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瞬间,心脏咚咚咚跳个没完,倏地紧揪在一起——甚至微微疼痛起来。『我喜欢你……』今早傅鸣玉的声音驀然闯入脑海。殷思妍一震,往后退了几步,差点跌倒,幸好傅鸣玉及时回神拉住了她。「思妍!对、对不起!」傅鸣玉整张脸都是红的,连锁骨处的那一小片肌肤都泛起緋红。松开手后,殷思妍摩娑自己的手腕,低垂着脸,没有说话。「吓到你了吧?我、我不是故意离你这么近的,就是不知不觉……啊,我在说什么啊……算了,你不要管我啦。」傅鸣玉乱七八糟说了一堆,最后开始自暴自弃,抱着头喃喃自语:「我到底在干么?完了完了——」「没事的。」殷思妍的声音出奇地冷静。傅鸣玉愣住,转头看她。她的脸也有点红,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你想帮我弄掉吧?」「啊?」「或是有蚊子之类的……反正总有个理由。」她轻抿起脣,「没关係,我知道的……反正……没关係。」你究竟知道什么啊……傅鸣玉没问出口,却忍不住漾起苦笑。「看来,我的路还很长啊。」他长叹一声。她倒是一脸茫然。「会吗?我以为就是这里了。」她指着眼前楼梯间等身大的缝隙。「是没错……」傅鸣玉再度大笑起来。「怎么了吗?」「没有没有。」他一边笑,一边轻巧地鑽过缝隙,然后朝她伸出手——「过来吧,小树洞。」两人才刚溜进大楼,就被正在巡视的警卫发现了。警卫大哥念了他们一顿。看在他们有实验室钥匙的份上,才勉强放行。大哥前脚刚走,两人互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地笑了——是那种做了坏事被撞破后,心照不宣的傻笑。进了实验室,两人各司其职,时而投入,时而讨论,笔记本上写得密密麻麻,随着时间推移,实验里那股药剂的气味也已惯常到无法分辨。接下来有好长一段时间,彼此都没说话,专心做着自己的事——「哎!你们还不走啊?」两人这声吓了一跳,同时抬头。是警卫大哥穿着雨衣华丽登场。「要关门了吗?」殷思妍茫然地问。大哥用闽南语说了句「废话」,然后哈哈大笑说都已经六点多啦,而且又开始下雨了,学校巡一巡,该回家陪老婆吃饭了。「抱歉……没注意到时间。」两人慌慌张张收了东西。大哥陪着两人走出大楼,一路上和两人有说有笑——当然,大部分是大哥在说,傅鸣玉在笑。殷思妍听着两人对话,总觉得警卫态度变化好大,下午还板着一张脸,现在却一副很热络的样子。将两人送到校门口,警卫忽然说自己要坦白一件事。他说,下午看他们俩孤男寡女,而且举动又鬼鬼祟祟,很怕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刻意每半个小时就绕过来偷看——「结果你们俩真的很认真啊!真是乖孩子!今天的事我就不报告学校了!」莫名其妙被称讚了……傅鸣玉面色悄然转红。殷思妍本来还没多想,一瞥见他的反应,不由得浮想联翩,脸颊发烫。大哥拍拍傅鸣玉的肩膀。「天色不早了,又下着雨,小帅哥要负责送小美女回家哦。」交代完后,他拉起雨衣帽子,向两人挥挥手,悠然退场。总觉得,这所学校的职员都有点八卦……砰。
撑起雨伞,傅鸣玉走出屋簷,回头看她。「那,我们走吧?」他脸还有点红,但眼神皎洁如月。她愣了一下,「难不成你真要送我回去?」察觉殷思妍的诧异,傅鸣玉脑袋快速运转,找了个藉口:「其实……是我想在外面多待一会。这几天下雨……不太能出门,可以的话,我想多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气。」闻言,殷思妍顿时想起之前在公园时,八点鐘准时响起的刺耳铃声。「嗯,那就走吧。」她一口答应,向他迈步走来,绽开伞花——傅鸣玉觉得有点抱歉,却忍不住扬起脣角。路上,傅鸣玉问起她家里有谁,她只简单说自己和外公外婆住,相处得还不错。怕触及敏感话题,他绕过她父亲,问道:「那爷爷奶奶呢?你们关係好吗?」殷思妍一时没听懂,茫然看他。「我是说,殷教授那边的。」她先是注意到他的称呼,不禁感到窝心。但当她试图回答他的问题,却发现记忆库里一片空白。「……我也不太清楚。」她皱眉道:「这么一说,我好像没见过他们。」傅鸣玉有点吃惊,但只是等她继续说。「也许有见过吧……不过我完全没印象。」她愈想愈纳闷。是啊,殷嘉平也有原生家庭,她却现在才意识到这件事,这样「正常」吗?以前不曾想过的,通通浮上水面。她逐渐发觉,自己对家人的认识——无论是父母本身、乃至父系与母系——全是一片荒芜。我是谁?我又从何而来?她不禁萌生这样的困惑,甚至有股探寻的衝动。还没等她理出头绪,熟悉的房子已映入眼帘。「啊,到了。」殷思妍停下脚步,「谢谢你送我回来。」「……你还好吗?」她眨了眨眼,不懂他为何这么问。「我很好啊。」「那就好。」他松口气。他怕不小心问了不该问的,让她伤心。自己真的好逊,想关心却总辞不达意——原来喜欢一个人,就会忍不住这样患得患失。「那我就送你到这了。」殷思妍点点头。但过了半晌,傅鸣玉仍没离开。「你……不走吗?」「要啊。」他凝视着她,笑意如夏雨般沁凉,「我在等你进去。」「噢。」她转身开了门,身影隐没在门后——见她进屋,傅鸣玉才转身离开。他踩着水漥,脚步声离她愈来愈远。「……喂。」傅鸣玉停下脚步,回头一望。殷思妍从门后露出半张脸,眼镜下的眼睛像星星。「怎么啦?」他的声音柔软得不可思议,「有什么忘了吗?」的确是忘了什么。忘了说——「礼拜一见,傅鸣玉。」话音方落,她迅速关上门,只留下门外盛大的心跳,淹没了一季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