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我给不了你想要的自由。”(1/2)

过了半个小时,她站在了权至柔家门口。

将头发捋上去,她喘着气,说服自己平静下来。

一路上,许多话在脑海中盘旋,可是到了真正要面对的时候,紧张的情绪发酵着,让她再次迷茫了起来。

……她应该说些什么,才能够真正挽留住对方?

盯着眼前这扇坚实的门,她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门没锁。

她舒了一口气走了进去。

“小柔?……小柔你在吗?”

客厅的窗户和她昨天离开时一样紧紧闭着,窗帘全部放了下去,即便外面艳阳高照,里面依旧是一片黑暗。

走遍了书房,卧室,阳台,发现权至柔并不在这里。

她焦躁地冲到了玄关,扶住额头思索着,却看见那把带着小马挂坠的钥匙还挂在那里。

当初她将小马加工之后,就把它挂在了权至柔的钥匙上让她随身带着。

所以是发生了什么,会让权至柔不带钥匙就出门?

如果是彻底搬走的话,对方的东西却都还原封不动留在这里……

她拿下了那串钥匙正想出门,却接到了一个电话。

看着这串陌生的号码两秒,她接了起来:“……哪位?”

“云焰书,你赢了。”

……是孙庭。

对方的声音很疲倦,隐隐地,似乎带着一丝自嘲。

她皱眉:“你什么意思?”

“至柔在我医院,小茗在那里等你,她会带你进去……”那边停顿一秒,“至于会不会被权赢拦下,看你运气了。”

“……小柔为什么会在医院?”她简直一头雾水,“她又发病了?!”

她赶紧穿上鞋开门,听到电话那边低声道:“不是哮喘。已经稳定了,你不用太担心。”

“那到底是怎么了?!”女人一反往常低落的情绪让她不解,她边往小区门口走边道,“还有……你为什么要帮我?”

那边静默许久。

片刻后,女人带着嘶哑的哭腔:“我只是没想到,她会这样……”

……嘟,嘟……

电话突然被挂断。

她盯着手机屏幕呆站了几秒钟,赶紧抬手拦下一辆车。

等到了医院门口,孙茗真的正站在那里等她。

她忙跑上前:“小柔到底出什么事了?!孙庭还跟我说不是哮喘……”

孙茗表情也很不解:“我也不太清楚……我只接到我姐电话让我过来带你进去,走吧!”

她跟着她走进医院大门,孙茗边走边解释道:“因为现在选举搞得风声很紧,权赢很注意控制舆论,对至柔可以说是严加看管了,不过我是孙家的人,那些人应该就不会太警惕。”

“所以……除了孙庭和权赢,没有人知道小柔到底出了什么事?”

对方无奈点头:“很可能是这样。不过人应该没事,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生命危险……”

越咀嚼这四个字,她越恐慌。

难道,是那两个人中的一个导致的?为了脱罪所以试图封锁消息掩盖一切?

带着满腹的疑惑,她跟着到了高层的加护病房。

电梯门一开,一道女人的凌厉身影就出现在了眼前,使她倒吸一口气。

对方的眼神在她们二人之间不着痕迹掠过。

等她们走出电梯后,孙茗先鼓起勇气开了口:“权总,我只是带焰书来看看至柔,她保证不会外传,可以吗?”

权赢沉默着走进了电梯。

她的眼神落在了云焰书的身上,嘴角紧绷着,似乎压抑着一丝不满和不甘。

这样微妙的,探不清由头的情绪,让云焰书不禁皱起了眉。

正当云焰书觉得她要开口挖苦自己的时候,女人却只是淡淡别开眼,目视前方按下了关门键。

……门关上的那一刻,门外两个人怔愣的眼神飘了几秒,然后同时落在了那道缝隙上。

“什么鬼?”孙茗挑起两道细眉,哼了一声,“这女人到底什么物种啊……真够他妈阴晴不定的。”

而云焰书还沉浸在刚刚权赢的反应。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才会让那个从来运筹帷幄的女人露出这副僵硬的神情。

甚至,还默许她去接触权至柔。

但,到底是什么事……?

