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吃掉最后一块乌梅酥,关潜连忙按住池宴礼还要点单的手,动作太急把自己噎着了,关潜饱涨着肚子又强喝了口桃汁。
“吃饱了?”池宴礼问。
关潜涨地直不起腰,卧在沙发里哼唧:“快撑死了,我的老天,池宴礼,您养猪呢这是。”
“是啊。”池宴礼忽然靠近,捏了捏关潜胳膊上的肉,“四年不归我管,养出来的肉都掉没了。”
“去你的。”关潜笑骂道,池宴礼看过去,只见关潜将眉一挤,眉间鼓出一小团肉来,颧弓抬起下眼睑,微微倾头拿眼一斜,原本有些寡淡的脸瞬间变得生动起来。
他轻轻拿开池宴礼的手,稀奇道:“蹬鼻子上脸的,嘴皮子怎么变得这么利索。”
池宴礼爱看关潜这满溢着人气的鲜活样,不由浅浅笑了一下:“跟你学的这不是。”
“诶嘿,”关潜坐起,托着脸将池宴礼上看下看,“可真不得了,你真是池宴礼么?我那么大一个高冷少爷哪去了,以前怎么不见你有这么多话。”
“是吗?”池宴礼收起笑,微微挑眉。
“那可不。”
关潜哥俩好地拍拍池宴礼的肩膀,池宴礼下意识低下头向关潜靠去,谁知关潜拍完就撤了手,留他一人悬着颈子。
池宴礼微不可见地掉了掉嘴角。
“走吧池宴礼,我下午还有课,回去睡一觉。”关潜扶着桌子站起来。
“真不过来和我一块住?”
关潜溜圆眼:“不是,您认真的啊?”
“咋没看出您这么亲民,放着单人间不住,非要感受多人寝是吧?”关潜觉得池宴礼有点毛病。
池宴礼压了压眼,他被关潜说得不大高兴:“不是跟我住一起,我帮你调来一处。”
“别别别,”关潜直摇手,“多少人盯着一处,我进阳明本来就很多人不满了,要是搬到一处,准得给唾沫淹死。”
“多嘴的人我会处理。”
“我的少爷啊。”关潜长叹一声。
池宴礼又勾下头。
很多人叫他少爷,在不同的时期,不同的人群,他该是听惯了这一称呼,但独独从关潜嘴里吐出来的这一声不一样。
关潜会把尾音拉长,最后一个字咬得含糊,听的人耳根子发软。关潜之前总是环住他的脖颈,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好笑又无奈地叫他“少爷”。
时间长了,叫习惯了,全然不觉生疏,反倒显得亲昵。池宴礼蛮爱听关潜这样叫他,关潜嘴上黏糊,对谁都能哥哥弟弟宝宝地叫,唯独这声“少爷”是独属于他的。
池宴礼等着,他再等关潜勾住他,熟稔地贴一贴他的额头,但关潜只是朝前走。
“我是想出名,但可不想出臭名,六处也没比一处差特别多,我住得挺舒服的,搬来搬去多麻烦。”
“你呀,我都不知道你是不懂还是完全不在乎,捂得了别人的嘴,管得了别人的心吗?老天爷,要知道以前可都没什么人讨厌我,就是进了阳明,才被人冷嘲热讽的。你瞧瞧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大家都讨厌特权。”
池宴礼慢慢跟上:“你不喜欢么?”
“我出格一回就够了。”关潜意味不明地答。
他伸了一个懒腰,衣摆被手臂带上,隐隐漏出一段腰:“你干嘛那么执着让我搬到一处?”
池宴礼垂下眼:“没有执着,顺便而已。”
“啧,”关潜耸耸肩,“真是特权发言啊。”
池宴礼带他吃饭的地方位于阳明的东南角,回去需要乘坐悬浮轨道。
关潜贴着窗,看到身下整洁的高楼。
顶级学府与普通地区的差异在此刻有了很直观的表现。
阳明四处连着悬浮轨道,但文滨州连地下轨道都没有。
而他身边坐着的,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头部贵族继承人,关潜忽而认识到这一点。
他看向池宴礼,池宴礼也疑惑地回望着他。
关潜觉得很奇妙,他唤了声:“池宴礼。”
“嗯?”
