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2/2)

不过以范閒的身份地位,再加上他名义上在管教的三皇子,不论是明家还是江南路的众多官员,都没有胆量抢先去撩拔他。至于东夷城的云之澜那些人,他们本来就只是过来替明家撑腰的角色,谁想到范閒如此蛮不讲理地展开了赶犬行动。

一个神仙在人间居住,或许可以长久隐于市井,但一群神仙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完全遮掩住自己的行踪。常年没有人居住的彭氏庄园忽然多了些人居住。不论是一应粮食果蔬地采购,还是那些名贵日用品的进庄,落在杭州城有心人的眼中。都能猜到丝毫。

所以在十几天之后,范提司正在杭州地消息已经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江南路,但他躲在庄园之中避不见客。杭州知州上门一次,也被看门礼貌而坚决地否认了,所有人都知道了,范提司还在度假中,不想被人打扰。

不过众人也在猜测,范閒安静了这么久,究竟在准备什么呢?他安静着,官场江湖上的人们也只有被迫安静着。往江上大船送礼的人没有减少,明家人也极为恭顺地搬出了西湖边上另外几座宅院,生怕惊着提司大人的清净。

西湖边地庄园一片幽静,却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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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上飘来一叶扁舟,两位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正分坐舟首舟尾,中间搁着一方矮几,上面置着清淡果蔬与江南水酒。做派十分潇洒。

两个人正是易容之后的范閒与海棠,二人并未在脸上涂抹些麵粉之类的物事。只是由范閒巧手剔了些眉角,又用胶手略略将眉尾向上提了些,眉毛一变,两个人的模样顿时变了许多,如果不是熟悉的人,一定认不出他们来。

这时候小舟正缓行于西湖偏僻一角。今日小雨初歇后,湖上空气十分清新。

最近这些天。范閒时常与海棠泛舟湖上,一方面是喜爱这里的湖光山色,另一方面是范閒初习天一道地心法,依海棠所言,要时刻亲近自然,以天地之元气修復体内如滥柯一般的经脉。

说来也是玄妙,范閒修习天一道心法之后,不再雪山处蕴气,转由丹田,那些点滴蕴成的真气就像带着一抹清新的味道一般,在他的经脉管壁上缓缓滋润开来,润泽着干枯破损的经脉,身处西湖之上,亲近着自然美景,下有微凉湖水反映白云蓝天,侧有山下微疏山林初展青颜,心法修行果然快了不少。

范閒相信海棠姑娘说的有理,但知道更关键地原因在于,自己的真气循环比一般地武道修行者要多出一个,由体内体外循环往復的功夫,自己当年练的太多,以往只是用在攀岩之上,如今才知道,对于自己的心神与天地感应,大有好处。

他闭着眼睛,半躺在舟首,右手有意无意地搭在船舷之上,指尖与微荡的湖面似触非触,一抹淡淡然以至不可察觉的真气,从他地指尖缓缓溢出,与湖水一沾便又柔顺收回,流入他的体内,让指尖所向地湖水上震出细细波纹。

海棠轻轻划动着双桨,一双明亮若湖水般的眼睛,注意着范閒的指尖,她的眉头微微一皱,暗中嘆了一口气,心想面前这个年轻人的悟性与机缘真是世上少有,像眼下这幅场景,真气离体而回,沾染自然之息,明显已经是天一道心法第三层的现象,自己虽世称天才,但当初体悟到这种境界,也已经修习了五年之久,而范閒……这才十几天而已!

虽然范閒如今的境界比她初入门时高出不少,领悟能力也强了许多,但进境如此之快,还是令海棠感到了一丝不可思议与警惧,范閒如今身兼南北两大绝学,手中又握着极大的权力,偏在天下民间声望又佳,这样一个人,将来如果……走入了邪道,谁能来制他?

其实范閒在武道方面的悟性,远远不如海棠,而之所以修习天一道心法能如此顺利,一方面是海棠在一旁毫不藏私的传授,一方面却是范閒小时候的真气基础打的扎实,第三点就是先前提过的,范閒对于这种真气走了又回来的方式极为熟悉,他是一个吝啬的人,却凑巧迎合了天一道修行的方法。

似乎感觉到海棠在想些什么,范閒从冥想之中醒来,缓缓睁开双眼,似笑非笑望着海棠,说道:「不用担心,如果我真想毁约,你带到江南来的那个北齐人。我就不会让他接触那么多东西。」