等走到病房门口,果然看见几个保镖就守在那里,对方在看到孙茗的时候,锋利的态度很快软了下去。

“我是孙庭的妹妹,刚刚权赢允许我们进来了,我们这里有一些私事要谈,希望你们回避一下。”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随后走到不远处的楼梯间里继续守着。

孙茗转头对她道:“我在那边休息室等你,不打扰你们了。有什么话好好说,说开了就好了,好吗?”

“好……”她用力点头,“老板,谢谢你。”

……

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吞咽了一下,抬手想拧门把,但门却是锁着的。

不过,这是她的意料之中。

她边敲着门,边柔声道:“小柔,你在里面吗……?我想和你好好聊聊,好不好?”

里面依旧是沉默。

安静到她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真的在里面。

还是,只是睡着了……?

想了想,她拿出手机,拨出了对方的号码。

很快,她听见了里面传来的铃声,是权至柔一直用的钢琴乐……

指尖微微发颤,在心里祈祷着。

一定不要挂断,不要……

终于,电话接通了。

——那边,是和她周围一样的寂静。

但她是如此感激。

“小柔,你还好吗?……”她可以听到那边话筒传出的自己的,有些遥远的声音,“你不想见我,没关系,我能理解你有多生气,如果换做是我……我想,我应该会嫉妒到发疯吧……”

“你妈妈她告诉我,她怂恿谢晴若给我下了药……那天,晴若说有急事和我谈,我就赶过去了,吃了她点的菜,我就很不对劲,后来……”

她不想再往下回想,深吸了一口气,“我不知道你妈到底怎么说服她做这样的事……我只知道,我真的对不起你,但是,事情就这么发生了,我也很难受,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小柔,我不想放弃你……就算你妈用这样的手段阻拦我们,就算你那天让我滚出你家,我也还是相信,你心里还是有我,你还是在意我,不然,你昨天就不会来孙茗家看我,对不对……?”

渐渐地,声音越来越轻,变成了模糊的哽咽。

她失去站立的力气,跪坐了下去,弯下了腰。

一门之隔,她仿佛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体温……

“小柔,你说话啊……你说过,不管怎么样你都不会抛下我的,你忘记了吗?”她将额头抵在了门上,泪水尽数滴落在浅色的裤子,留下一个个深色的印记,“我知道,你说的都是气话……你逼我走,都是迫不得已……”

“你说过,你如果对我说谎,只有会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我都还记得,我不相信你都忘了……”

剧烈地抽泣,喘息着。

当亲人睁着猩红的双眼争夺她手中的遗产的时候,断了腿躺在病床上被亲生母亲抽打的时候,知道那场大火的真相的时候——

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声嘶力竭地,像个一无所有的人一般哭诉,乞讨。

……尊严吗?

……骄傲吗?

在这个人面前,尽数豁出全部,又有何妨?

只要她肯原谅她,只要她不要丢下她……

……

她听到了脚步声。

哭声戛然而止。她愣愣地看着门缝里,出现一道道移动着的阴影。

阴影在某一刻停了下来。

“……焰书,我累了。”

“……”

沙哑的,似乎压抑着哭腔的声音,在那边响起。

她怔怔地望着那条缝。

充满磁性的声音缓缓说着,似乎在消耗着最后的耐心——

“对不起,我真的力不从心……我给不了你想要的自由,给不了你足够的安全感……我们之间的障碍,我自己的障碍,比我想的更大。”

“……”

“我真的,没有信心去克服这一切。”

“……”

“我们,到此为止吧……我想,你一定能找到比我更好,更值得你的人。”

“……”

意识像被困进了一个漩涡。

一分钟的时间,她听着女人的一字一句,浑身僵硬。

……这一分钟,竟如一辈子般漫长。

反应过来时,她看见手机屏幕上,电话已经挂断了。

双手不住地细微颤动着。

她将泪水用力咽下,对着这道门扯起嘴角:“权至柔……你在说谎吧?”

“……”

“我不相信,你就这样退缩了……你当初信誓旦旦地说你要我成为你的‘命’,记得吗?我那时候还想,怎么会有这么幼稚的人,说出这么狗屁不通的话……”

竟不自禁笑了起来,仿佛那边的人能听到她的调侃。

可是,强装的豁然转瞬即逝,她再次哽咽:“我真的不相信,从头到尾,你都只是一个骗子,权至柔……”

手缓缓探进口袋,拿出了那串钥匙。

这串陪伴她们度过一年同居时光的钥匙,就这样轻易地,被这个人舍下了。

就像是做最后一搏,苍白的手指将钥匙放在了地上,慢慢地,将它推进了门缝。

“我把钥匙带来了,你还是会回来的,对吗……?”

