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素一愣,想起方才哭着哭着便昏昏yu睡的李姝菀,这才意识到李姝菀是哭昏了脑袋,而非当真困得睡着了。
“奴婢知错。”她忙道,而后立马将另一面车壁上的窗户也打开了。
几声微响,李姝菀眼皮动了动,随后惊醒般挺起身,开口时声音沙哑:“柳素姐姐,刘二回来了吗?”
“小姐,还没呢。”柳素说着,示意李姝菀看车窗:“少爷来了。”
李姝菀扭过头,这才看见李奉渊站在车外,正垂眸静静看着她。
她在李奉渊面前总注重仪态,担心自己惹他不喜,这时见了他,下意识抬手理了理睡乱的头发。
她正要开口唤声“哥哥”,李奉渊却突然道:“回去。”
她才醒,不知道李奉渊已经清楚狸奴受伤的事情,突然听见李奉渊这么一句,有些愣神。
刘大同李姝菀解释道:“奴才刚已将狸奴的事告诉了少爷。”
李姝菀还没回答,可李奉渊似乎也没打算要她的应允,他冲刘大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刘大去驾李姝菀的马车:“回府。”
刘大不敢有异,将手里的缰绳交给李奉渊,去解马车套在栏上的绳索。
李姝菀见此,双手有些情急地搭上车窗,仰头望着李奉渊道:“哥哥,我、我还想在这里待一会儿,等一等刘二。”
这是她第一回驳逆他,李奉渊皱了下眉头,问道:“等多久?”
李姝菀唇瓣嗫嚅,给不出定数。
春日照亮了她哭得发肿的眼眸,李奉渊看着她眼下那抹泪痕,问她:“刘二一时不回,你能等一时。若他半日不回,你难不成就要候到天黑?还是你觉得等了有用处,就能救它于鬼神手中?”
他话有理,却无半点情,李姝菀被他问得答不上来,缓缓低下头,坐了回去。
也不知道是李奉渊的话伤了她还是因她担心生si未卜的狸奴,李姝菀缩回车中春光不能照及之处,抬手偷偷抹了下眼睛。
哭了。
李奉渊的目光在她抬起来的手滞了一瞬,忽而将她的车窗关了半扇,遮住了他的视野,也挡住了接下来沿途的目光。
他皱着眉翻身上马,双腿轻夹马肚走在前方,同刘大道:“跟上。”
马蹄踏响,刘大一甩马鞭:“是,少爷。”
李姝菀久久未归,宋静心中担忧,在府门外张望许久,正打算派人去学堂寻,恰等到李姝菀的马车和李奉渊一道回来了。
宋静见兄妹二人的车马一前一后走在一块,李奉渊还缓缓驾马在前方开路,还以为二人关系缓和了些许。
可没高兴一会儿,就见李姝菀鼻红眼sh地从马车上下来了,好似受了谁欺负。
可将军府的nv儿谁敢招惹?
宋静下意识看了眼车前神se冷淡的李奉渊,暂且把疑虑留在了肚中,派人叫厨房热了热冷凉的饭菜,打算先让两位主子填饱肚子,余下之后再问。
虽一同回府,李姝菀和李奉渊仍是在各自的厢房用的膳。
李姝菀食不下咽,勉强吃了点东西。
宋静趁着她用膳的功夫,将柳素拉到门外,低声道:“小姐今日回来时怎么红了眼?”
李姝菀回府时他不问,这时迟迟才提,柳素有些奇怪,但还是将狸奴的事告知了他。
没想宋静听罢,竟先如释重负缓和了面se,而后听狸奴伤重,才又拢了眉心,关切起它的伤势。
柳素看他面se先缓后忧,疑惑道:“宋官事怎还松了口气?”
宋静解释道:“唉,我看少爷和小姐一同回来,还以为小姐是因在少爷那儿受了委屈。”
兄妹两本就心隔天堑,宋静不期盼二人在短短几月里冰释恩怨,却也不愿看着二人渐行渐远。
柳素了悟,可她想起李奉渊那番不近人情的话,又道:“或许也有少爷的缘故。”
宋静不解地看着她,柳素道:“小姐先前在学堂外等刘二回来,少爷来了后,不仅没安慰一句,还说‘等也无用,g等也救不了狸奴’之类的风凉话,小姐听完当下便落了泪,路上泣了半路,因少爷行在一路,还不敢哭出声音叫他听见。”
她说着,忍不住感叹了一句:“也不知何时小姐和少爷的关系才能有所缓和……”
宋静听着也叹了口气:“将军在外驻守边关,少爷五岁便独自一人守着空府,等着将军回来。一年又一年,战报从西北遥遥传回望京时,难免有闻将军受了伤吃了败仗的时候。少爷心中忧惧,可除了一日盼一日地候着下一封战报传来,却也做不得什么。想来因此才会说出‘等也无用’的话。”
柳素听得唏嘘,对李姝菀的怜ai忽然碎成了两份,分了一小份到李奉渊身上去,感慨道:“原是如此,少爷也着实不易。”
午间小憩后,李奉渊又去了学堂。
李姝菀以往习惯午休片刻,今日却没能睡着,她心不在焉地坐在窗前翻看先生讲过的课文,焦急等候刘二的消息。
时而掏出帕子擦一擦泪,一刻钟坐下来,帕子都sh了一半。
宋静已遣人去医馆打探消息,日头西斜之时,刘二才终于带着狸奴回来。
侯在府门处的桃青送来消息,李姝菀忙扔下书,跑出院子去看。
刘二买了一只青竹做的方笼,将狸奴放里面,提着带回来的。
李姝菀见到它时,它萎靡不振地趴在窄小的笼子里,痛得吐舌喘气。她瞬间眼眶便sh了。
万幸的是,它并无x命之虞。不过腹部伤口较深,缝了数针,上了药缠了纱布。摔断的腿也绑了y木,只等慢慢换药恢复。
