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觉得自己很愚蠢。」范閒看着身受重伤的肯恩,撑颌沉思着,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当没有和肖恩交手之前,对方是隻老虎,交手之后才发现,原来只是纸老虎,他在心里说着,母亲教育陈萍萍的话,果然很有道理。
他接着说道:「我明明是要杀你,结果辛苦安排了这么久,却在最后关头,变成了你的保镖。」这件事情的发展,确实非常荒唐。
肖恩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世事每多如此、如果不荒谬,也就不成为世事了。」
范閒笑了笑,说道:「不过杀死你的诱惑依然很大。」
「海棠是苦荷的学生,苦荷那个光头在北齐说话没有人敢不听。」肖恩淡谈说道:「既然她知道我是活着的,那你栽赃给镇外的那些死尸就说不过去,如果你这时候再杀我的话,那位言公子恐怕也很难活着回去。」
「你究竟心里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范閒静静看着他:「能够让苦荷都能撕下脸面来杀你。」
「一些老故事罢了。」
「当我们在草甸之上,讲到你心头的秘密时,就是那个时候她露出了形迹,现出了杀机。」范閒淡漠地看着他,轻声说道:「那个秘密看来果然很了不得,可以让一位九品上的强者心绪大乱。」
肖恩嘲笑望着他:「为什么你不认为她是准备要杀你?」
「我与她无仇无怨,她为什么要杀我?」范閒盯着肖恩的眼睛,似乎想从那双已经不再充斥着血腥味道的眼睛中,看着那个隐藏了许久的秘密。
「你错了。」肖恩温柔笑着说道,从监察院大牢里出来,一直绕环在他身体四周的阴寒味道也早已消失。
「看来苦荷很不希望你活着回到北齐。」
「不错,我之所以明知道是你设下的陷阱,还敢冒险出逃,就是因为我知道,到最后不论是北齐皇室,甚至是那些我从来没有见过面的长公主,都不会让我这么轻易地死去。你说的那位长公主或许是要利用我的生死,与虎儿达成某种协议。她毕竟年纪太小,不知道当年的一些秘密……」
肖恩继续说道:「更关键的,苦荷想让我闭嘴,所以他会抢在使团出国境之前来杀我……而你是一个很有好奇心的人,一定会想,究竟是什么样的秘密会惹得他来杀我。既然如此,你只好由一个狙杀我的人,变成保护我的人。」
范閒沉默着。
「你设局,我破局,最后我失败。但是我有最后的凭恃,我只要摆出最后那张牌,就可以让你舍不得杀我,明日入了国境,你更没有下手的机会,所以今次……是你输了。」肖恩面无表情,这位真正的老狐狸虽然实力早不如当年,但那个算计极为精准的大脑,却似平能够将所有人的人心都看得通透。
「你那张牌,我确实感兴趣,甚至比其他住何人都感兴趣。我承认这一点就足以让我暂时留你一条性命。」范閒似乎并不如何心灰意冷。反自微笑说道:「可是你没有逃出去,等到了上京,上杉虎也无法救你出来,那你依然要被北齐皇室关着,折磨着一直到老死为止,就等你说出那个秘密。」
肖恩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惶然,这位老人今日重伤之后,似乎连心防都弱了许多。
「是什么样的秘密呢?」范闹重复在草甸上的话语,「既然你连死都不怕,为什么不敢说出来,不要说什么事情比死更可怕,我根本不相信这种废话。」
肖恩似平此时才发现了范閒内心深处的那抹冷色调,微笑闭上了嘴。
范閒忽然闭目想了一想,伸手如风,从肖恩的脖颈上轻轻拈下那枚毒针。这枚针自从短杉林里扎进肖恩的穴道之后,便一直没有取出来。针尖缓缓离开肖恩的身体,老人忽然闷哼一声,脸上现很痛苦的神情,身上大大小小的几处伤。竟同时迸出血来!
「这枚针可以阻你的血脉运行,但实际上也是在帮你止血,拔出来后,大概只会数到二十几下,你就会因为流血过多而死亡。」范閒轻声说着,轻轻拈动针尖,「这是晚辈唯一自己修行的武器,所以一向极为用心。」
血从肖恩的身上淌了出来,打湿了他的衣裳,滴下了坐椅。老人的脸愈发苍白了,身上带的老人味越来越浓,似乎渐渐要转化成为死亡的味道。
但他依然紧闭着嘴。
……
滴嗒,滴嗒,不知道过了多久,范閒微微皱眉,手指如电般伸出,重新扎入了肖恩另一处穴道中,帮他止住了血,然后在半昏迷的肖恩鼻子处小心地抹上一道迷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