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料到,罢工不过一会儿时间,由坊外就衝来了无数兵士与监察院地密探,面对着兵器,二位主事的言语顿时没有了力量,乖乖地束手就擒,被押送到了这里,但一路他们依然有底气,心想自己这些人行事有分寸,你钦差大人也不好如何。
没料到,钦差大人做事没分寸。在人群里站了会儿,二位主事才知道,原来和自己一起密谋罢工地萧主事……竟然死了!
二位主事站在人群外,在坊内四处看着,终于在炉口边上发现了萧敬的尸首,那片血污与头颅霎时间震慑住了他们地心神,二人悲声哭嚎道:「萧大人……萧大人!」
身边儘是刀枪。所以不敢去炉边号丧,但他们依然抬起头来,用极怨毒的目光看了范閒一眼,知道自己今天大概是逃不过去了。
范閒没有看他们,只是微微偏头,听着单达的汇报,当知道丙坊一应如常,监察院三处的技师们已经全部接手,没有人敢趁乱作些什么,这才放下心来。而在这个时候。一名本应驻在府内的虎卫悄悄越过诸官,来到了范閒的身边,凑到他耳旁说道:「府里那位想出去逛逛。」
丙坊之所以重要,是因为那处负责生产军械船舶之类的要害物,如果那处地机密被洩,日后在战场之上,不知道庆国会多死多少年青人,范閒可不敢负这个责任,本来听着单达的禀报心头稍安,但听着虎卫的禀报。眉头又是皱了起来。
海棠化装成婢女跟着自己,可以瞒过官员,可以瞒过许多人,却瞒不过高达那双鹰一般的眼睛。虽然范閒发现自己犯了这个大错,但已经无法弥补了,好在启年小组暗中盯着,虎卫并没有向外面放出什么消息,这才让他稍安了些心,又开始疑惑起来。
但眼下并不是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虎卫所指的那位……自然就是海棠,看来那位村姑知道今天热闹。只怕是想趁机做些什么。
范閒平静说道:「不准出去,盯着,用一切方法,今天将她留在府里。」
七名虎卫对海棠,正是去年草甸之上的标准配置。范閒并不担心什么。而且一旦武力相向,海棠知道自己的决心。自然会安静下来。
处理完了自己的事情,范閒才将目光重新投注到场中,说道:「将这两个唆动闹事,对抗朝廷的罪人绑起来。」
早有兵士上前去将两位主事捆绑起来,司库们虽然面露骇怕与仇恨,却没有人敢上前帮手,一方面是暴力机器在前,另一方面是这些司库们这些年来将银子都挣饱了,委实再没有斗狠地勇气。钱越多的人,胆子越小,范閒将这件事情看的极明白。
「范大人!」
两位主事并未抵抗,有些麻木地任由军士将自己的双手缚住,但乙坊主事犹自幽幽盯着范閒的脸:「你要杀便杀!只是看你日后如何向朝廷交待?」
「是在威胁本官?」范閒笑了起来,「来之前儿的路上,我就曾经说过一句话……死了张屠夫,难道就要吃带毛猪?少了你们这些个小司库,难道本官就不会打理内库?」
乙坊主事惨声笑道:「是吗?我们确实小瞧了钦差大人您的决心,但您似乎也小瞧了这些不起眼的工坊!」
他最后那句话简直是用喊出来的一般,显然已经绝望,但更是有着变成鬼也要看范閒究竟如何将内库废掉的
狠念。
……
……
范閒看了苏文茂一眼,苏文茂从莲衣里取出另一张案宗,沉着一张脸,开始按照纸上写地名字,将一个一个人名念了出来。
「张三,李四,王八,龙九……」
随着这些龙套名字的一一念出,司库人群里的十几个人脸色顿时煞白了起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马上就要和甲坊的萧主事一样身首两段!有几个胆子小地双腿发抖,裤子上面竟是湿了一大片。
苏文茂厌恶地看了这些人一眼,不明白提司大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吞了一口唾沫后,黑着脸说道:「你们可以出来了,钦差大人赦你们无罪,明日便上书朝廷,替你们作保。」
无罪?还要上书朝廷?这些被点到名的司库们顿时傻了起来,本以为是地狱,谁知道是有清凉的泉水和七十二个处女的天堂!
