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点点头,凤眼之中闪过一抹杀意,冷笑道:「只要陛下动怒的原因是真的……户部的事情就可以查一查,范建这人,不能再留在户部了,不然范閒在江南掌内库,范建在京都掌国库,你将来地日子会很难过。」
太子颔首应道:「孩儿一直牢记父皇教诲,只做父皇愿意做的事情。」
皇后皱眉说道:「我待会儿去广信宫问问你姑姑的意思。」
骤闻长公主之名,太子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芒,马上却极好地遮掩了下去,迟疑说道:「这次还是请姑姑那边出面?」
皇后摇了摇头,冷笑说道:「她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再说了,如今陛下让她住进宫中,何尝不是存着就近监视地意思?人在深宫。她想和朝中那些大臣联繫可就不怎么方便,你父亲做事,虽然每每看似简单,但其实心思却妙地狠,这方面你要多学学……唉,你那姑姑,最近想怎么动弹,可着实不方便哩。」
这位名义上地国母叹息着,眼眉间却透着股掩之不去的幸灾乐祸味道,长公主在庆国的妇人间太过耀眼。一直隐隐都遮去了皇后的风采,叫她如何乐意?如今自己的丈夫对小姑子越看越不顺眼,虽然理智上皇后知道并不是什么好事,但感性上仍然忍不住感到了一丝快慰。
那个不要脸的小狐媚子!
……
……
「我只是去通知她一声。」皇后叹息着拍拍太子的肩膀,「你姑姑和老二的关係,你暂时要忍忍,不要再记得以前的事情。至于这次查户部亏空地事情,我会找人去做……放心吧。」
她的眉宇间涌起淡淡寒意:「虽然母后娘家已经被那些天杀的杀完了。但在朝中还是藏着些人的。至于范建……他调到国库那么多银子去江南,难道以为瞒得住天下人?难道以为瞒得过陛下?陛下就算再喜欢范閒。可也不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在他眼皮子底下!」
太子微惊,难怪户部亏空的如此厉害,原来范建的胆子竟然这么大!他这才知道母亲与姑姑早就抓住了户部的病根,难怪如此自信。
皇后微笑说道:「户部事后,天下又会太平几天,范閒也不可能再像如今这般蹦哒了。仔细想想。在陛下的心里,只要你不闹出格地事情,就算与那些人争上一争,他也只会当没看见,归根结底,你终究是太子。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太子叹息了一声:「历朝历代,或许也只有儿子这个太子当地最窝囊。」
皇后冷笑道:「史上不知道多少太子在即位前,活的比你还不如!怕什么?只要熬到登基的那日,有的是你扬眉吐气的时候。」
她接着冷冷说道:「母后之所以断定陛下依然一心想让你继位,自然有我的道理。」
太子惶急说道:「可是……老二虽然垮了。但老三下了江南,又一直被范閒带着。」
这是宫中最近暗中议论最多地一件事情。三皇子年纪轻轻却随着钦差大人下江南视事,名为学习,难道是要学习如何治国?于是三皇子的生母宜贵嫔便成了议论的中心地带,不过这位柳家的女子倒是一直沉默着,矜持自守着。
皇后瞪了太子一眼,咬牙说道:「连个黄口小儿都怕成这样,你有什么出息?」
太子闷闷不乐道:「儿子实在看不出来……父亲有您说的那个意思。」
「没那个意思,不早就废了你!」皇后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太子苦笑道:「或许,父亲就是在找一个机会吧。」
皇后摇了摇头,平静说道:「你错了,你比其他那几位兄弟……有最大地一椿长处,而你自己……却始终看不明白。」
太子诧异问道:「什么长处?」
皇后的面色平静之中带着一股凄寒,缓缓说道:「大皇子有东夷背景,二皇子生母淑贵妃在京中也颇有势力,三皇子生母宜贵嫔出身柳家,在京中更是大族,又有范閒以为倚仗……所有的皇子之中,就只有你……只有我们母子二人是孤家寡人,没有任何家族力量可以利用。」
「我与陛下毕竟是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夫妻。」皇后轻蔑笑道:「你那父亲什么都好,就是疑心病太重,这庆国大位要传下去,他当然怕李氏皇权旁落外戚……所以挑选继位之人,他一定不能接受那位继位之人身后站在过于庞大的家族势力。」
「所以老二不行,老三……更不行!」皇后寒寒地目光像两把刀一样着太子的心,「只有你……陛下让那老子杀了你母亲一系家族,一是为了那个万恶地女妖星,另一方面,何尝不是在为你日后清除障碍?」
「不要害怕,我的孩子。」她轻轻抚摸着太子冰凉地脸颊。叹息说道:「如果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不论陛下使出多少手段,其实也都是在促使你成长坚强起来,在很多年前,他就已经挑选了你,而他,从来不会怀疑他自己的选择。」
皇后吃吃神经质笑道:「哪怕他的选择本来就是错的。」
她忽而神色一厉,咬牙说道:「所以你听明白了吗?你能够有太子的位置,能够确保将来的位置……全是因为你的母族付出了三千多条性命!那是你的长辈,亲人!他们统统死了。用他们的血,他们地尸身,才给你铺就了这条通往御辇的道路!所以你一定要忍下去,直到忍到成功的那一天!」
皇宫之中飘着春风,可这春风,却是那般的寒冷,那般的令人不寒而栗。
太子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因为太后祖奶奶管后宫管的严厉。其实他也是最近几年才从母亲的嘴里,知道当初京都流血夜的真相。知道自己地外公亲舅全部死在那一次政治动乱之中。
原来……父皇是要除了自己身边的外戚……
他地心开始抽紧,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如果母亲的分析是对的,那么只要自己表现的足够沉稳,只要以后的天下不出什么大问题,那把龙椅终究……还是自己的!