“……”

她仰起脸深呼吸,用力抹掉脸上的泪,随后垂下头,看向手机屏幕上的那个日期。

“小柔,我们约定好不好?九天之后,我会在天台等你,如果……”她吞咽,拼尽力气压下即将爆发的情绪,清晰地道,“如果你不来……我一定,不会再纠缠。”

“……”

“我会如你所愿……彻底消失。”

“……”

是幻觉吗?

她感觉到,房间里的人动了一下。

可是,很快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她支撑自己站了起来,哑声道:“……权至柔,你记得,我会等你,一直到四月十五号的二十四点。”

周五,早晨九点的办公室,忙碌又井然有序。身边,熟悉的面孔交谈着,时不时传来欢声笑语,预热着即将到来的周末。

她在人事部门的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啊,焰书你来啦?我们材料都准备好了,过来签字吧。”

她点了点头,抬笔把所有要签字的地方都签满,递给了人事经理:“都好了,您看看。”

对方将材料都翻阅过,然后看向她道:“手续都齐全了,谢谢!希望你接下来一切顺利喽!”

“焰书啊,我好舍不得你!”有同事站了起来,和她拥抱告别。

她不太擅长这样的场合,只是僵硬地笑着,让自己不会显得过于冷漠。

有个一起吃过饭的同事问她:“国大那边的手续都办妥了吗?”

“嗯,这次走得比较急,前阵子和行政那边交涉了很久,还算顺利吧。”

自从在英城转正后,她就在国大转为了在职学生,课业也就此减轻。

其实退学手续并没有办好,但因为关于她要去纽约的传言已经到处都是,她也只能寥寥几句应付过去,装作自己已经做好一切准备飞向大洋的彼岸。

不论如何,离开英城是必然的决定。

……至于其他的一切,都将在明日的凌晨做出选择。

办完人事的手续,她回到了工位,把事情都交接好之后就见孙茗走了过来,拍了拍她的肩:“都弄好了吧?晚上我请你出去吃顿饭,庆祝一下你的stday?”

她笑了:“不用的老板,在你家混吃混住那么久,我请你才对,不过就是今天不太方便,我晚上有点事,改天好吗?”

“啊对,你和至柔有约了,”孙茗说出那个名字时压低了声音,对她挑了挑眉,“记得放平心态,都会过去的,不管结果怎么样,你记住你以后的路都还很长,好吗?”

“嗯,你放心吧,晚上见。”

收拾完东西,她和同事一个个告别,离开了这个曾经盛满她无数热血的地方。

这里,是她和权至柔开始的地方。也是她的梦开始的地方。

而最终,她只是平静地走出了大门,回头看了一眼这一栋气势恢宏的大楼。

她想,她需要习惯告别。

打了一辆车,很快到了校园里的那栋废弃的大楼。

也许,在不久之后,不论她是否还在这座城市,她都无法再踏入这里了。

因为对这栋楼和花海的贪恋,她做出了那个颠覆性的提案,让它们的命运就此扭转。

可是,当此刻周遭荒凉的空气,在几百个日夜后变成一片人声鼎沸之时,她是否会忍不住怀念曾经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的时刻?

……那样独一无二的,可以让她如此放松的时刻。

天台还是老样子。

还记得那天,她和权至柔吵架,她慌忙跑到这里的时候,对方坐着的背影。

那一瞬间,她觉得为什么会有一个人可以这么特别。

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人,像一匹野马闯进她死死封锁的自我世界,竭尽全力去了解那些隐秘的不堪和苦痛?

在水泥台面上,她坐了下来,看向了手机。

——二零一八年四月十五号,晚上七点。

她拿出食堂里买的面包,望着远方的灯火一口一口咀嚼着。

夜渐深,周遭有些凉了,她将衣服扣紧,脖子缩了起来。

拿出今天打印出的最终项目方案,试图打发时间,可却怎么都无法专注。

……八点。

……九点。

没有人出现。

她搓了搓手,发现手指已经僵硬到难以动弹。

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让她不禁抖了抖。

来电号码未知。

……会是谁?

