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错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天下至尊。
在对方走过来的时候,那充斥着天地之间的伟力,立刻有如滔天巨浪,排山倒海的呼啸而至,笼罩在陈错的身上!
若是换个人在这里,但凡有几分修为,都要被这股力量压得身心俱疲,乃至筋骨受损!但陈错的体内天道之力流转,淬炼血肉筋骨,却是能够承受这股重压!可即便如此,那最后一点能够透体而出的灵识,也被压制回体内。
如此一来,他一时之间,竟是无法分清眼前这人到底是真身,还是一道投影!如果不是对方散发出的那股子熟悉的气质,陈错甚至无法立刻辨别出,眼前这人是否真正的始皇帝!
不过,当其人一开口,谈及兴衰之辩,陈错已然能够确定,面前的这位,确实是那位千古一帝!
只不过,远在东方立道渡劫的秦始皇,为何会在这时,抵达此处?
这般念头一起,陈错凝神观望,见得对方的身形在瞬间模湖了几分,隐隐了然,于是他沉吟片刻,问道:“陛下可是要将当下与未来,尽数统一于大秦?”
祖龙澹然道:“朕本意是想要在混元天下之后,一统千古,罢黜长生,但最终功亏一篑。”
陈错便道:“陛下想要抵达的地方,早就站了几人,他们既然先到一步,自是会阻碍后来者。”
“有人先站上去,其实无可厚非,也正因他们能站在上面,才证明后来者亦可为之。奈何这些人却自诩至尊,将朕与天下人都视为刍狗!不仅奴役、支配,更以诸多传说过往而操弄人心!过去如何,朕自然管不住,但朕既一统天下,那统领天下众生的,理应只有朕一人!若是不能,只做一个奴隶头子,朕又有什么可留恋的?”
陈错沉默片刻,道:“我听城中有人在说,陛下为了能得长生,派了个叫徐福的方士出海。”
“徐福是为朕去寻那长生根源,唯有明了了根源,才能斩草除根!”祖龙说得斩钉截铁,“人间,不需要仙魔妖鬼这等长生之辈,有朕与后嗣统治便就够了。”
说着,他话锋一转:“朕今日既然败亡,日后那群神仙操弄人心,说朕是一心求取长生,才会派人扬帆出海的吧。一如现在,他们为了宣扬高人一等,不惜将过往的那些英杰,都加上神异,连轩辕黄帝这等人物,都要无中生有的编撰一位仙师。可惜,朕焚的妄书,坑的狂儒还不够多!他们这群人最是喜欢借物喻世,借古讽今,为了宣扬自身所学,不惜将过往真实扭曲得面目全非!偏偏世人还就信这一套,久而久之,便如那条长河一样,将本来面目彻底掩盖,令天下之人心念扭曲!”
陈错心念一动,闪过了与自己斗法的广成子的身影。他骤然想到,原本难以在这段近乎凝固时光中出现的修真道主,正是靠着那个黄帝师的传说,才得以将意志降临下来,又借助长河追朔,方才凝聚出了血肉身躯,最终追至尽头,被颛顼帝拖住!
他深深看了祖龙一眼,道:“大秦疆域中的事,果然都瞒不过陛下。”
“朕立下了皇帝位,用以统治天下社稷,国朝所在,又有什么能瞒得了朕?”祖龙毫不避讳的道:“自从见你第一面起,就知先生也是修行之人,甚至是将修行之路近乎走到了尽头的人物,也唯有如此,才能在短短时间内,参透兴衰之妙,又传遍世间,广得门徒。”
陈错收回思绪,叹道:“陛下既然这般反感超凡之辈,又为何来与我相见?”
“你当初传播兴衰之说,靠得不是神通。”祖龙表情不变,但话中却又有一股自负,“无论最后目的为何,至少是以人道之法传播。”他看着陈错,“明明有着这般境界,却能克制住以神通凌驾凡尘,只是这一点,就足以让朕对你另眼相看!何况,当年的兴衰之辩,也该有个结局。当初与你的辩论,现在看来,却是你赢了,这世间并没有永恒不灭的国度,没有永远兴盛的事物!但……”
轰轰轰轰轰!
天上,云层深处,层层叠叠的电光不住爆响,仿佛有一条条泛着光的神龙,在云层中翻滚,自远方和四面八方疾驰而来,朝着咸阳汇聚过来!
面对这等异变,祖龙却神色如常,浑似不曾看见,依旧说着:“……朕的王朝没有永恒的兴盛,那高高在上的仙佛,乃至掌握了天道的妄人,莫非就能永恒不衰?你既以兴衰立世间,是否也能以兴衰论超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