在身周司库们不解疑惑猜忖嫉恨的目光中,这十几个司库痴痴傻傻地从人群里走了出来,走到了范閒地面前。噗的一声跪了下去,谢谢钦差大人,却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范閒满脸温和笑容,双手虚扶将这些司库们扶了起来,一面作态一面和声说道:「能够拿住三名主事的实在罪状,能够知晓司库之中竟有如此多地不法之事,全仗诸位大义灭亲。一心忠于朝廷,不然本官还真知道内库竟然乱成如此模样,也不知道今日竟然有人胆敢挑唆罢工闹事……诸位于国有功,本官自然不会亏待。」
坊间顿时哗然,原来这十几个司库竟然是内鬼!就连范閒身后的官员都傻了眼,心想钦差大人来内库不过三天,怎么就发展了这么多眼线,监察院密探之名,果然不是虚假。
而司库们知道被范閒请出去的十几个同僚,竟然在暗中出卖了自己。不由勃然大怒,虽不敢上前痛揍,却也是狠狠地骂了起来,污言秽语漫天飞舞,钻入了那些内奸们的耳朵里去。
那些内奸司库呢?本来是爱死了小范大人,这时候却是恨死了小范大人,不错,他们是暗中还了库银,也偷偷说了几句自己听说过地东西,可是……哪里有小范大人说地那么严重。这罢工的事情,自己也是昨天夜里才知道地,哪里有时间去禀报,至于萧主事和另外两位主事……天啦。自己只是想当根漂亮的墙头草,哪里敢得罪司库们的首领!
这些千夫所指的司库们面面相觑,欲哭无泪,就算范閒今日放了他们,可是今天当着众人面指实了自己的背叛无耻之举,自己日后怎么面对两百多名同僚?自己还怎么做人?
张三望着李四,王八看着龙九,用眼神悲哀地询问着:「您也内奸啦?」
「是啊。咱也内奸了。」
接下来范閒的话,又让坊里一片震惊。
「嗯,这十三位司库勇于揭发弊端,于国有功,本官决定。自今日起,他们便是三大坊的副主事。」范閒温和笑着问身边地副使。「马大人你看此议如何?」
副使马楷心里还记挂着内库究竟如何才能正常生产,心情十分郁闷,但听着这话,仍然是连连点头称是,内心深处对范閒大感佩服——这招,真是漂亮,亮明这些司库的奸细无耻嘴脸,日后治库用这些人当爪牙,不愁他们不服,这是人为的在司库当中划了一道鸿沟出来,今天这事儿如果能圆满收场,日后的司库们也再难以重新纠结成一起,成为一个可以与官员们对抗的阶层。
忽然有人冷笑了起来。
众人定睛一看,正是被捆着跪在地上的乙坊司库,只见他冷笑悲哀说道:「好一群无耻的小人……范大人,莫非你以为就靠这些傢伙,便能让内库运转如初?我不是要胁朝廷,但少了我们这些人脑中的东西,内库……只怕撑不了几天!」
这话一出,场间气氛又异样了起来,副使马楷想凑到范閒耳边求情,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而转运司官员中的信阳心腹,也开始明着为朝廷考虑,暗中替主事打气,纷纷向范閒进言,一切应以内库生产为重,杀了位萧主事,已经给足了对方教训。
范閒哪里会听这些话,只是盯着那名乙坊的主事,半晌没有说话。
那一双锐利清明地目光,竟是盯的乙坊主事再也承受不住,缓缓地低下了头。
而这个时候,范閒才怒声说道:「死到临头,还敢要胁朝廷……司库?撕了你的内裤蒙脸上看看,你颈子上长的究竟是脑袋还是屁股!」
钦差大人雷霆一怒,坊间鸦雀无声。
范閒扫了众司库一眼,不屑之中带着怜怒说道:「还真以为你们很出息?还以为这内库还是当年地叶家?不看看你们那点儿能耐,说旁人是无耻小人,你们呢?除了会贪银子,会偷材料变卖,会剋扣那些苦哈哈的工钱,会强占别人的老婆,你们还会做什么?无耻?你们要是有耻,就不会有今天这檔子事儿!」
他转身,对着乙坊主事大怒说道:「你很硬气啊,内库没你不行?那你告诉我,这些年的玻璃怎么越来越浑了?酒怎么淡的快生出个鸟来了!香水已经停产了十年,你找出法子来没有?」
「你当年也是叶家的伙计,老人儿。」范閒痛心疾首,对着那名主事破口骂道:「他妈地怎么堕落成这样了?我他妈地快气死了!」
坊间众人一凛,迟钝地大家这才想起,似乎有个流言——面前这位愤怒的钦差大人,是叶家的后人?他妈地,我他妈地?谁地妈妈会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