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我说多少遍才肯放弃你那可笑的梦想?根本没有那样的世界,现在没有,以后没有,再过几千年也没有!”
男人的咆哮声几乎响彻整个宫殿。
下一刻,卫庄顶着一张糊了八百年的黑锅脸,恶狠狠地甩门而出!
站在宫门外的星魂揉揉耳朵,只叹盖聂真是有本事,竟然能把人气成这样。
“怎样,盖聂同意跟你走了吗?”星魂双手环肩,挑眉笑看气急败坏的卫庄。
男人眼珠一转,落在星魂身上的目光犹如利剑,恨不得下一刻就要把人劈成两半!
目送卫庄大摇大摆的离去背影,星魂收起玩世不恭的笑容,隐隐有些不快。
毕竟没有趁着这个好时机除掉这群叛逆分子,真是着实可惜。
阴阳家的办事效率很高,迅速稳住战局。不过墨家也不是吃素的,盗跖直接催动电光神行步,以最快速度奔袭救走了高渐离和雪女。
经此一役墨家元气大伤,接连撤了驻扎各地的数个据点。嬴政并未下令乘胜追击,反而按兵不动。
他现在没有空处理这群叛逆分子,反而领着御医夏无且去看望盖聂。
喧闹了整整一夜的秦王宫终于寂静下来。盖聂看向窗外渐渐熄灭的火光,忐忑的内心却依旧难以平静。
“你,去给他看看。”
夏无且在帝王虎视眈眈的注视下,战战兢兢的给盖聂搭脉。细细诊过后,他方长长舒了一口气。
“启禀陛下,可以了。”夏无且跪地拱手,偷瞄了一眼帝王的脸色道,“不过这个旧伤积淤已久,况依臣观察,还是要小心为上。”
盖聂扫过大气不敢出的夏无且心中不忍,只道是自己连累了他。只好开口应承道,“有劳夏大人了。在下会小心的。”
不料此话一出,夏无且直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抖着身子不敢在言语。
其实他刚才的意思是想说,陛下您下次颠鸾倒凤的时候悠着点,不能总把人弄伤。
“珍宝阁里还有几株雪莲可以用药。只是臣一人没有找到……”
“你继续治便是了。那药材朕会派人找的。”嬴政挥挥手,命人下去了。
“臣遵旨。”夏无且匍匐在地,忽然又想什么,抬头复回道,“今早臣给御史大人号脉,从脉象上看已经痊愈,明日可正常上朝。”
嬴政听后微微蹙眉,用手轻柔眉心,一副头痛万分的模样。
夏无且见状心中一阵不解,怎么御史大夫的头刚好,陛下头又疼了?
头痛还会转移不成?
嬴政挥手让夏无且退出去,方长长叹了一口气。
因为头疼真的会转移。
向来勤政的帝王忽然生出一丝对明日早朝的抗拒。盖聂倚在榻上,将帝王的表情尽收眼底。
“陛下可是在烦恼明日早朝的事。”
盖聂与冯劫并未打过太多交道,却也知晓这位大人的“赫赫战功”。
秦国以法立国,遵从法家思想。作为掌图籍章奏的副丞相,冯劫下参群臣,上谏帝王。
此人是朝堂上出了名的硬骨头,而且每次都能抓住实证。冯劫还喜欢在参人之前找出官员们所犯的律法条款,大义凛然之姿恨不得生吞了犯事的官员。
嬴政垂眸一言不发,只由着身旁的宫女给他宽衣。
等到内侍熄了灯,殿内一片漆黑。盖聂只听得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孤傲的帝王已经躺在了他的枕侧。
“你觉得冯劫此人如何?”
