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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拙扬洗完澡,没事可干,四仰八叉倒在床上。

天天待在屋里,他简直要内伤了。

梁拙扬就不是能安静的性子,小时候在教室里坐不住,还被老师怀疑过多动症。下课了也不像隔壁那位,乖乖回到家,掏出课本,认认真真写作业,不是溜出去打球就是玩电动,经常被他妈宋婉揪着耳朵拽回家。

梁拙扬躺了一阵,又无聊坐起身,让s2给他调出一款单机游戏。他学习不好,游戏却玩得很溜,很快就玩通关了,一点挑战也没用。

梁拙扬说:“算了,还是找部电影看吧。”

“好的。想看什么题材?”

梁拙扬想了想:“刺激点的。”

“马上为主人搜索一部刺激的影片。不过s2需要提示您,按照帝国律法,主人还不到观看无码电影的年龄……”

“滚……”梁拙扬没好气打断,“我是说战争片或者悬疑片。”

s2的全息影像闪了闪,床尾对面的白墙浮现宽幅画面。

两行醒目大字在正中央弹出:

绝密档案公开:深入detas屏障外!

特战部队的一天第一集

梁拙扬眉头一蹙,本能感觉这片子没意思。他耐着性子看了片刻,不对劲地喊:“s2。”

“主人。”

“我想看电影,你怎么给我找部纪录片啊。”

“您说想看刺激的、战争的、悬疑的,”s2回答,“本片完全满足您的需求。”

梁拙扬最烦看纪录片了,刚想叫s2换一部,影片画面突然切换到寸草不生的荒野,几个军用帐篷零星散落其中。镜头中间,一个高大英俊、穿野战服的男人转过头,不太愉快地问:

“你们一定要采访他?”

“是的,程中校。”导播请求的话语从镜头外响起,“很多帝国民众都渴望一睹周斟上尉风采,看看一位这么年轻的顶级哨兵在前线的模样。”

“他不喜欢镜头。”

“拜托了,”导播连连恳求,“这不仅是制作组,也是帝国民众的请求。”

那个姓程的中校无奈摇摇头,带导播与摄像人员往其中一个军用帐篷走去。镜头伴随男人走到帐外,男人掀开帘子,对里面说:

“小斟,导播坚持要拍你,”几乎一瞬间,程中校的语气温和下来,态度的截然不同让观看影片的梁拙扬都起鸡皮疙瘩,“你可以接受一小会儿采访吗?”

如同施展了某种法术,镜头都被牢牢固定,聚焦在帐篷里一言不发的青年身上。

梁拙扬的目光也同样被攫获。

出现在镜头里的青年,是周斟。

比现在小几岁,大约二十出头,面庞透出几分稚气的周斟。

他头发有些乱,面庞沾了脏污,身上的野战服蹭满不知从哪弄的污泥尘土。即使被摄像机怼着拍摄,他也没有丝毫反应,甚至眼皮都未掀起,坐在一个小马扎上,自顾自给右手缠绷带。

绷带一直从肩膀延伸到手臂。

“听说周斟上尉刚刚经历完一场艰苦的斗争,”导播好奇地说,“周斟上尉独自一人,消灭了坐标系三区域的全部暗物质。这就是s+级哨兵的实力吗?实在是厉害啊!”

周斟没接腔,像是没听到对方的话,又或者听到了却不想理睬。他一声不吭地缠着绷带,因为右手不方便,动作显得有些缓慢。

梁拙扬陡地从床上坐起,心底掠过一丝凉意。

周斟一直用左手吃饭……之前,他没当回事,还以为周斟是左撇子。

不是。

在这部几年前的纪录片里,周斟的左手明显用得并不熟练。

影片里,程中校走过去,半跪到周斟面前,帮周斟继续把绷带缠好。周斟似乎很信任对方,直接把手伸过去任对方摆布。

“——这种事情不应该被宣传,”程中校的口吻降下来,透出严厉意味,“在前线,每个士兵都是以自己性命为赌注战斗。屏障内的民众用猎奇或者娱乐的态度观看我们,把我们正在遭遇危险甚至付出生命的生活当做茶余饭后的消遣。如果可以,我们不希望有战斗,不希望被你们称赞“厉害”。”

“抱歉,抱歉……”

导演挨了训,悻悻道歉。

梁拙扬盯牢镜头里的周斟,浑然忘记周遭,不关心导播的解释,甚至连叩门声都没听到。

周斟隐约听见影视剧的声响,知道梁拙扬没睡,便停止敲门,直接推门进来:“小拙,我打算去趟超市,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梁拙扬一震,动作快过意识,刷地一扫全息屏切换了一部电影。