“喂?哪位?”

“请问是云小姐吗?我是李榕女士主治医师的助手,我们之前见过面的!”对方语气听起来很急。

“啊是的我是云焰书,”她心沉了沉,“请问我妈妈是有什么情况吗?”

“是这样的,李女士刚刚出现了肾衰竭的情况,现在正在抢救……”

“……怎么会……?!”

大脑瞬间空白。

那边语气沉重而有力:“李女士肾脏的病根已经很久了,再加上之前的事故,前阵子一直有发病……不过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的,因为您之前留了您的联系方式,所以我想或许您有空能过来一趟……”

“好,好……我会尽快过来,谢谢……”

拿着手机的手缓缓落下,她瘫坐了下来。

再次看向了时间——

二十一点十分。

距离零点还有两个小时五十分钟。

该继续等下去吗……?

如果继续等下去,那她的母亲……

用力深吸了一口气,紧紧闭上了眼。

风越来越冷了,根本不把她这个疯子放在眼里,好像势必要折磨,要惩罚她一般。

……十点。

五脏六腑都被寒风吹得发颤。

咬紧牙关,还是原地不动。

……十一点。

电话又再次响起,是刚刚那个号码。

伸出手,想拿起手机,可颤抖的指尖在屏幕上悬了几秒,又缩了回去。

如果她接起,对方会说什么……?

如果,是那个她最害怕听到的消息,她该怎么办?

用力攥紧拳头,懦弱的眼泪滚落下。

将腿蜷起,抱紧,将脸埋了进去。

……

哒,哒……

有人上来了!

在门吱呀打开的一刹那,她几乎是同时转过了身。

……而在看清来人的面孔时,心就像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孙……孙茗?”

对方看到了她眼中的失望,也不禁愧疚,走到她身边道:“对不起,焰书,我很遗憾……”

她慢慢站起,恍惚着。

随后,艰难开口:“……是她让你来的吗?”

女人轻轻点头,从包里拿出了一张纸,递给了她:“刚刚至柔的保镖联系我,说她有东西要给我,需要我转交给你。”

她将那张纸拿过来,缓缓展开。

上面是权至柔的笔迹。

——“等我三年。”

……

心沉沉跳着。

她吞咽一下,扯起了嘴角:“这……这是什么意思?”

孙茗也看到了上面的字,瞳孔微微震了震:“应该……就是字面的意思吧,我想,她可能觉得你们之间需要一些时间。”

“我不懂,她为什么不当面和我说清楚?丢纸条给我,她以为她还是小学生吗?!”

气笑了。

委屈,不平,愤怒……

是要报复她吗?那个人可真知道怎么才能折磨她……

孙茗看了她一会,道:“焰书,有些话我一直很想说,请你不要生气。”

她蹲了下来:“……说吧。”

“可能,你一直觉得,以权至柔的背景,她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事实上并不是这样,权赢对她的控制,比你想象的要多更多,我想你也感觉到了,她一直在明里暗里想摆脱‘权赢女儿’的标签,想和她撇清关系,但是血缘这种东西,哪里是说撇就能撇干净的……”孙茗坐了下来,声音有些沙哑,“就连我,为了摆脱我家的那些条条框框,为了彻底说服我父母我打死都不从政不当医生,就只是为了做我喜欢的建筑,我都不知道闹了多少回。”

“焰书,我想说,不管是怎样的家庭,都会有这样那样的管束和限制,而偏偏至柔的妈,是控制欲极强的那一类,我相信至柔她是真的在乎你,只是……”

她看向了她,等她说完。

“只是现在的她,没有足够的能力来赎回她的自由,赎回你们的自由,”对方轻拍了拍她的肩,“至柔知道,她需要时间去完全摆脱现在的被动……她让你等她,正是因为放不下你,她想让你再给她,再给你们一次机会。”

“……我不懂。”

走向了天台的边缘。

那一片黑暗的,盛大的花海,仿佛在嘲笑着自己的天真。

她听见自己说:“……有困难,我可以和她一起克服,为什么一定要把我推开?难道一个人,会比两个人要轻松吗……?”

对方也看向了远方,轻叹:“也许,她是怕连累到你吧。”

“……连累?”