盖聂窥着殿外的模糊光亮,正色道,“冯劫为人果敢刚毅,不畏强权,颇有一番傲骨。”
嬴政微微颔首,脸色却愈发难堪。他并非贪恋谗言的君主,亦不喜谄媚奉承的臣子。
冯劫出身官宦世家,相比于唯唯诺诺的臣子,他更敢于直言谏上。
人站在高处越久,越容易被迷雾遮住双眼。
只是有时候臣子太不解风情,也够让君主为难的。
今夜少见清净,盖聂看着帝王沉睡的面庞,细细感受对方均匀地呼吸。即使入睡后帝王的眉头依旧紧蹙,可见这些年嬴政的王位坐得并不舒坦。
帝王宽厚的手掌牢牢揽住他的腰身,容不得一点反抗的动作。
盖聂撇了眼嬴政落在外面的一条胳膊,近乎本能地拉过棉被帮其盖住。
熟人的动作令盖聂不由得一震。
他曾经在无数个寂静的深夜,重复着现在的动作。那时候的嬴政还没当上九五之尊的皇帝,他不过初出茅庐的江湖剑客。
他们曾经把酒言欢,又生死与共,最后转向兵戎相见。
辅佐嬴政的记忆在角落里蒙尘已久,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直至此时此刻,盖聂才真正明白岁月在自己身上刻下何种痕迹。
那是一种不需要任何思考,近乎是来源于生物本能般的习惯。在他不经意间,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似潺潺流水般向嬴政流淌。
初被困在秦宫时,他曾无奈于嬴政的过分执着,现在看来走不出去的或许不止帝王一人。
殿内的烛光朦胧温暖,偶有噼啪之声传来。
盖聂又检查了一遍帝王的被子,这才放心睡去。
翌日清晨,嬴政按时前往麒麟殿上朝。甫一坐上皇位,群臣立刻呼呼啦啦地跪了满地。
随着一声平身后,嬴政立时察觉到人群中隐隐有寒光闪现。
他抬眼望去,果然见御史大夫冯劫正拿着笏板,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
想来冯劫应该是憋了一晚上,恨不得下一刻就扑倒帝王面前来奏对。
“启禀陛下!臣有本启奏!”冯劫中气十足地从朝臣中走出来,一点看不出来风寒初愈的样子。
相比于神采奕奕的冯劫,嬴政明显力不从心。他近日一直忙着处理叛逆,思索如何把盖聂牢牢扣在手心里。
果然横竖都是要挨一刀,他忽然觉得屁股底下的龙椅有点烫。
“卿病后初愈,所奏何事?”
嬴政现在还不知道冯劫对事情掌握到何种程度,只能先按兵不动。
“臣病中得知陛下抓到了叛逆分子,先在此恭贺陛下。”冯劫攥着笏板,打算先礼后兵,“但臣听说陛下却并未处置他。”
“此事朝臣们已经商论过了。朕以盖聂为诱饵,用以打击墨家为首的叛逆分子。”
冯劫并没有被皇帝搪塞过去。他眉头紧拧上前一步,显然不打算放过这件事。
“臣昨夜得知叛逆分子已经元气大伤,恐怕短时间内难以与帝国作对。不知陛下打算何时处置盖聂?”
果然被咬上了。
嬴政毫不意外冯劫的话,立刻接口道:“如今墨家虽无力再战,但是恐怕不会就此放弃。留着盖聂在手,亦可为将来多一份筹码。”
这可是他昨夜想了半柱香的对应之策。
冯劫虽然固执却并不强犟,他认可了皇帝的说辞,选择退了一步。
“可是臣听说,陛下没有把盖聂下狱,反而是关在了别处。据微臣所知,盖聂的剑术冠绝天下,如果不严加看管容易酿成大祸。”
“爱卿所言甚是,朕已废了他的内力,着人严加看管。如今他折了羽翼,不过是笼中困兽。”
皇帝居高临下,语气淡漠异常。朝臣们面面相觑,都感叹冯大人还是一如既往地不怕死。
“即是如此,那盖聂叛国通敌,与墨家勾结许久。想必知晓其中不少内情。不知陛下可否拷问出什么了?”
这……
嬴政眸光微动,饶是他竟然也有一点点心虚。
他初抓住人后,一心因盖聂的背叛而气恼。因此不管不顾地拉了人接连几夜颠鸾倒凤。随后他又设计以盖聂为诱饵,继续拉着人颠鸾倒凤。
那夜盖聂在他的身下情迷意乱,还开发出不少新鲜玩法……
“陛下!陛下!”