周斟的目光随梁拙扬落向s2投在墙壁上的画面。

画面上,两个男人搂在一起,上下颠动、咿咿呀呀,发出极为陶醉的呻吟。一团香蕉图案的马赛克打在关键位置,跟随狗男男的颠动而跳跃。

周斟缓缓转头,眼神古怪地盯梁拙扬一眼。

“不是你想的那样!”梁拙扬大喊,急得浑身出汗,想叫s2关掉电影,偏偏s2死机一般丧失动静。

“——不必,关掉,”周斟动作快得出奇,按住梁拙扬试图关机的手,面无表情说,“打扰,继续。”

说完,他掉头就走,还替梁拙扬关上房门。

周斟一走,失灵的s2倏然钻出:“主人,已为您关闭影片。”

梁拙扬咬牙切齿,恨不得找出s2的服务器把它踢烂。操!周斟以为他在偷看基片!梁拙扬狠狠一拳砸在床上,想死的心都有了。

梁拙扬绞尽脑汁,用了整整一晚思考怎么跟周斟解释。想得头昏脑涨,周斟也没回来。他迷迷糊糊睡过去,梦境里听到一阵嘎吱、嘎吱的纺织声,垂帘里一个人影影绰绰,正在织布。

梁拙扬走过去,掀开帘子,就见一个壮汉抬头,张飞貌、黛玉衣,停止织布冲梁拙杨嘿嘿低吼:

基基复基基!木兰当户基!

梁拙扬给吓醒了。

窗外夜色漆黑,草木在风声里沙沙摇晃,梁拙扬揉揉脑袋,喉咙发干地喊:“s2。”

“主人。”

“几点了?”

“凌晨两点二十三分。”

梁拙扬半睡半醒爬下床,去厕所放完水,又跑去餐厅喝了几口水。回房的路上经过玄关,他脚步一顿,没看到每天挂在玄关衣架上的黑色外套。

“周斟哥还没回?”

“是的,”s2回答,“周斟少校已离家六小时零三十七分钟。”

梁拙扬心头一跳。周斟进门时跟他说来着?是不是问他去超市?

去超市怎么会这么久?

想起周斟上次古怪晕倒,梁拙扬脸色沉下来:“超市在哪里?”

“最近的超市距离一千米,周斟少校步行出门,包含购物时间,理论一小时可往返。”

梁拙扬脸色更差了,想给周斟打电话,抬起手环时忽然意识到,他跟周斟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好几天,却没有周斟的联系方式。

这时s2主动念了一串数字:“周斟少校的手机号。”

梁拙扬连忙按下号码,电信局默认的铃音响起,信号连接中。

许久,周斟都没有接电话。梁拙扬皱眉,打算挂断打给那个叫乔池的女人,对面轻轻一响,周斟接通了。

“周斟哥!”梁拙扬急切问,“你在哪!”

“我在……银色……”那边信号很差,周斟说了什么,被电磁信号严重干扰,梁拙扬没能听清。

“哪里?”

“银色的……弧线形装置……”

梁拙扬脑海里飞速搜索有银色弧形装置的地方。他确认地问:“那个银色装置,是一个莫比乌斯环吗?”

“对……”

周斟怎么跑那么远的地方去了!

“我知道你在哪了,你在原地别动,我过来找你!”不等周斟回答,梁拙扬啪地结束通话。

梁拙扬换上鞋,把外套拿在手里就跑出门。他一出去,突然来个急刹,想起他不在自己家,没有自己那辆骑得很溜的自行车。

“后院有辆全新的自行车,”s2再次窜出,善解人意说,“密码三个零。”

梁拙扬跑到后院,从仓库里找到自行车。居然是他肖想已久的那款!因为非常贵,他也只敢想想,没好意思找他爸开口。梁拙扬此刻也顾不上捣鼓自行车的性能了,跨上车就往周斟所在地点赶去。

——银色的莫比乌斯环弧形装置,与zero相呼应,名为ten。

这个巨型装置物内部是电力感应系统,贯通一条专属线路,为核心计算机阿娜亚的持续运行供电。因磁场干扰,其两三公里范围内信号都很差。

梁拙扬这次出门,一路畅通无阻,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半夜拿枪盯梢他的士兵也睡觉了。他骑着性能超一流的自行车,不到半小时就赶到ten附近。

远远望见周斟的身影伫立广场,梁拙扬心中松口气,把自行车往地上一扔,跑过去抓住周斟手腕:“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周斟慢慢转头。

一时间,梁拙扬愣住了,以至于忘记把手从周斟腕上松开。周斟的神情好像陷入另一个维度,黑瞳并不聚焦,看着梁拙扬,又透过梁拙扬看向其他地方。

“周斟哥!”