在他与海棠的协议,或者准确说是范閒与北齐皇室地协议中,长公主垮台之后。内库往北方走私的货物依然不会减少,而且在质量与等级上都会有一个极大的提升,甚至包括某些严禁出境地货物,范閒都同意了北齐人的要求。

很妙的是。海棠带到江南来的那个北齐人,是北齐朝廷地一位官员,身为户部主事,却又兼着工部的司虞,当初还在兵部沉浮过一段时间,这位官员在仕途上一直没有起色,却是多材多能之人,能算帐。知晓兵器构造,更精通货物检验。海棠带着他来,负责与南庆内库的交易,实在是非常恰当的选择。

「我这人是很重承诺的。」范閒望着海棠说道:「当初在上京城里答应你们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

「我们也一样。」海棠微微一笑,鬆开桨柄,任由小舟无主横于湖面。说道:「你应该收到消息了,老师已经带着范家小姐离开了京都。」

不等范閒开口。她继续说道:「范思辙也已经开始逐步接手崔家留在我朝境内的产业,你应该知道,如果不是陛下点头,这些本来应该收入国库,而不会成为你的私产。」

范閒摇摇头说道:「崔家本来就是我大庆子民,就算他犯事被捉。当然也应该由我们大庆人接管。」

海棠不理会他地强辞夺理,继续说道:「而且我也依言将心法带给了你。协议第一部分的内容,我想我们双方都没有什么好挑剔的。」

范閒点点头,这是一个对双方都极有好处的买卖,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如此信任北齐人。海棠似乎也很不理解这一点,皱眉说道:「安之,你将妹妹与弟弟都送到了上京,不要说你是无意之举……这是为什么?」

范閒笑了笑,知道对方终于察觉到了什么问题,但是却不可能正面回答她,难道要自己告诉一个外国人说,自己很担心哪天皇帝陛下忽然要来一招大洗牌,所以要在这天下别的国度里留些后手?

他挥挥手说道:「这有什么,只要我们的协议继续履行下去,我相信不论是你,还是那位……小皇帝陛下,都会保护好我的家人。」

海棠眉头一挑,说道:「如果事情败露了,你怎么面对庆国上上下下地人?」

「面对?根本无颜以对。」范閒笑着说道:「我虽然不认为自己是卖国贼,但人们肯定会认为我是最大的庆奸。」

海棠笑了笑,无言以对其人地坦白痞子性情。范閒接着笑道:「再说,对于这个世界而言,我不介意做一位国际主义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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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国各地的祥瑞,是你做的手脚?」海棠低头问道。

范閒并没有否认,梧州沙州等地的事情,自然是监察院做出来的,至于钦天监观测到的景星庆云……不要忘记,前任钦天监是二皇子地人,已经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被监察院请去喝茶,直到今天为止都没有放出来,如今地钦天监,与范閒的关係颇堪捉摸。

他心里想着,北齐小皇帝在北边顶片叶子搞三白,我这边儿雪山上野兽少,但整个祥云出来,总也能压你一头,陛下来的密信里,明显对于自己的安排相当满意,字里行间透着股得意。

「庆国的皇帝陛下……」海棠斟酌了一下措辞:「这些年虽少出面,但世人皆知陛下天纵其才,尤其是这次老师收了你妹妹做关门弟子,难说他不会猜到什么。」

范閒点点头:「这些事本就瞒不得陛下,我身为臣子,也不会隐瞒,相关的事宜,我早就写了密奏呈上去了。」

海棠微感吃惊,说道:「你倒是光明磊落,哪有什么事是你不会说的?」

范閒皱了皱眉头,很认真地说道:「比如把内库的银子往自己家里搬,这种事情,当然不大好意思和陛下说。」

小舟之上再次陷入了沉静之中,湖水也再次沉静。范閒看着微有愁容的海棠,发现半年之后,这位姑娘家的心性似乎有了些小小的变化,许是初涉朝政之事,终究对于心境造成了些微影响。

面对着海棠,其实范閒有些隐隐不安,在去年至今日的这些相处的日子里,他禀承一字记之曰心的原则,在交往中尽量地坦露心怀,赤诚相待,甚至会说一些幼稚无比的话语,一方面是真地很珍惜海棠这个朋友,另一方面却是想从心出发影响到这位女子,获得一个强大的助力——出发点带着利益,这让他有些惭愧。

湖畔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范閒回头望去,只见一匹骏马在湖畔石道上疾驰而过,正大光明地驶到已经多日不曾有官员敢再次登门的彭氏庄院门口,一名有些面熟的官员翻身而下,怒意衝天地擂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