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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他读到李碧华。书里,身份地位差别迥异的怨偶在洪水滔天前互白,一切漫无目的,百鸟生息,别过此生,踏入荒芜。

他合上书,仿佛看到s县肆虐的洪流里,忘情拥吻的两个人——吻他,那是李方潜这一生做过最勇敢的决定。

只要一个人放手了,另一个人就算是想追也追不上。李方潜一直以为,从n大到加州,从加州到b大,都是沈拙清在跟着他走。决定死心的那一刻,他才明白,孙乾明所说的“灵魂在心外”是什么意思。

沈拙清,从来都是独立的。以至于每一个决定,都是他在推着李方潜走。

大概也是因此,才能放下的如此快,只留一人困在回忆里吧。李方潜想。

林泉婚后的第二年,断联许久的阮琳琳终于再次找到了李方潜。

“都是妈妈错了好不好,妈妈去道歉也可以。”阮琳琳哭得厉害,“你爸好久没见过你,都急出病了。妈妈再也不干涉任何事情,你回去看一眼好不好?”

欣喜也好,愤怒也好,通通都没有出现。李方潜听完,只是轻轻点点头,像没有悲喜的枯木。

爱还在,可爱人走了。太迟了。

后来n市附近发生了小地震,李方潜二话没说就申请救灾测探。

没有信号,没有娱乐,只有紧张的救援和争分夺秒的钻探,自然就不用担心那个不该肖想的人是不是跑到脑子里,再适合死心不过。

坐上抢险队车时,他最后一次确认了手机里的信息——沈拙清的更新还停留在上个月,他进组探班了那个女孩。

习惯性地,李方潜把手机放回左边口袋最靠近心脏的位置。

其实沈拙清一个月没有更新,是在忙王霞的葬礼。

这个苦了一辈子的女人,在丈夫走后就失去了生机,几个月不到瘦得不成人形。沈拙清花了许多精力,做饭、拼盘,逗她开心。

然而在沈聪忌日这天,王霞还是拿刀划破了自己的手腕。

“辛苦了。”沈拙清颤抖着帮王霞合上了双眼。

习惯了葬礼,这是沈拙清三年多来学会的最残忍的技能。另一项技能,大概是不动声色地悲伤。

比如看到林泉正在偷拍的镜头时,比如看着春晚倒计时的烟花时,比如在林泉的手机通话中听到李方潜声音时,比如看到拿一串乱码当昵称的好友时。

甚至送别毕业生,都能从一群青涩的脸庞里找到与李方潜相似的部分。

可毕竟万物都不是他。

林泉结婚那天,沈拙清是不打算去的。至少在看到李方潜之前他是这么想的。

对,他看到李方潜了。可那又能怎么样?那时的王霞仍处在深重的阴影里,他断然不敢再去踩一次雷。

可他还是没有忍住,背对着那棵树,把身上离李方潜最近的东西拿出来,凝视了很久很久。他甚至听见了李方潜的哽咽,那压抑着的、低频的哭声,像刀又像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