梁拙扬重重喊他一声。

周斟一怔,回过神来:“小拙……”

话没说完,他吃痛“嘶”一声。

梁拙扬这才意识到自己太用力,把周斟的手腕攥疼了。他慌忙松开手,喉结滚了滚,想问周斟刚才到底怎么回事。

话到嘴边,他又没问出口。

他跟周斟没到问这种问题的关系。

“——你怎么来这了,”梁拙扬含糊换了话题,“不是说去超市?”

周斟没回答,仰头重新注视ten装置。夜色漆黑,detas屏障在夜幕间涌动一层暗蓝雾气,流动银色金属光泽的ten,像一只蛰伏地面、形态扭曲的异物。

“它叫什么?”周斟问。

“啊?”梁拙扬以为周斟在跟他开玩笑,“ten啊!”明川市除了zero,最出名的建筑物就是ten了。

周斟没接话,静静凝视眼前的金属装置。

“你真不知道?”梁拙扬不敢置信,“明川市地标建筑,小升初必考……”

周斟摇摇头:“我没去学校上过学。”

梁拙扬再次震惊。

“除了跟队友一起进入zero开会,我没有逛过明川市,”周斟抬起一只手,在夜晚的空气里比画几下,“这个城市对我而言,那么多街道、建筑、人群,好像一座复杂的迷宫。”

梁拙扬愣了愣,脑海里闪现之前看到一半、匆匆关掉的纪录片。屏障外的世界荒芜贫瘠,什么都没有,周斟就是在那样一个环境里日日夜夜生活与战斗。

还有伤痛与流血。

“所以你大半夜跑出来逛市容?”梁拙扬挑眉笑了,突然凑近周斟,令周斟不自觉后退了一步,“明川市我很熟,哪条街有什么吃的玩的我一清二楚,等白天了,我带你逛。”

听见这番话,周斟定定看梁拙扬,夜幕之下,黑眸如潭水晃了晃。

“总之先回去吧,”梁拙扬转过身,走过去把自行车从上扶起,“就一辆车,周斟哥你坐后头。”

周斟没动弹。

梁拙扬想,周斟这种级别的人物,到哪里没车接送,恐怕没搭过自行车,于是脱下外套搁在金属框架的后座上,“是不舒服,勉强坐吧。我骑快点,一会就能回家了。”

周斟慢吞吞走到梁拙扬身后,隔了几秒才坐下来。

到底孩子气,梁拙扬摸到手里做梦都想要的自行车,在坡道上来了个速度极快的漂移。周斟吃了一惊,身体失控前倾,下意识环住梁拙扬的腰。

像一株树苗,梁拙扬正飞速生长。他的肩膀在这一年变宽,腰肢有力又劲瘦。周斟的面颊蹭过对方散发干净气息的卫衣,只觉得不仅面庞,就连内心深处都泛起一股暖流。

他的精神体——一只白狼,“拼图”,在那场差点导致他死亡的战斗中解体后,他的意识愈发幽深、空洞、寒冷。

直到此刻,因为少年的体温,周斟心底才隐隐找回细微热意。

“周斟哥——”夜风里,梁拙扬背对周斟开口。

“嗯?”

“我真没看那种片,”梁拙扬别扭地说,“s2发疯,你进来时故意给我换的,我本来在看……战争片。”

“嗯。”

“你不相信?”

“相信。”

“你口气一点也不像相信。”

“我相信。”周斟弯起眉,笑了一下,透出一丝与他冷冽气质截然不同的天真气息。

可惜梁拙扬往前骑车,没有回头看到。

“小拙。”

“啊?”

“我也告诉你一件事。”

“你说。”

“我今天晚上,不是为了游览明川市容才跑到这儿来。”周斟顿了顿,“我本想去超市,不知怎么越走越远,然后彻底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

“你不相信?”

“不相信。”

“为什么不相信?”

“你太超过我意料。”

“怎么说?”

