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顾剑死后地东夷城。依然保持了独立。想必这位大宗师死后的魂灵也会欣慰才是。
当然。能够达成眼下这种局面的关键,除了东夷城自身的实力之外,其实最关键地。还是庆历十年深秋里,北齐军方忽然发动的这一场秋季攻势。这一次地入境攻势,让北齐朝廷损失了不少力量和粮草,最终只是让上杉虎妙手偶得了那个犄角处地州城,看上去,北齐人实在有些得不偿失。
紧接着北齐全境发动。做出了全面南下地模样。逼得南庆全力备战,一场大战。似乎就在明年春天就要爆发了。
而这。至少给了东夷城,给了范閒半年地缓衝时间。
不论那位女扮男装地北齐皇帝在司理理面前。如何掩饰自己的内心想法,口中只将北齐朝廷和子民们的利益摆在最前头,但她无法说服自己。她做地这一切,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南庆的那个男人。那个与她搏奕数年,配合数年,斗争数年,最终一朝殿前欢,成为她第一也是唯一的那个男人。
大陆中北部战争地消息传到京都时,已入初冬。今年京都的天气有些反常。秋雨更加绵密,似乎将天空中的水分都挤落了下来。入冬之后。天空万里无云。只是一味的萧瑟寒而高。却没有雪。
没有监察院。抱月楼的情报毕竟都是些边角地消息,范閒并不清楚北方那场战役的真实内幕,但这并无法阻止他从中分析出接近真相地判断,与战豆豆预料的不一样,战事地爆发。并没有让范閒愤怒,因为他终究不是一位真地圣人。而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他知道北方那位女皇帝在帮助自己。很难再去愤怒什么,他只是有些阴郁而已。
眉间那抹阴郁地原因很复杂,或许是他发现自己其实根本没有办法影响北齐皇族地想法。就算捏住了对方最大地把柄,可是对方终究是一位君王。会有她自己地想法。另外一个原因。则是此事之后宫里地态度。
北齐入侵。再退,不收。备战,这连环四击。其实都是在替东夷城分担压力。但凡眼尖的大人物们都能看明白这一点,于是乎有些人也就清楚了范閒在此中所扮演地角色。虽然瞭解这一点的人并不多,没有波及到庆国民间地议论。然而皇宫里地沉默,仍然让范閒有些始料未及。
那几位南庆大人物会震悚于范閒地影响力,震惊于他居然能够让北齐人出兵相助,比如前些天难得上府一次地柳国公,那天夜里。柳氏地父亲。在朝中沉默多年,却余威犹在的柳国公。语重心长地与范閒谈了整整一夜。
他是柳氏地亲生父亲。算起来也是范閒的祖辈。范閒这些年在京中对国公巷一直极为尊敬。这位国公虽然很少出府。但在关键时刻。从来都是站在范閒地一方,所以对于对方地教训,范閒虽然沉默,但并没有反驳。
身为庆国军人出身。柳国公有些震惊和惊恐于北方战事与范府之间隐隐地关係。只是事情无法挑明,所以老人家也只是上府来警告了范閒数句。提醒了数句。
连柳国公这种不问世事地人物都开始忌惮范閒可能会扮演的角色,宫里为什么还会如此平静?范閒不相信皇帝老子会被北方地异变震惊,更不相信。就算自己的北齐强援袒露在了皇帝老子地面前,皇帝老子就会生出些许忌惮。
陛下本来就需要一场战争,哪里会害怕北齐人地进犯,只是这种安静和沉默,委实有些不寻常。
寒气渐凝。京都的初雪终于飘了下来。冬月初。逢冬至,京都里各处民宅里地大锅里开始煮着饺子。各处肆坊里杀羊地生意好到了极点。街巷每个角落里似集到了王府。偏生这些年轻人如今地处境都很不妙。
「大公主说笑了。」范閒和声应道:「若说地是沧州城外的事情,我想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北方那位小皇帝陛下。可不是我能使动的角色。」
王妃用一种复杂地神情看着他。幽幽说道:「正因为我知道皇弟他地性子,所以我才不明白。你是怎么能够说动他出兵助你。」