庆国太子地目光渐渐坚硬起来。望着母亲重重地点了点头。
母子二人似乎都忘了对话当中曾经说的那句——太子继位的前提是不出大问题——而天下人皆知,不论是陈萍萍还是小范大人,都是最擅长从没有问题中发现大问题的阴刻狠厉人物。
宫与朝其实是两位一体的存在,经由皇帝这个不容忽视的角,两片权力场很完美和谐地统一在了一起。朝臣要巴结皇上,就要巴结宫中的贵人。宫中的贵人要将手伸出宫外,也就需要借助外面的朝臣为自己做事。
所谓利益集团,都是这么来的。
所以当皇帝在御书房针对户部亏空一事大发脾气地事情,经由无数个途径传到宫外之后,整个官场都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做官的最高宗旨就是。陛下不喜欢地事情,当官的就一定要赶紧跟上。哪怕站在皇帝对面的是太师这种传说中品级的人物,官员们依然要奋勇当先,不甘人后。
因为有皇帝的心情做指标,这种事情总是不会错的。
但这次宫中的消息与朝会上的反应,明显有了一个明显的时间差,众官员比往日更要沉稳与小心谨慎一些。
一来是因为,要查户部亏空,肯定不可避免地要牵涉到户部尚书范建,而谁都知道,范建此人老辣至极不说,而且与靖王爷关係莫逆,与陛下更有几分奶兄弟的情义。官员们不知道皇帝对范建究竟还存着什么情份。
官员们小心翼翼的第二个理由很简单——因为范建的儿子姓范名閒字安之,乃是监察院提司大人,如今行江南路全权钦差大人。
虽然人人都心知肚明,范閒乃是皇帝的私生子,但是……人人也都清楚,范閒的忠孝在整个庆国都是出了名的,不知道有多少故事在民间流传,比如宫中死不认父,年会拚死也要入范氏祠堂……
如果查到范尚书的头上,谁都不知道范閒会有什么反应。官员们只知道,二皇子曾经想过要利用一下范府的二少爷……结果触怒了范閒,被范閒用了无数狠招阴招,嚣张无比地将已经隐成大势的二皇子打的首尾两端,溃不成军,狼狈不堪。
最后范閒成功地把二皇子打到软禁回府……这个辉煌的战果,足以震慑绝大多数想政治投机的官员。
这位小范大人连二皇子都不在乎,更何况自己这些官员?
但来自宫中的压力越来越大了,而且各方面的消息也证实了,陛下确实有拿户部开刀的意思,这些天陛下不高兴的真正源头,也正是在户部。于是乎,蠢蠢欲动的官员们终于压住了性子开始回家写奏章。
在这些官员当中,有真心为国,希望朝廷撤查户部亏空一事的铮铮清臣。也有得了宫中贵人的授意,要借此事扳倒范家,玩招隔山打牛,让远在江南的范閒声败名裂的大臣。但更多的,还是长年在朝中揣摩圣意以便爬升的政治投机分子。
总之为了许多不同的理由,京都朝官们难得地统一了意见,要求朝廷彻查传闻中的户部亏空一事,要给天下子民一个交待,给陛下一个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