李姝菀想碰它,又怕伤着它,缩回手仰头问刘二:“郎中说什么了吗?那条腿以后会不会走不得路。”
刘二道:“小姐别担心,郎中说了,未伤及要害,好生照料便能恢复。但伤口千万不能发脓。”
他说着,将狸奴提到李姝菀面前让她仔仔细细看清楚,以宽她的心。
可没想那安静半日的狸奴忽然低低叫了一声,李姝菀一听,本还能包着的泪珠子似的滚了下来。
刘二傻了眼,立马无措地收回了手。
宋静成日围着李姝菀和李奉渊打转。既然李姝菀看重狸奴,那这小东西在府中便是天大的事。
如今它无恙,宋静也露了笑意。他问李姝菀:“小姐,狸奴还是养在东厢吗?它如今病弱,不便走动,老奴好叫人下去准备准备,为它造一块儿好动作的地方。”
李姝菀轻轻抚了抚狸奴的脑袋,摇了摇头:“不必麻烦了,待会儿还要将它再送回学堂的。”
宋静听得一愣。在他看来,这猫儿伤成这般,李姝菀又疼它,既已经拎了回来,待他明日去向杨家说明情况,再下个聘礼,就算接回了娘家。
可没想到李姝菀竟还舍得将它送回去。
宋静看着她分明不舍的神se,只觉得她有时候太过懂事,失了自私纯粹的孩子气。
他本想劝一句,可想起之前书房的大火,沉默须臾后,道:“是,老奴这就让人套车。”
李姝菀喂狸奴吃了点东西,又随着马车将它送回了学堂。
这一去,直到天将入夜,都还没回。
李奉渊放学回府后,便钻进了书房,并不知李姝菀不在府中。
黑幕垂落,他从书房出来,见东厢灯火黯淡,才察觉出不对劲。
他叫住端着铜盆从东厢出来的侍nv,问道:“小姐呢?”
李奉渊和东厢一向没什么来往,上次书房失火重罚之后,府中的奴仆多少都对他心生畏惧。
那侍nv听见李奉渊问话,吃了一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抬眼一看,瞧见李奉渊看着自己,这才反应过来,低头道:“回少爷,小姐还没回来。”
此刻已至戌时,再一个时辰便是宵禁,深夜还未归家,李奉渊深敛了下眉:“去哪了?”
侍nv听他声音低沉,有些紧张地道:“听说是送狸奴去、去学堂了。”
李奉渊下午让刘大打听过,那狸奴的确被送了回学堂,但没想到是李姝菀送回去的。
再者那是至少两个时辰前的事了,何故此时还未归。
李奉渊看了眼几乎快要黑尽的天se,眉头拧得更紧,又问:“宋静呢?”
侍nv察觉出他语气隐怒,头摇似拨浪鼓,害怕被他迁怒似的,战战兢兢回道:“奴婢不清楚,好像也出府了。”
正说着,院门外忽而现出几抹亮光,数道轻轻重重的脚步声响起,李奉渊看去,正见李姝菀一行人回来。
夜里风细,寻丝穿缝地缩入庭院中的石灯台,吹得台中的烛火摇晃闪烁。
脚下影子拉长了照在地上,深深浅浅一重又一重,叠在一处,如同绰绰鬼影。
李姝菀进了院子,先是瞧见了东厢门口僵y站着的侍nv,接着看向侍nv所对的方向,才见立在廊下的李奉渊。
他立在明灭不定的光影之中,正皱着眉头看着她。
李姝菀当场被抓住晚归,脚步一顿,停了下来,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隔着许远喊了一声:“哥哥。”
她说话的声音本就轻,此时更是难以听清。
李奉渊抬腿沿着长廊朝西厢走去,离李姝菀也越来越近。
他看见她身旁的一把年纪的宋静此刻有些气喘,猜到是宋静出府去请了她。
如此深夜,若是不请,怕还不知道回来。
他立在西厢门外,缓缓开口,语气有些冷:“为何晚归?”
他没叫李姝菀的名字,但人人都知道李奉渊在和她说话。分明是兄妹,但此刻二人的气势迥异,看起来却像是足足差了一个辈份。
李姝菀眼睫毛轻轻动了动,垂着脑袋如实道:“我在学堂陪了会儿狸奴,便回来晚了。”
倒是半句借口都不给自己找。
柳素怕李奉渊动气,忙为李姝菀找补道:“回少爷,那猫儿今日伤痛,吃不下东西。小姐陪着哄着喂了些r0u,这才耽搁了时辰。”
李奉渊面se一冷,声音也沉了下去:“小姐不知早晚,身边伺候的人也忘了时辰吗!”
这话一出,素日伺候李姝菀的一行人通通跪了下去。
宋静亦垂低了头没说话。
李瑛手握兵权在外,这望京里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将军府。
无人敢明目张胆闯入将军府,可府外,入了夜,妖魔鬼怪便通通现了身,保不齐就有什么妖鬼从暗处窜出来将她掳去。
就是李奉渊,也鲜少在夜里出门。
李姝菀看见身后人跪了一地,想起那被杖毙的小侍nv,有些害怕地捏着袖子,看向李奉渊。
她不为自己辩解,却会为身边人求情:“哥哥,我、我今后不会这么晚回来了。”
她声音有些抖,并不清楚李奉渊为何动这么重的火气,李奉渊也没有解释。
他望着她胆怯的目光,心头忽然如午时见她躲在马车中落泪似的堵。
他收回视线,转身推开房门,正要进去,又忽然停下来,侧首对宋静道:“以后小姐出门,多派几人跟着。”
宋静恭敬应下:“老奴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