。”

方余墨淡淡道:“我知道,但是我很喜欢你,所以使用了一些不光彩的手段,请你见谅。”

陈良蓁握着茶杯的手一顿,她皱起了眉头,她的下腹隐隐发热,胸胀气闷。

“你在茶杯里下了什么?”

方余墨对她微微一笑,“宫里的秘制春药。”

“咔嚓”一下,陈良蓁手里的茶杯碎裂开,茶水溅了她一手。

“你!”她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男子,当着她的面给她下春药,还面不改色地说出来。

她瞪着方余墨,深吸一口气,“解药呢?”

方余墨摇了摇头,“没有解药,需得男女交欢。”

明知他图谋不轨,她还希望他有解药,她无奈一笑,“要是不呢?”

方余墨伸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会气血倒流而死,刚才你喝了,我这杯也放了。”

他把茶杯放下,“我知道你脾气倔,心想着大不了一死了之,不过我要是因为没有缓解这春毒在陈府爆体身亡的话……”

陈良蓁转头看着他,“方余墨!你要算计我可以直接去陈府提亲,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你要是在我陈府死了,这边担不起这个责。”

“你见了我就跑,我要是去提亲,你搞一个假死脱身,或临时反悔退婚,或者一拳敲晕我什么的……我不是拿你没办法吗?”

陈良蓁冷笑了一声,“你对我的路数倒是清楚,我现在就想一拳敲晕你。”

“这药三个时辰后是发作最凶猛的时候,需得连续交欢足足一个时辰,一日一次,连续三日放可解了情毒。”方余墨平静地说着,这么惊涛骇浪有辱斯文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仿佛再正常不过了。

陈良蓁气得又要发作,她堪堪忍住,想说你下药真够猛的,说了的话,他岂不是太得意了。

她对着他微微一笑,伸手握住他的手攥着,“好,就按你说的办,三日后我就饮毒自尽,我就让你尝一下得到后又失去的感觉。”

刚才表情还平静,暗含得意的方余墨明显慌乱了,他伸手握住陈良蓁的手,“良蓁……别这样,你别做傻事。”

陈良蓁抽出手行了一礼,“我在隔壁房里等你。”她转身出了门。

她会自尽个屁,陈良蓁惜命得很,她只是看不惯他以为可以拿捏她的那表情,她故意气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