迟迟得不到回复,冯劫此刻脸色很难看。他故意大声咳嗽几声,以示提醒。
嬴政猛然从思绪中惊醒过来,知道不能再这样继续敷衍下去。
“盖聂叛国通敌,朕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只不过现在还需要留着他一口气,否则朕早就将他五马分尸了。”
帝王决绝的语气回荡在宫殿内,好似要将逆贼千刀万剐。
冯劫狐疑地抬眼,却没有看到任何破绽。他虽然心有疑虑,却只能默默退下。
今日的宫殿一如往昔高大恢弘,他却隐隐察觉出不对来。今日的陛下似乎格外疲惫,并不复往日那般神采。
嬴政的回答毫无破绽,成功避免一场腥风血雨。
散朝后大臣三三两两的离宫,只有冯劫被留在皇宫偏殿。
嬴政在朝堂上驳回了冯劫的谏言,又不好将人打压太过。于是借着冯劫病后初愈的借口,赏了他许多滋补的药材,又命夏无且前去诊脉复查。
在第三盏茶饮过后,夏无且气喘吁吁地赶来。他来不及擦拭额头上的汗水,就急匆匆地对着冯劫赔笑。
“大人久等,是在下来迟了。”
冯劫虽然为人刚正,却并不刻薄。他一扫朝堂之上的冷脸,笑着将夏无且扶起来。
见对方依旧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冯劫不禁追问,“可是陛下龙体欠安?”
夏无且立刻绷紧神经,故作轻松道:“大人说笑了,陛下正值春秋鼎盛之际,怎会欠安?是在下今日有些疲累,在医馆小憩了一会,还望大人见谅。”
这个回答成功激起冯劫的愧疚之心。想起自己之前感染风寒时,夏无且鞍前马后地照顾自己。
想来是太过来劳累了。
“之前大人尽心照顾我还未谢过,我一直心怀感激。近日外地进贡了一批珍奇宝物,陛下许我任意挑选。我听说那地方盛产稀有雪莲,夏大人与我同去吧。”
雪莲?夏无且不禁咽了下口水。
最近自己取用了不少雪莲,用来给盖聂治病。恐怕现在阁中恐怕没有几株雪莲了。
他本想拒绝,却架不住冯劫的盛情邀请。二人来到珍宝阁,却发现今日异常热闹。
珍宝阁里的东西件件价值连城。嬴政素日并不喜欢过分奢靡,是以这些宝物平日里多是命人严加看守。
宫女宦官们进进出出,手里拿着不少宝物。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高处指挥。
竟然是陛下身边的宫女——参商。
“姑娘?这行吗?”小太监拿着一匹紫色的云锦布料,小心询问道。
“不行,不行。陛下说了要蓝白色的。”参商瞥了一眼摆摆手,命人赶紧放回去,“再找找,我记得就放在这里。”
“见过御史大人,夏大人。”不知是谁注意到了门外的二人,出声见礼道。
参商动作一滞,面上竟然生出几分尴尬之色。
御、御史大人怎么会来?
“见过御史大人,夏大人。”她踉跄几步上前行礼,尽量维持正常的神色。
“参商,你在找什么,如此兴师动众的?”冯劫难得觉得新奇,不禁追问了起来。
参商没有回答冯劫的话,反而笑盈盈地反问道,“大人今日怎么来这里了?”
她怎么敢说自己是奉陛下的命令来阁里找雪莲,顺便再寻几匹布料给盖聂做衣裳。
“姑娘,找到了。”宫女兴高采烈地过来,手里捧着一匹蓝白绣银色暗纹的布匹。
参商点点头,连忙让人送下去。
“之前外地进贡了不少稀有贡品。陛下曾许诺我可以随意挑选。近日我骤然风寒,多亏了夏大人悉心医治。”
冯劫打量着束之高阁的宝物,似乎在寻找什么,“是故我想把选些雪莲赠与他。记载的礼册在哪里,不知还剩下多少雪莲了?”
雪莲?参商暗自瞠目,瞟了一眼战战兢兢的夏无且。只见对方就差把想跑刻在脸上了。
“这……雪莲已经所剩无几了。”负责打理珍宝阁的官员战战兢兢,几乎不敢看冯劫的脸色。
“没有了?简直是胡说八道!”冯劫当即勃然大怒。这次进贡的单子他也是从李斯那瞧见过。
进贡的雪莲少说也有几十株,怎么会没有了?
“是不是你们偷偷藏匿起来了?”冯劫当即面色不虞,横眉看着颤抖的太监宫女。
众人吓得连连跪倒在地上,纷纷摇头称作不敢。
冯劫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他知道珍宝阁里的东西绝非凡物,给他们胆子也不敢私自藏匿。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
他环视一周,忽然笑出声来,“陛下最近可是得了什么新欢不成?”
此话一出,参商和夏无且俱是一惊。不愧是让陛下都头疼的臣子,果然敏锐啊!
冯劫仔细观察二人的神情,却并未看出什么破绽。
又是绫罗绸缎,又是珍稀补药,看来陛下很是重视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