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将军府的第一夜,李姝菀睡得并不好。
除夕一过,便是新春伊始。子时,夜se苍苍,宋静让人在院庭中点燃了鞭pa0。
鞭pa0“噼里啪啦”炸响,声音要震破了天。
李姝菀的房中烧着炭火,窗户并没关严实。飞溅的pa0仗打在门窗上,将才睡下一个多时辰的李姝菀从混乱的诡梦中惊醒了过来。
柳素和桃青二人在外间守岁,听见鞭pa0响起,两人不放心地进内间看了看。
李姝菀已经从床上爬了起来,小小的身子影影绰绰坐在窗帘后,显然还没完全清醒,伸手r0u着眼睛。
墙角的灯树上燃着几只细烛,堪堪照亮室内。柳素上前挂上帘帐,替李姝菀披上外衣:“小姐被吵醒了?“
李姝菀迷迷瞪瞪点了点头,开口问:“柳素姐姐,什么时辰了?”
“刚过子时。”柳素笑着道:“新岁新禧,奴婢祝小姐今岁事事如意。”
桃青也笑:“祝小姐今岁顺遂吉祥。”
她说着,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掏出一只巴掌大的用纸糊的肥兔子,递给李姝菀:“奴婢们方才闲来无事做的,小姐若不嫌弃就拿着玩玩。”
兔子脑袋连着根白se的细棉线,线的另一端缠在了一杆一尺多长的竹柄上。桃青拿着竹柄上下一晃,兔子活灵活现地在空中跳了跳。
李姝菀伸手接过,抿唇笑了笑:“谢谢姐姐,我很喜欢,也祝姐姐新年万事胜意。”
几人说着,床上的小狸奴也醒了,它从被中钻出来,喵喵叫着贴着李姝菀撒娇。
这样小的猫还离不得人,不见人影便叫得厉害。它可怜巴巴地贴着李姝菀的腿,伸出爪子想往她身上爬。
李姝菀伸手将它抱起来。倏然间,忽听院中“砰”的一声,又“砰”的一声,随后一束亮光自窗户映入房中,一瞬间将屋内照得分外明亮。
桃青推开窗户往外瞧,欢欣道:“呀!宋管事他们在放烟火了!”
李姝菀也好奇地看向窗外,柳素问她:“小姐想出去看吗?”
李姝菀点了点头:“好。”
桃青在檐下摆上一张椅子供李姝菀坐,又把火炉搬了出来。主仆三人在屋檐下边烤火边看飞上天的五se烟火。
院中人不多,除了她们,就只有宋静和两名放烟火的奴仆,一对兄弟,叫刘大刘二。
远处明锦堂的方向也有烟火升空,桃青感叹道:“府中许久没这么热闹了,将军不回来,少爷是断不会允许我们这般吵闹的。”
这话有些失了规矩,柳素下意识看了眼椅中的李姝菀,伸手轻搡了桃青一把。
桃青自知失言,立马止了声。
李姝菀并没注意到二人间的小动作,分明是出来看烟火,她此刻却望着西厢透出光亮的窗户,一时有些出神。
李瑛的话一直刻在她的脑海中,待他今早离开望京,对面那房子里住着的人便是她在都城里唯一的依靠。
只是她如今还不知道,他要怎样才肯真正护着她。
正想着,对面的门忽然从里面打开,李奉渊孤身走了出来。
他显然今夜还未曾歇息,锦冠未取,身上仍穿着此前的衣靴。
他出来似乎就只是为了看烟火,站在门边,抱臂靠在门框上,抬头望着头顶炸开的烟火,神se冷淡,不知道在想什么。
房中的烛光从背后照在他身上,在他面前的脚下拉开了一道修长的影。
但很快,烟火升空,彩se的火光照下来,脚下的影子又在烟花下消失不见。
李姝菀在江南时也没什么玩伴,她从前无事可做时,便喜欢坐在一旁观察别人脚底的影子。