“真是……”关潜不自觉地咬住下唇。
池宴礼伸手,将唇瓣从齿下揉出:“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很神奇。”关潜朝他笑笑,“池宴礼,我们居然在这里重逢。”
所以人生从来没有什么固定的轨迹。
人生只有许多不经意。
那时他不会知道新结交的坏脾气朋友是与他身份悬殊的显贵,也不知道成绩平平没有什么特长的自己会进入阳明,更想不到会在阳明和池宴礼捡起往日那段混沌的友谊。
“真是不可思议啊。”关潜感叹。
“没什么不可思议的。”池宴礼说,“不在这里,我也会在其他的地方找到你。”
“哈哈哈怎么可能。”
“你不相信我有这个能力?”
关潜不语,只是摇了摇头。
池宴礼当然有能力,但这也取决于他想不想找。
而自己对于他,能配得上一个“想”字吗?
薄情的人似乎很爱塑造自己的深情,池宴礼或许不是故意的,但也夸大了他对关潜的在意。
关潜听到他那轻易的语气时就明白了。
如果不是他上了新闻进了阳明,那么他和池宴礼的故事永远不会有续集。
回忆被唤起,接着才开始想。若是他关潜已经在记忆中潜没再未翻起,你池宴礼还会想到什么?
池宴礼的生活没有非关潜不可,关潜亦是。
能在凭他的本事上不了的高级学府中上学很好,和旧友重逢也很好。
关潜的新人生是有意思的。
他不排斥这样的日子。
但如果。
那永远不会有结果的如果。
他更愿意回到普通的旧人生,没有阳明也没有池宴礼,他依旧在小小的文滨州,重复着简单的生活,每天的工作就是守在家中等父母回来吃饭。
旧人生早已天翻地覆,他无法回去,也无法若无其事地继续。
于是他选择开启翻天覆地的新人生,走一条与旧人生截然不同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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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我送你回去吗?”在一处下了轨道,池宴礼问关潜。
“才多远,”关潜笑道,“屁股没坐热就下车了,有什么好送的,你快回去吧,别给人看到我们俩在一块了。”
池宴礼皱眉:“你不想被人知道我们俩在一起?”
关潜表情古怪地敛下眼,觉着池宴礼这话听起来怪怪的,却又说不出怪在哪,他感觉到池宴礼降下来的情绪,但还是坚持说:“当然不想啊,上次在食堂就被人拍到了,我不喜欢被别人乱说。”
想了想又补充道:“毕竟不是在文滨州啦,这多少人盯着你呢,被人看到你天天和我在一块,不知道会造出什么谣,搞不准会有人说我上阳明是你暗中操作的呢。”
池宴礼闻言后沉沉看了关潜一眼。
关潜见他忽然摆出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心中大惊,捂着嘴低声问:“不是吧,难道真的是你搞的啊?”
