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子里传播情报的速度是十分恐怖的,在昨晚的时候,常艾大姑就已经知道自己小侄儿回来了,这段时间赶上村里收苞米杆子,她今天大概是忙不得见常艾,只能赶去给平房收拾了一下,备齐了东西就回地里忙活去了。
一家人亲,并不在意这个把小时见不见的。
常艾领着贵人到了他真正的家——是从小和父母长大的家,他小时候往空了的猪圈和过食,在院里的矮墙撒过尿,屋外的石墩子还坐过他初恋。
这是常艾父母自建的平房,说不上大也说不上小,就一百平方不到,即便大姑给常艾收拾了一遍,棉絮被套,褥子毛毯都从家抱来新的,可常艾还是怕贵人住不好,对着炕又擦拭一遍,在收拾屋子的间隙他就招呼着吴献琛去洗澡。
那洗澡间不在屋内,是在院落里一间小房子里,眼瞅着不足半月就快立冬了,天黑得一天比一天早,越晚越冷。常艾已经顾不上自己了,先在外边烧炕,将姑姑捎来的吃食在灶上一热,洗些菜出来,打算和吴献琛暖暖和和地吃顿火锅。
他将小桌子搬出来支好,又算时间就在小屋外边儿拿着浴巾候着,吴献琛探出头来被冷一个机灵,自己都被自己逗笑了。他裹着浴巾出来,拉着常艾说道:“我自己也能行,你快去洗澡吧。”
常艾莫名的不好意思,但还是欢喜地进了浴室,架子上放着新开封的洗发水和沐浴露,常艾忍不住惊叹:“嚯,还是我姑爱我啊。”
常艾洗完澡,拉开一条门缝就看见贵人站那人形支架似的,举着条毛巾,常艾心里可感动了,穿着条内裤,披着浴巾,又搂着吴献琛,如同像小孩一样往屋子里冲,常艾搓了搓肩膀就赶忙放下暖帘。桌子上放着两盒未拆封的保暖内衣,常艾再一次感慨她姑的心细如发。不过是一盒黑色的一盒红色的,那尺寸是他大表哥的,贵人穿也勉强吧。
常艾递过去,不确定地问:“献琛,你穿吗?”
吴献琛坦然接过那盒黑色的,“小火人,你穿红的吧。”常艾换完衣服后找出他今年新做的一件黑色棉袄子给吴献琛披着,生怕冻着贵人了。
火红的常艾左手拎着从厨房里翻来的电磁炉,右手单手抬着满满一盆肉卷从厨房里出来,就看见吴献琛也穿着贴身的保暖内衣站在茶几旁边,“走呗,进去吃饭。”常艾眼上瞟着,心里一刻也不停地想着:这身材真他妈羡慕,那东西真让人嫉妒!
吴献琛微蹙着眉头,“在床上吃?”
常艾有些无奈地盯着这个大少爷,笑了笑,“那不是床,是炕。”
“你跟着我就对了。”
常艾走进卧房,回头却发现吴献琛没有跟上,小声嘀咕:“那就随大少爷在茶几吃呗。”
才转身就看见吴献琛端着一口不锈钢锅从厨房里走出来,“是这个吗?”
常艾觉得胆颤心惊,那里边装的是他在灶上滚过一遍的高汤,他三两步蹦上了炕将电磁炉插上电,伸手就去接锅,“来来来,给我给我,满一大锅的,别烫着你。”
吴献琛倒也将盛着满满鸡汤的锅递到常艾手上,就脱鞋上了炕,他也觉得挺神奇的,屁股底下热热的,渐渐地把整个身子都烧暖和了。
二人总算能干干净净地舒舒服服地吃上一顿。
常艾又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回来的时候提着一大个竹篮子,打开是小碟小碟的芝麻酱,葱花,香菜,炸辣子油还有两双筷子。
常艾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今儿来不及做其他的,这是我姑炖的老母鸡汤,咱们就个锅子···”
“这有公筷。”说着将那一双筷子递了过去,“全新的。”
吴献琛似笑非笑地盯着常艾,将他的手推了回去,“不用。”
常艾顺势用起那双新筷子,从滚锅里捞起鸡翅,撇掉翅尖丢自己碗里,一只筷子捅进直挺挺地捅进肉里,“喏,嫩!”
吴献琛还在扒拉着小碟子里的香菜,常艾冷不丁地这么送来一只翅膀,他张着嘴含了上去,可里面还是烫的,吴献琛根本咬不住,所以常艾一松手插着筷子的鸡翅就掉到了炕上。
常艾连忙拿纸去擦,边擦还关切地问:“烫着你没?”