在她眼里,即便人是清清冷冷的,可只要有光,那人的影子便永远鲜活。
就像李奉渊。
她虽然有些怕他,却不会害怕他的影子。
李姝菀抱着猫,坐在廊下静静地看着他面前的影子。她想她现在应该去同他恭祝新禧,可看了看腿上又闭眼睡下的小狸奴,便没去贸然打搅他的兴致。
倒是李奉渊察觉了她三番五次看过来的目光,脑袋微微一偏,望向了她。
李姝菀披着外衣并膝而坐,腿上抱着揣着手睡着的狸奴,手里拿着一只丑肥兔子。
李奉渊发现她并未戴之前的那顶帽子。
忽而,他像是想起什么,在怀里0了0,0出两个红荷包来。
两只荷包一模一样,面上绣了一双鲤鱼,里面塞得鼓鼓囊囊,装足了银钱。
他冲着庭院里看烟火看得起兴的奴仆唤了一声:“刘二,过来。”
李奉渊难得在这府中叫人做事,刘二一听见李奉渊喊他,快步跑了过来。
李奉渊将一只荷包递给他,冲着李姝菀的位置微抬下颌,淡淡道:“拿去给她。”
刘二回头看了一眼,见李姝菀在对面东厢坐着,她身后站着两名侍nv。
刘二没有蠢到问李奉渊他的东西究竟是要给坐着的主子还是站着的侍nv,点头应了声“是”,跑去对面将荷包交给了李姝菀:“小姐,少爷让我将这个给你。”
李姝菀看着刘二从李奉渊那儿跑来,她愣了一愣,迟疑地伸手接了过来,语气难以置信:“给我的吗?”
李奉渊没指名道姓,刘二本来还挺确定,此刻李姝菀这么一问,心头也有点拿不准。
于是他又跑回去问李奉渊:“少爷,荷包是给小姐吗?”
李奉渊看白痴似的看着他。
刘二悟了,再次匆匆跑到李姝菀跟前,憨道:“少爷说是给小姐的。”
李姝菀握着手里的荷包,神se怔忡地抬眸看向对面。
隔得太远,她看不清李奉渊的表情,但她感觉他好像睨了她一眼。
但也只有一眼。直到烟火结束,他都没将视线再落到她身上。
回府不过短短一日,李姝菀便受足了李奉渊的冷眼。
她本来已经在心里做好了今后看他脸se过日子的准备,可李奉渊突然送给她一只压岁的荷包,又让她心里生出了少许希冀。
孩童总是天真,李奉渊不过稍稍改变了态度,压在李姝菀心里的石头便轰然落了地。
她想,他或许和爹爹一样,只是看着冷漠,实则都是温柔之人。
只要她听话懂事,或许总有一日他会接纳她。
在这样的想法中,后半夜睡下时,李姝菀的唇边都含着笑。半夜好眠。
寅时中,天se未明,黯淡晨曦从云后透出来,天上又下起雪。
房中,炉中炭火红旺,小狸奴卧在李姝菀的枕边上睡得四仰八叉。
忽然,两道人影匆匆掌灯走进内间。柳素拉开床帘,将熟睡中的李姝菀唤醒:“小姐,小姐。”
李姝菀迷迷糊糊睁开眼,柳素和桃青将她扶起来,急急忙忙为她穿衣:“宋管事方才派人传话,将军已准备出发了,小姐需得去前门送行。”
李姝菀本就无赖床的习惯,听见这话,顿时清醒了过来。她从床上爬下来,任由柳素和桃青拉着她穿衣穿鞋、擦脸梳髻。
等三人到了前门,天se已经露了白。
李奉渊已经在前门,不知道何时到的。李瑛披氅站在马下,正低头与他说话。
两人肩上都落了白雪,看来已经站了有一会儿。
李姝菀知道自己来晚了,提着厚实的裙摆快步跨下阶梯,站到李奉渊身侧,抬头望向李瑛,喘着气喊了一声:“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