她看了她一眼,笑了一声,再无话可说。

“对了,我这里还有一个东西要给你,”孙茗从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递给了她,“这是工作室的聘书,至柔决定把法人代表的资格转让给一个资历很深的建筑师,等你进来后,可以直接跟着她做。”

她垂下头,看了这份精美的文件很久,道:“所以……她打算退出了是吗?”

“目前看起来是的,至于她今后什么打算,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对方深吸一口气,“焰书……很抱歉,我也真的很遗憾。不过,也许你可以把这一次变故,看成你的一次全新的机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不是吗?”

“……”

半晌后,她扯起嘴角,看向了深邃的夜空:“……你说得对。”

孙茗笑了,将文件递到她手里:“想通了就好!我会和法人代表打好招呼,然后尽快安排你们见一次面。”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从包里拿出那张行程单,递给了对方,“我想说的是……我没有办法在这里继续下去了。”

孙茗看向了那个行程单上的航班。

这一刻,她才终于相信了那些流言,一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你……你真的要去纽约了?”

她点头,苦笑道:“就算是再赌一次吧。”

在对方语塞的时候,她有些笨拙地拥住了她:“对不起,老板,不能好好和你道别了……如果你再次见到权至柔,请你告诉她……”

“……”

在对方有些凝重的目光中,她清晰地道:“我不会再等她了。”

“……焰书!”

……终于还是逃了。

终于逃离了,这一片曾赋予过她难以想象的自由和幻想的,此时却充满了无数是非的土地。

手机还不断地响着,是护士和谢晴若的号码,她没有接起。

三个小时后,她来到了病房门口。

脚底像灌了铅,一步一步地,沉重无比地向前走着。

握在门把上的手,前所未有地剧烈抖动着。

……恐惧,爬满了全身。

她听见自己剧烈喘着气,闭着眼扭开门把手打开了门。

进入视野的,是床上戴着氧气罩的虚弱的女人。

当看到心电图上规律滚动着的波折时,她的腿一软,差点跪了下去。

谢晴若就坐在床头,看见她时愣了愣,随后站了起来。

“……你来了,”她本想靠近将她扶起,但还是将手缩了回去,哑声道,“妈现在稳定了,你不用太担心。”

一旁的护士看着进来的人面色如此沉重,也忍不住安抚道:“您放心,李女士很坚强,已经挺过去了,目前已经有合适的肾脏了,我们已经安排了最近的肾脏移植手术。”

云焰书没看她们,只是径自走到床边。

几步的距离,膝盖骤然一松,几乎倒在了女人的身上。

紧紧贴着这张布满岁月痕迹的脸,她看着那双疲惫不堪的眼睛。

心中,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排山倒海。

她知道,有那么一种可能……

有一种可能,只要上天再残忍一点……

只要上天再像从前一样狠心一点……

她就会见不到她的亲人最后一面。

……只因为那个触不可及的人,那个触不可及的,她云焰书拼死都要挤进的世界。

“书……小,书……”

她听见了母亲的声音。

缓缓抬头,震惊地看着女人正吃力地睁着双眼,看向她的视线中是诉不尽的思念和关心。

氧气罩因为女人的开口蒙上了一层雾,仿佛在告诉她——

这个人是多么的疲倦,却又是多么的想要她知道,有人正在如此这般地爱着她。

她像下一秒就要失去母亲一般,用力死死握住她的手。

“妈,妈……”泣不成声,“我错了,我错了……对不起……”

那只手慢慢抬起,指尖划过她的发丝。

女人只是淡淡地笑着,眼中是泪光。

在对方温柔的沉默中,她知道——

她被原谅了。

这样任性的她……终究还是被原谅了。

“啊,下雪了。”护士轻声叹道。

她抬起头,看见窗外的雪花簌簌飘落,映衬着深邃的黑夜都充满了光亮。

“倒春寒的雪啊,真的好难得,”护士看着窗外出了会神,又看向她们笑着道,“这雪是吉兆,李女士一定很快会好起来的。”

……她怔怔望着窗外。

外面,是凛冽的风雪,可手心的温度却是如此真切……

仿佛在一记一记地,沉沉击打着她——

幸运,无声无息地降临了。

……而她,也该清醒了。

2018年的一个秋夜,纽约皇后区的一家健身房里。

各种肤色的精英白领们在各种器械之间游走,大多是刚下班就抓紧赶来大汗淋漓一场。

夏利安从楼梯机上下来,还没喘几口气就拿起水瓶咕咚咚灌了下去。

闺蜜从一旁的无氧训练区走来,拍拍她的肩:“还练吗?”

