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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开心笑起来,胆子大了几分,主动拉着周斟往前走。不到两百米,男孩的“家”就到了,是间地下室。男孩带周斟走进去,反锁房门。

里面一张桌子、一张床,设施简陋,空气里散发霉味。

周斟环顾房间:“你父亲呢?”

“爸爸正好出去了吧。”男孩耸耸肩,端起水壶倒了两杯水。一杯握在自己手里,一杯递给周斟,“先生你先喝口水。”

男孩说完,抬起手里的杯子喝水。周斟注视他把水喝光,这才慢慢抿了两口。

“你的父亲多久回来?”

男孩惊讶地眨眨眼睛,不懂眼前男人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纠缠这个问题。他脱掉皮夹克,里面是宽松的背心,消瘦的身体上也布满伤痕。男孩走到周斟面前,一只手勾住周斟脖子:“先生,你是担心会有人来吗,放心吧,不会有人来的。”

他踮起脚尖,凑到周斟耳边吹气:“爸爸不在家,先生来当我爸爸好不好?”

一个男妓。周斟默默想。他早该确定的。

为什么有一丝动摇?因为男孩可怜的模样,男孩的伤势,还是男孩说他也十七岁?

十七岁的周斟,跟随程郁去了部队。时间往前回溯两年,十五岁的他,从汽车旅馆离开,浑身血渍被夜晚的雨水冲刷,又被日出的太阳照射,一块块凝固在头发、皮肤与衣服上。他跌跌撞撞,无意间闯入一家巷子里的妓院。

当他意识到眼前是妓院时,他说:“我要一个女人。”

因为他浑身带血,散发异于常人的煞气,所有人都惊恐站在原地,没有人敢回应,也没人敢轰他走。片刻后,一个中年女人从后头走出来。女人眼眶凹陷,手臂扎满针眼,浮现触目青筋。

女人对周斟说:“走吧。”

女人带他进入后面的小屋。她先脱掉自己裙子,露出下垂、萎缩的乳房,然后帮周斟解开裤子,卖力为其撸动。等周斟性器勃起,女人帮他戴上避孕套,敞开自己的腿,引导他进入。

周斟的身形顿住了。

“怎么了?”女人意识到周斟并没有真正兴奋起来,“不喜欢戴套?不戴也可以,我吃药就行……放心,我没病。”

周斟待在床上没有动,眼睛低垂着,睫毛遮掩了眼神。女人从床上爬起来,粗糙的掌心轻抚周斟后背。周斟浑身一颤,哑着嗓子说:“我杀了人。”

女人没有立即接腔。

她慢慢抚摸他的背,过了一会儿,懒洋洋说:“每个人都会死,不是生老病死,意外致死,就是被人杀死,没什么稀奇的。镇子上的货车杀死了我的丈夫跟儿子,你呢,你杀了谁?”

女人的态度漫不经心,仿佛世间一切秩序纲常都不再重要。周斟陷入她枯瘦的怀里,却觉得被一片柔软包裹,他意识一时混沌:“爸爸。”

女人抚摸的动作一停。

“我杀了爸爸。”

“……哦。”女人探出上半身,摸到床头柜的烟盒,点燃一根烟。她接着重新躺回床上,把周斟抱入怀中,“你妈妈呢?”

“我不知道。”周斟眼神迷离,“我出生的那天她就死了。”

“真可怜,”女人吐出烟雾,望向跟她同床而卧的漂亮少年,“孩子,我来做你妈妈吧。”

周斟不再说话,婴儿般蜷缩起四肢,女人将他抱紧,周斟的面庞触碰女人干瘪的乳房,不知为何,他忽然被强烈的睡意冲刷,倒头昏睡过去。

第二天,周斟留在了那家没有营业执照的妓院。直到两年后,女人器官衰竭而亡。她倒在周斟怀中,呼唤早已离世的孩子乳名。这次换周斟不停抚摸她,直到她睁着空洞的眼睛,在虚无中失去生命。

周斟带着女人的骨灰,寻找女人故乡。

两年里,每次女人注射完,麻木的神情就变得鲜艳与愉悦。她一遍遍告诉周斟,她来自某个小镇,她的房子在清澈的河流边,蓝色的窗户与门,房子外种植大片玫瑰。那时她过得好幸福,一家人其乐融融,丈夫与孩子都活着,没被货车意外碾压。

周斟找到了女人所说的边境小镇。整个镇子被暗物质污染,荒芜贫瘠,根本看不到人影。周斟坐在石头上,抱住骨灰盒,不知该去哪里。

这时,几个穿军装的人经过,其中一个收住脚步,目光越过正在说笑的同僚,直勾勾射向周斟。

“你是一个……哨兵?你能量场好强。”男人走过来惊异地说,高大身影遮挡了周斟视线。

周斟问对方:“你见过一栋在河边的房子吗,蓝色的窗户跟门,房间外旁种了很多很多玫瑰。”

男人说:“你说的地方或许有,但一定不是这里。”

“为什么?”

“因为这里——”男人顿了顿,“这里被暗物质污染,生物难以存活,几百年来都是这样。缺水,没有河流,土壤沙化,无法种植玫瑰。”

周斟怔怔睁大黑眸。

“我叫程郁,特战第九分队队长。”男人俯下身,冲周斟温和一笑,“你叫什么?”

记忆戛然而止。

思绪回到当下,周斟问:“你的伤是被父亲打的吗?”

听见周斟的话,男孩簌簌笑起来,攀住周斟脖子:“先生,你真可爱,没有什么爸爸呀!”

“那怎么受的伤?”

“这个啊,”男孩指了指脸上和身上的淤青,“赌博的是我啦!我赌输了,欠一屁股债,被追债的人打得半死。为了还高利贷,所以才卖屁股嘛。”

他说着,手指撩开周斟外套往里摸去:“先生你的衣服看起来好高级,你肯定很有钱吧。我会努力服侍你,多给我点小费呀。”

周斟按住他的手:“不必了。”

他突然觉得浑身燥热。

“可是你硬了啊!”男孩狡猾地眨动眼睛。说话时,热气一浪一浪打在周斟脖子上。周斟呼吸变得急促,体内血流都在加速。

“你给我喝了什么?”

“能让先生兴奋的东西罢了。”男孩的声音忽近忽远。

周斟看着他倒的水,看着他喝了自己那杯。他不耐烦地皱眉:“怎么做到的?”

“是杯子啊,”男孩笑道,“水没有问题,杯子有问题。”

“不过先生,你模样这样标致,我打心眼里愿意陪你度过美妙的一夜……”

周斟脸色瞬间阴沉至极。

他摧毁医疗室的设备,又依靠乔池的陪伴休息一阵,狂躁的情绪终于勉强平缓。然而此刻,他的能量场再次失控外涌。

周斟阴鹫地看了男孩一眼。

男孩发出惨叫,膝盖瘫软跌倒在地,两条腿不停打哆嗦。周斟对男孩动用了哨兵的精神力——对于普通人类,这种强烈的压迫感是躯体难以承受的。

“啊啊啊!”男孩凄厉尖叫。

周斟黑瞳里煞气腾腾,几乎决定杀掉这个愚弄他的男妓。他俯下身,扼住男孩纤细的脖颈,突然发现男孩滚落了恐惧的眼泪。泪水顺着被揍得淤青的面庞往下狼狈流淌。

男孩哭得稀里哗啦,如同待宰杀的牲畜,在地上绝望抽搐。

周斟目光聚焦,神色一点点冷静下来。

他后退两步,缓慢直起后背,收回自己碎裂的意识,转身离开眼前逼仄的地下室与哀泣的男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