“……我还没那么大的权利。”池宴礼有点无语。
“吓死我了,好啦我不跟你说了,车来了,我回去啦。”关潜摆摆手,小跑上了公交车。
池宴礼看着关潜的背影,将未说完的话颇为郁闷地吞了回去。
关潜将窗再打开些,倾过身子去找车下的池宴礼,池宴礼低着头,关潜不好意思喊他,刚想坐正身子,就看见池宴礼身子动了动,眼睛朝他的方向看来。
关潜很用力地朝他挥挥手,眯起眼睛笑了笑。
池宴礼也不自觉地勾了勾唇角,转身回去了。
关潜倚着窗沿,看着池宴礼的背影,心中还觉着不太真切。
明明几小时前还是尴尬的陌生人聚会,分别时竟又回到了当时混得热火朝天的状态。
关潜思索着变化的原因,排除各个因素之后,发现源头原来是自己。
他抵着下巴,手指揪起薄薄的皮肉。
当他表现得跟少年时一样时,池宴礼也会给出更自然更热情的回应,可当他的行为稍稍与从前偏离,池宴礼与他之间就有屏障成立。
池宴礼还停留在以前,不,他只想要关潜停留在以前。
关潜将眼睫垂下,为眼睛撑开遮风的伞檐。
风并没有游荡很久,随着公交车的停止一同消失。
公交车上的风离开了,奔驰而过的摩托却又卷起一阵风。
那车过得急,关潜想着心事反应又慢了半拍,一时都忘了自己站在路中间,反射性地闭上了眼。
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非常清晰地传入关潜的耳朵里,他听着愈来愈近的脚步声,懵懵睁开眼。
“哎呦。”
关潜痛呼,还没看清是谁就被来人弹了一下脑门。
“你傻啊,站路中间等着被撞是吧。”
“行人出事,车辆全责?”关潜听声就知道是商函,说话也有点肆无忌惮起来,“你手劲也太大了点,脑壳快给你弹裂了。”
“还全责,就你这智商,我看反被人讹去八万八。弹裂了更好,反正也不聪明,说不定以毒攻毒,还能给你开开灵智。”商函冷笑。
关潜瞪眼,张了张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任胸口漫上来一股气。
“哼!”他学商函,但不是冷哼,而是非常大声地从喉咙里吐出一声来。
“哼。”商函皮动肉不动地冷哼一声,又粗鲁地弹了弹关潜的脑袋,“还傻站这干嘛,回去啊。”
商函大踏步进了楼道,却没见关潜进来,又疑惑地出来,不耐道:“你干嘛呢。”
关潜立刻手指竖在唇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他瞅见商函下撇的嘴角,知道他又要说话,连忙小跑过去,压低了嗓,鬼鬼祟祟地说:“哎呀,你先进去啦,万一被他的人看到我跟你一块走不就完蛋了吗。”
商函盯着关潜,忽然冷冷笑了一下。
“关潜,我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他欺身压近。
“跟夏矜时可以,跟池宴礼可以,跟我就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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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潜一脸状况外,商函变脸变得太迅速,关潜还没找到商函生气的点,商函的逼问就已经落在了地上。
“不是,怎么了突然,跟他们俩又有什么关系?”关潜疑心商函被夏施与缠久了,也染上了疯病,要不好端端的,忽然扯到不相干的人身上干嘛。
他轻轻推了推商函的背,一边无语,一边还要侦查周围的环境,好在附近没有别人,关潜赶紧拐进楼道里:“进来再说,大庭广众的,影响多不好。”
走廊的灯不知道被谁关了,正午阳光直射,也没有光源从窗户斜照进来,大中午的,反倒显得幽暗。脚步声一轻一重地回响,关潜听着身后的声源,想及商函刚才阴郁的神情,猛地冒出一身鸡皮疙瘩,不敢再往前走了,生怕商函在后头给他当头一棒。关潜停住脚,等商函跟上来,才拉开些距离继续走。
商函斜了关潜一眼,又冷哼一声。
“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商函进来后又不说话,关潜只好主动开口。
“不是怕被人看到么,现在跟我说话又是几个意思?”商函冷笑。
关潜快被他无语死了,脸偏过去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大哥我真是服了你了,好好好,是我的错,大哥您屈尊降贵跟我待在一起,实在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小弟我认错,大哥您就别生气了啊。”关潜没来由吃商函一顿气,也攒了火,说起话来不由有些夹枪带棒。
但刚说完,关潜便后悔起来,惴惴不安地瞄了商函一眼,觉得为这点小事没必要说这么阴阳怪气的话,这事错在商函,但说完这番话,关潜自己先愧疚起来。
谁知商函沉下来的面色在听完关潜的话之后反而有些回春,关潜见他放软了的唇角,表情跟见了鬼似的。
“嗯,没有生气。”商函说。
关潜心中咯噔一下,没应话。
“没有生气的。”商函见关潜低着头,又认真说了一遍。
“哦哦。”关潜胡乱应了两声,没敢看他。
“但是不是很高兴,”商函继续说,“你躲我,说怕被夏施与知道你跟我接触会被报复。但是你也和夏矜时和池宴礼走得很近,他们俩不比我好多少吧。”
“夏矜时跟他哥一样脑子有毛病,夏家主母一直拿他当眼中钉,明里暗里的针对,你跟他搅和到一块可没什么好下场。”商函捋了一把头发,“至于池宴礼,想跟他攀亲的一直不少,他又出了名的难接近,你跟他走那么近,看看招不招人眼红。”
“你可不要自作多情,以为我多在意你和谁来往,我只是很不爽,怎么,跟他们不需要避嫌,跟我就要?我比起他们来更不像正常人吗?”商函把眼一眯,眼神又尖锐起来。
“你正常,你最正常。”关潜连忙说,“他们我也躲啊,这不是因为他们不正常所以躲不开吗,我只能跟你这种正常人成功交流嘛。”
商函满意地哼了一声。
关潜擦擦额头不存在的汗,内心犯着嘀咕。
他看商函也不太正常,大概情商全拿去换智商了,真是听不出来好赖话。
“夏矜时肯定没什么好心思,你注意点吧,别叫他拿枪使去惹人恨。倒是池宴礼,你怎么跟他认识的?”