“不会用筷子,还不认路。你真是新闻报道里那个很厉害的哨兵周斟吗?假的吧……”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天,自行车擦着夜风急速掠过。笼罩整个帝国的detas第三代屏障,在遥远的边境线上,当千家万户坠入睡梦、万籁俱静时,比预计的损坏进程提前几十年,碎开细小的裂缝。

第二天梁拙扬睡到日上三竿。窗外声响聒噪,不知什么在吵。梁拙扬抱着被子在床上发了片刻呆,慢慢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事。

到家快凌晨四点。

两人进了屋,站在玄关,谁都没有说话。因为离很近,周斟身上竹子一般的清冽气息沁入梁拙扬鼻子。梁拙扬转头要说话,周斟往旁一避,低头理理头发,匆匆丢下一句晚安就上了楼。

梁拙扬找到周斟,心中踏实下来,困意爬上眼皮。他捡起周斟掉在地上的外套挂好,迷迷糊糊回房睡觉了。

这会睡好了,梁拙扬神智清醒,终于琢磨出了一丝不对劲。

周斟背过身站在后院里,袖子卷到手肘,不知忙些什么。梁拙扬刷地推开门,闷声说:“那个男的骗我。”

周斟怔然转头:“嗯?”

“说什么七天里我必须跟你待一起,是骗我的吧。凭什么我不能外出,你可以外出!而且你还出去那么久!”

“……”

梁拙扬想到自己被唬得团团转,跟白痴一样,蹲在屋子里哪儿也不敢去,就恼火得想找寓·戴维斯打一架。

“我现在就去找他!”

梁拙扬掉头就走。走出一段距离,士兵果然出现,两把狙击枪齐刷刷对准他。梁拙扬挑衅说:“开枪,打准点。”

没想到这二缺居然主动往枪口上撞,两名士兵你看我、我看你,悻悻收起枪。

梁拙扬突破诈围,就这样离开社区,走到街上,搭上了前往市中心的电车。

电车摇摇晃晃,快到中央区站时,梁拙扬抬起手环打了个电话。

很快对方接通,乔池性感的嗓音从那头传出:“梁拙扬小朋友,很高兴你给我打电话。有什么我可以帮你吗?”

“那大叔在哪办公?”梁拙扬开门见山问。

“大叔?”

“寓·戴维斯。”

“你说寓啊,他可不是大叔。他虽然外貌沧桑,但其实芳龄二十又四……”

“他在哪!”

“他这会儿应该在zero吧,”乔池停顿两秒,“我记得他待会有一场跨部门会议,还要主旨发言……”

zero?跟梁拙扬想的一样。

梁拙扬注视窗外,沉思待会见到戴维斯,要怎么跟那家伙对峙。这时手环突然“滴滴滴”,尖锐、高频地鸣叫起来。

尖鸣声就像金属刀刃切割心脏,令人异常难忍,车厢里的人纷纷面露痛苦之色,手捂耳朵,朝声音的制造者梁拙扬谴责地望过来。梁拙扬也吓了一跳,尝试关闭尖鸣不止的手环,然而他怎么都关不掉。

“赶紧关掉,好难受、好难受啊……”旁边的女生嘴唇惨白,手死死捂住心脏位置,好像下一秒就要死掉。

梁拙手忙脚乱地又给乔池打去电话。

“梁拙扬小朋友,很高兴你给我打电话,有什么——”

“手环怎么关?一直在叫,车厢里的人很难受!”

“你说手环响了?”乔池语气一变,“你跟周斟分开了?”

“我不是跟你说了我要去找戴维斯吗!”

“你在哪?”

“在市区,十七大道,”梁拙扬环顾车厢里痛苦的乘客,不等乔池继续追问就截断对方的话,语气陡地降了几分,“先不要问其他事,告诉我怎么关掉手环!”

“你听我说,”乔池一顿,缓缓开口,“第一,立刻下车;第二,找一个没人的空旷地点;第三,输入我告诉你的指令。”

梁拙扬听完,不等电车停稳就跳了下去。不远处是一片还在施工、杂草丛生的荒地。他边往荒地跑边按照乔池告诉他的指令解开了手环。

“解开了,然后呢?”

“扔在荒地上,然后迅速离开,越远越好。”

“为什么?”

“因为——”乔池回答道,“你违背规定擅自外出,十五分钟后,手环会自动引爆。”

就像挨了一棍,梁拙扬身形一僵,被乔池的话打得措手不及。

冷汗刷地渗出来。

周斟……

周斟哥也戴着手环!

梁拙扬脸色一沉,转身跑回街上,招手打了一辆出租车。他心急火燎地赶到周斟家,没在院子里看到周斟,焦虑地撞开门跑进去:“周斟你赶紧把手环——”

砰!一声巨响。

整个房子都晃动起来,烟感报警器发出警报,大团浓烟从餐厅方向翻滚而出。

梁拙扬只觉体内血液一瞬冻结了,寒气从脚底直窜头皮。他想也没想便冲进爆炸产生的浓烟里。

“周斟!周斟!”

梁拙扬急得嘶吼。整个餐厅被炸得一团糟,物品四分五裂、满地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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