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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天入地下海的探索,人类永无止境的好奇心,不管是为了什么,都足够惊异。

源源不断的人前赴后继,越过一座山,还有望不见尽头的无数座山,但总有人往前去,总有人有那样珍贵的能力和勇气。

荔思作为一个异星人,拥有的那一点点对人类的好奇心,完全无法与之相比。

了解和理解全然不同。

比如李偲的朋友佩昆,尽管曾接通过记忆,但他不太理解为什么佩昆作为一个家,她会对阳半球的沙漠有那么大的好奇心,为此告别家人师友,独身去往。

如果不是信号机的新闻播报上再见,他都要忘了这个人。

人体终究有很多没有办法做到的事情,无法储存太多记忆,无法透明地面对彼此,无法跨过百年保持最好的生命状态。

荔思手指蜷了蜷,触碰到李偲手背的筋络,拢回思绪。

阳光落下来,他朝他笑,眼睛眯起。

一定会有人将此日的珍贵阳光登记在册。

但此刻李偲只觉得这是平凡的一天,不过因为花朵、阳光和相遇而变得与一般日子有些许不同。

发丝上的光从透明化得温暖,在眼尾翻起海浪的弧度。

天生没有好奇心,以及逐渐失去好奇心。

灾难里新生的人,不深究阳光来自何处,也不像灾难前那样追问雨的来处。

不追问身边的人到底来自哪里,为何而来。

没有追求的人生,也能误打误撞上阳光。

哪怕阳光会离开,只做好准备回到原点。

回到没有星星的夜晚,雨水消失不见。

手指从上往下,从后往前,从外到内,身体里的雨水淅淅沥沥。

灯光首次大亮起。

一直赤裸隐蔽的伤口袒露着被填满,红色的雨断断续续,落到地板。

眼前的红覆盖记忆的红。

被压在身后的手逃逸,平整指甲嵌入肉里,刮过锁骨。

黑暗里无法察觉的痕迹,在高潮后的灯光里打转,拥抱着紧贴胸膛,呼吸灼烧黑色的一片。

舌尖轻轻舔舐,刺青一样的痕迹。

睫毛和锁骨相差不到食指的宽度,看清那串痕迹。

在锁骨的阴影里,编制一串字母组成的数字——形状奇特的"l"扭结成“0404”。

荔思从脑海的缝隙里霎时抓住佩昆某一本里的主人公,被编号的流水线人造人,也有编号,在后颈,最后被抛尸在宇宙中成为太空垃圾。

似乎还能想起当时佩昆创作的思考和斟酌。

眼前的黑覆盖记忆的黑。

牙齿抵在锁骨摩擦轻咬,红与黑混作一团。

现在和过去混作一团,他与他混作一团。

人造的阳光,人造的花朵,人造的人类,是否能够弥合人造与自然的差距。

人与人的联结,是否某一天,人造就成为自然,再也没有必要分清,这些千丝万缕。

把她和她,他和她,他和他,都缝合起来,连接处的凸起和凹陷都不必在意。

缝合使人选择性盲目。

只能触摸到面前的温热柔软,雨水一如既往。

被放大到耳边的是柔柔的雨声,萦绕在缝合处浇灌着,飘在海面上贪恋的美梦。

美梦悠悠然然,幽黑海面上打着圈儿,掀开湿淋淋的云被,星子在深蓝穹顶打着转儿。

雨半球的海和阳半球的天,在梦里交叠,神经残留的连接时不时震颤。

手掌拍打海面,摸到抽湿后的干燥布料,白色的病房床单,大片大片的白,人工的白色。

纸张的白色,翻动间听感光滑,浪一样的起伏,声音也浪一样地起伏。

“根据此次……涨升中的……海洋……变化……”

“预计未来……内会再次……加速……变化……”

在梦里储存杂乱的记忆,突然地醒来,打翻罐子,不再记得顺序。

身边的温度已经凉了,懵懵懂懂间赤脚下床。

脚掌离地的高度微不可察,擦着前进。

走路时不看向地面,用脚探路,踢倒床脚随意堆积的一叠杂志刊物,脚背擦出一片红,被七零八落盖住。

红的、黄的、绿的、蓝的、黑的。

有黑的海洋,也有黑的宇宙。

脚趾甲和最底下一本齐高。

黑色的宇宙摇晃星云,露出来的标题字符散开,通用语转换过来,“宇宙探索新刊”,,不前不后的普通位置,出现了熟悉的字母。

作者栏——lisi。

李偲被书籍倒落的声音从厨房叫出来。

宇宙学杂志里的作者“lisi”,海洋学研究所里的新生“lisi”。

海洋学研究所里的优秀学生李偲,被教授推荐到宇宙学研究所里的优秀学生李偲。

《宇宙探索新刊》研究。

那时出现在三流小刊边角位置的文章,在几年之后被雨水不断冲刷,运输到城市冷清街道的一方书摊上,又被有缘人不肯道与他人的寻寻觅觅中找到,收回后压在书籍最下层。

荔思还记得教授给李偲介绍。

“那颗行星好像真的有海洋。”

“stk0437,它是目前能接触到的最近机会,需要很多人参与其中,回报会比现在更高,你认真考虑一下。”

各研究所人员互相流通的几年,李偲一直未曾提出过转所,只是承担所里更多劳务,以赚取补贴以外李思需要的高额医疗费用。

但那天的雨声里,荔思听见了李偲的回答。

“好,我考虑一下。”

阳光后的雨依旧自顾自地下。

水的纠缠让人混淆记忆,通过不同躯体汲取来的片段压缩到现在的身体里,无法确认对世界的认知是否合乎常理。

尽管大封存期以来,常理就已经被打破。

但有人尽力将打破的观念重组修复。

政府,军队,研究所。

幸存的人靠的不只是运气,还有在大封存期间少数人坚持的救援。救援队由那时还是军官的拉夏尔组织带头,李偲和李思是被救援的其中之二。

李偲对这个名字很熟悉,不止因为杂志报刊上频繁出现。

大封存期后,被提拔为上将的拉夏尔军官,善良、忠诚、坚毅,年轻时多次立下战功,在一线战场受伤后退居,与妻子结婚。虽无子女,个人出资设立多所幼儿抚养院,大封存期间组织救援队,上议设立政府军及研究所,修建白墙并主导建立宇宙学第一研究所。

李偲是其中一家幼儿抚养所的被救助人之一。

第三次,他将主动进入拉夏尔上将的涉及范围之中。

当然,上将不会关注到他的主被动性。

他只是陈述,向荔思表达这一次的不同。

他被动的前半生,出现了不同。

“这个lisi,是我妈妈,和你同姓,荔——媤——,应该可以算是,缘分?”

星球上亿人,绝大部分都不过籍籍无名。

拉夏尔上将在成为上将之前,资助的幼儿抚养所条件也极为一般,李偲在里面的名字不过一个代号,因为锁骨处的痕迹,取做零四。

在被领养之前,父母的概念是模糊的,被领养之后,只是具体了些许。

除了父母之外没有别的亲人,母亲醉心于宇宙学的研究,父亲跟随母亲身后,因此有记忆的很多时间,都在外四处奔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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