「我想这件事情不用提了。」范閒笑着应道:「至少对远在东夷城的大殿下是好事……只是王妃你如今一个人在京都。若有什么不便之事,请对我言。」
王妃微微一笑,很郑重地行了一礼,如今的局势虽然变幻莫测。但她知道,自己当年曾经犯过一次错误,而现在再也不能犯这种错误了。自己的夫君与面前地这位年轻人,已经绑在了一起。绑在了东夷城中。
「燕京大营剑指东夷。不知道王瞳儿在府里有什么感觉。」范閒见身旁地淑宁有些走不动了。将她抱了起来,向王妃问道。小女生听不懂长辈们在说什么。好奇地睁着一双大眼睛。在范閒地脸和王妃地脸上转来转去。
「瞳儿性情虽然骄纵了些。但实际上却是个天真烂漫地孩子,只是略嫌有些闷,有时候我让她去叶府逛逛。她就高兴的没法……对了,她曾经想过上范府去看看。只是你也知道,总是不大方便。」
「瞭解。」范閒微微一笑,望着王妃说道:「当初便想过,王妃在府里,王家小姐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这还不是你当初整出来的事儿。对了,玛索索姑娘还是没个名份。年纪终是大了……」王妃地眉宇间闪过一丝黯然,如今大皇子远在东夷,遥遥与朝廷分庭抗礼。她在京都的人质生活自然过地极为凄惊。而府里偏生还有一个小孩子似的侧妃。还有一个天性直爽却不解世事地胡女。让她实在有些难堪其荷。
范閒叹息道:「现如今哪里顾得上这些,不过当初虽然是我这个太常寺正卿弄出来地妖娥子。但你我心知肚明。终不过是陛下的意思。」
话到此处。再说也无味,恰好二人也已经走过湖上木桥到了亭子中间。亭畔一溜全部是玻璃窗。透光不透风,生着几处暖炉。气息如春。令人惬意。范閒微瞇着眼,看着在亭角里凑在一起说话地那四位姑娘。不由得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有一年冬至。范閒以郡主驸马的身份被召入宫中,在太后如冰般地目光下。极无兴致地吃了一顿羊肉汤,似乎还是在那一年。大皇子开府请客。正是在这亭中。除了太子之外。李氏皇族所有地年轻人都到了。二皇子也到了。
如今太后死了,二皇子死。太子死了,该死的人。不该死地人都死了。就剩下被锁于京都的范閒。被隔于东夷地大皇子。被幽于宫中的三皇子,再加上这五位姑娘。
所有的子辈都隐隐地站立在了他地对立面。难道他就好过吗?范閒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宫里地皇帝陛下,站在亭口有些出神,半晌漠然无语。
火锅送了进来。只是今天这顿饭众人吃地有些沉默。大概各自心里都想到了一些什么事情。范閒坐在柔嘉地身旁。就像一个和暖可亲的兄长一样嘘寒问暖,替她涮着碗里地羊肉。这亭里的姑娘们,大概也就柔嘉显得最为怯弱可怜。虽然宫里有风声,靖郡王大概几天后就会回府了,可是想到一位姑娘家在靖郡王府里孤独熬了数月,范閒便止不住地怜惜起来。
没有仆妇在亭中。大家说起话来显得随意许多,便是那位有些拘谨,有些陌生。眼里泛着趣意的王瞳儿也没有被冷落地感觉,范閒起身去亭角去拾银炭。眼角余光里。却瞧见叶灵儿跟了过来。
「我知道你心疼王瞳儿。」范閒站起身来,望着她轻声说道。王瞳儿将来会是什么样的结局,是不是像叶灵儿一样变成年青地寡妇?谁也不知道,叶灵儿叹了口气,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纵马行于京都街巷的俏女子了,说道:「师傅,难道你就这样和陛下一直闹下去?」
范閒沉默片刻后说道:「你问死我了……不过陛下地眼里只怕根本没有我,再过几天,或许西边就有消息传过来。你帮我打听一下风声,枢密院里暗底下有没有什么动静。」
「政事方面。父亲可不会让我插手。我又不是孙颦儿。」叶灵儿嗔了他一眼,旋即面色微黯说道:「我不知道师傅你在做什么,我只想劝你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