她摆摆手,胸口疯狂起伏着:“等下……让我歇会再说。”

这时,她的余光里瞥到一边跑步机上一道很特别的身影。

女人扎着黑亮的马尾辫,身材高挑挺拔,正在以较低的速度跑着步。她穿着大牌的运动套装,虽是有些老旧的款式,但衬得她的身材极为好看。

臀部圆润挺翘,修长的双腿下是纤细的脚踝……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一只腿。

……这个女人,右小腿是一条做工精致的黑色假肢。

闺蜜顺着夏利安的视线看去,了然地笑笑:“干嘛,对她感兴趣吗?”

夏利安猛地回神,问她:“你认识她?”

“不认识啊,只是之前来有见到几次,感觉性格还蛮难接近的哎。”

夏利安忍不住盯着那个女人的侧脸。

女人蹙着眉,额角的汗珠顺着小麦色的皮肤滑下,落在有些紧绷的唇角。

“走吧,练完了。”夏利安吞咽了一下,扯了扯闺蜜的衣袖。

闺蜜却一把拦住她:“哎你这个闷骚女!你骗不过我的眼睛,来,看我的。”

“你干嘛?!”

她看着闺蜜走上前,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那个女人正好是停下来休息,被闺蜜拍了拍肩便转过了身。

“hi!我朋友夏利安很想认识你,可以和你交个朋友嘛?”

女人看向了她这个方向!

她的心跳瞬间加快了。

她开始怒骂自己——

妈的,干嘛交个社牛朋友自讨苦吃啊?!

而更令她呼吸急促的是,女人居然走了过来……

对方的神情有一些严肃,但嘴角又带着淡淡的笑意。

她在她面前站定的时候,她的心跳简直比刚刚在楼梯机上还要快。

脸更烫了。

面前的女人微笑着,向她伸出手,用流利的英文道:“利安你好,我是云焰书,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

“……”她瞬间冻结。

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是……!

女人发现她的局促,宽慰似地笑了:“不好意思,上周因为我的电脑摄像头坏了,所以面试的时候我没有办法露脸。”

“……”

“利安,欢迎你加入我们公司。”

夏利安嘴巴微张着,半天说不出话,脑袋里什么声音都有。

……啊啊啊啊!!!

这个人,就是上周她面试的公司的老板啊!

闺蜜看一眼她,又看了一眼云焰书,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夏利安吞咽一下,伸手和她交握:“老板,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云焰书噗嗤一声笑了,拿毛巾擦了擦脸:“没关系,明天见。”

在她还沉浸在那个笑容中的时候,闺蜜走了过来,眼睛都瞪圆了:“你们认识?!!”

夏利安嗷一声怒吼,在她头上落下狠狠一记:“都是你都是你……!!”

她怎么这么惨?!还没入职,就给上司留下了一个古怪猥琐欲求不满的形象……

在美西一所大学毕业后,她就一直在找合适的工作,在竞争激烈的纽约连连碰壁三个月之后,她接到了一个初创企业的offer。

其实也不是完全一无所有的初创,这个叫“焰影”的设计公司,背后的靠山是全球行业10的英城。

当初给她介绍工作的人说,公司老板和英城的老板关系很好,将来有很好的发展前景。

不过这个老板本人对工作要求比较高,之前的助理因为经常出纰漏,就被很快劝退了。

在上周的面试,老板没开摄像头,但简洁的谈吐和友善的态度给她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她没怎么犹豫就接下了这个工作。

谁能想到会在今天搞出这一场闹剧?作为新人,这个开头会不会太难了点啊?!

第二天,她精心打扮后去了公司。

公司里大概就二十来个人,一大早就很忙碌。

云焰书见到她便微笑道:“来了?人事的同事会先带你熟悉一下环境。”

昨天在她面前大汗淋漓有些狼狈的女人,今天一身完全不同的精英打扮,刘海也尽数揽起,露出光洁漂亮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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