吴献琛摇摇头,打了一碗鸡汤放到常艾面前。
常艾心想着这也挺好,从柜子里摸出两小玻璃拉罐的粱酒,这是他半年前喝剩的,他掀开了盖子就痛饮一大口。日落西山,村里没人在地里忙活了,该上炕的上炕,该烧水洗澡的洗澡,涮锅子的涮锅子。夏日傍晚外边顶热闹的,可到了深秋就没有活动了,猫儿狗儿的也全都挤炕上了。
常艾一只腿盘着,另一只腿翘着,不知道他在柜儿里藏里多少粱酒,脸上泛起一片坨红,有些醉意,靠着一个樟木大箱子眯起眼睛在灯泡黄光下打量吴献琛——吴献琛规矩地盘腿坐着,睫毛打出眼下小小的灰黑阴影,即使穿着搞怪的保暖内衣,身上还拢着一件不合适的黑色大棉袄子,可这依旧不改其矜贵的气质和天仙一般的模样。
吴献琛喝完碗里最后一口汤,将筷子贴着碗面放下,“吃饱了。”
常艾猛灌自己一口酒,长吁一口气,“吃饱了就行。”他并没急着收拾桌子,而是接借着酒劲儿久久凝视着暖黄灯光下的吴献琛,吴献琛面目表情地擦擦嘴,语气却缓和起来:“怎么了。”
常艾抬起手指着吴献琛旁边空着的一小片地儿,“小时候,也是我们一家人在天冷的时候涮锅子,我妈就坐在你的那个位置,我坐她旁边儿。”
常艾摸着自己短发,比划着,“你知道不,我妈那个时候留着两个粗大的辫子,闻着一股麦子香。”
“我爸就握着一杯白酒,吃着拌豆腐,看着我妈。”
常艾眼里噙着泪,“爸说:‘翠翠在灯下看是最美的。’他让我以后也娶一个绑大辫子的女人。”
常艾的眼泪快落下来的时候,他弯着腰杆将小桌放到地上,在抬头时已经眼中的朦胧恢复成一水清明。
吴献琛默默地望着常艾,脑海中也逐渐浮现出父母的样子,他却不觉得伤心难过,他大手一捞将人圈进怀里,“别哭···”
“至少我还在。”
常艾扒着他的手,嘻嘻一笑:“没哭呢。”吴献琛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耳垂,痒得常艾偏头夹紧了脖子,“献琛,我先收拾一下,咱两睡觉了。”
吴献琛心情好,自然而然地放开了他,他看着蹿出去的身影不由得一阵发笑,自己拿着布擦起炕来。
常艾进来时手上又端着一个天大搪瓷牡丹红盘子,上面放着牙杯,牙刷和腾着热气的毛巾,“洗把脸我们睡了。”
黑灯瞎火的,常艾就这么被吴献琛抱在怀里,炕下还烧着,被窝里却暖烘烘地,吴献琛捉住常艾身下那点软肉,放在手掌心里又是搓又是揉,还在他耳边吹气。常艾简直不敢睁眼,再看一眼魂就要被摄走了。
吴献琛手下的力道越发重,爽得常艾直哼哼,吴献琛魅惑沙哑的嗓音伏在耳边念着:“喜欢我吗?”
常艾紧紧地闭着眼睛,答非所问道:“明儿···不不不··后儿赶集,给你买挂霜的甜草莓。”
常艾伴着暖香和臆想就偎在吴献琛怀里睡去,二人眼睛一睁,已是快中午了,常艾去庭院里用凉水洗漱就算完事,又洗了昨晚的锅碗瓢盆,才去趴在炕头轻声地唤:“献琛,起床,起床了。”
吴献琛没睡醒,翻个身背对着常艾继续睡,常艾撅着屁股爬过去抚摸着吴献琛的脸,凑着特别近,“起床啦!献琛,起床啦!”于是吴献琛才不情不愿地睁眼,常艾穿鞋下炕告诉他:“洗脸水都给你弄好了,我给你冲了玉米糊呢。”
吴献琛揉揉眼睛坐起来,才发现阳光撒满了院子,掉在窗台上,他又在炕上赖了一会才不情愿地穿鞋,他学着常艾折折褥子抱到炕上的柜头,盯着常艾在外边儿忙,忙什么也不知道,他就坐在客厅里发呆。
常艾进来时,手里揣了几个大柿子,“邻里给的。”说着就把柿子放在吴献琛手里,贵人随手放在茶几问常艾:“艾艾,今天我们要干什么?”说着又将手机从兜里拿出来,“没电了。”
“没事儿,现在去我老姑家,准能给你充上电。”一晚过去,常艾又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围巾,直接就撂在了贵人脖子上,吴献琛也并不嫌弃,自己调整了下围巾的位置就跟着常艾出门,二人走的是下坡路,有些小碎石子,二人都不说话,于是常艾用着小时候的话术去和贵人搭腔:“你就这么放心跟着我走?不怕我给你卖了?”
吴献琛望向常艾勾搭上他,“那艾艾想把我卖去哪呢?”
常艾踮起脚尖快速嘬一口贵人,就往坡下跑,“卖在这个屯!你给我做媳妇儿!”
吴献琛就看着小身影往底下蹿,他双手插兜,悠悠地走,常艾带着吴献琛先去了一躺小卖店,守店的年轻女人坐在柜台对面的炕上嗑瓜子,看见常艾来了立马拍拍胸脯上的瓜子皮,“小爱!你怎么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过年才回来呢!”
常艾笑嘻嘻地说:“回来呗,回来待一阵儿。你婆婆妈呢?”
年轻女人侧身钻进柜台里,“去走亲戚了,你要点啥?”说着说着吴献琛也弯腰从外边儿进来走到常艾身边,“这就是你大姑家?”
常艾摇摇头,“没,我来买点东西。”
女人没听到屯里的传闻,见常艾带着这么帅的男人,而且还是个高大的alpha,于是欣喜地问道:“小爱哥,介绍介绍呗,你朋友?”
吴献琛逗趣道:“你猜猜我和他什么关系?”
女人上下打量一番,“就朋友呗,难不出你俩还谈对象啊?”常艾被这句话惊着了,可又立马生出底气和不满来,“就是对象呗。”吴献琛也趁机搂着常艾的胳膊,“嗯,艾艾是我男朋友。”
女人砸砸嘴,心里想着:还叫点儿昵称呢。
常艾岔开话题:“行了行了,拿一条典八,黄桃罐头给我拿两提。”女人麻利地将东西给他,还顺带上一个火机,“记账不?”
吴献琛提着东西站到门口,常艾接过本子在上面签名,“行,月底我来结呗。”
“走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