“初中同学,以前关系还行。”
商函有些惊讶地挑挑眉:“你还挺不简单。”
“是因为太简单,所以对你们来说才不简单吧。”
一起拿出校园卡,右侧的附着的照片对比明显。
“你们成长在金玉里,见惯了明珠,自己也是明珠,我这颗普普通通的石头滚进来,怎么会不显眼呢。”
关潜不太在意地笑了笑:“我来阳明见世面,也让你们这群没见过普通人的公子小姐们见见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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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潜弯着身子,不太有精神地靠在栏杆边,中午没睡饱,人还犯着困,但又不得不挣扎着爬起来上课。体育课放在室外,早秋微凉的风配上微暖的日光,催重了关潜的睡意,周围人声叽喳,不算清净,关潜眯着眼,竟也半昏了过去。
睫毛传来异物感,关潜惊醒,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大庭广众下睡着了。眼皮子胶得紧,刚睁开,什么也看不清,眼底全是雪花斑。对面一声轻笑,关潜心里一咯噔,没听出是谁站在他面前。
关潜索性将眼闭了,装模作样地揉眼睛,对面没了动静,关潜还没试探地睁开眼呢,鼻尖就被人掐住了,手劲一点不轻,指尖向下滑了滑,连带着鼻翼一块夹住,关潜气都进不来了,慌慌忙忙将眼打开,夏矜时那高挺的鼻尖都快戳进他眼睛里了,关潜又给吓了一跳,头朝后倒去,结结实实地砸到钢丝网上,夏矜时这才松开手。
关潜张开嘴,痛地直吸气,舌尖隐在齿间,随着吐气时的动作露出一小段卡在上下齿中,夏矜时看着那截软肉收回,目光移开,翘着唇角看关潜的滑稽样。
“你干嘛。”关潜有点起床气,被夏矜时这么没边界地闹了一通,心头窜起火,质问的话才说两个字,睡糊涂的脑袋忽然清醒了,看着夏矜时笑意未达的眼,最后一个字愣是拖长了,尾音颤颤巍巍,甩得很轻,听起来跟撒娇似的。
夏矜时捧着脸,微笑着向他眨眨眼,没有说话。
眨什么眨,眼睛大了不起啊,眼睛大,进的沙子也大,让你眨个够。关潜腹诽。
“集合了,我们过去吧。”夏矜时过来挽关潜。
同学全在操场上,关潜不想跟夏矜时在大庭广众下这么亲密,但又不敢反抗他,扭捏着,瞅着陆陆续续向操场中心走去的人流,想到去晚了更是引人注意,也顾不得其他了,反过来扣住夏矜时的臂弯,带着他往前冲去。
夏矜时跟着关潜的步子,他走得着急,几乎是在小跑,夏矜时眼睫下垂,盯着他乌黑的发旋,任由关潜带着自己走,偶尔步子大了,大腿擦过大腿,夏矜时刻意落后两步错开些身子,臂弯被扣得疼了,便加快步伐,大腿又顶上了关潜的大腿。
关潜皱眉,腿部传来的摩擦感一阵一阵的,弄得人发痒,他只当夏矜时在犯病,不做理会,只是往前走。
靠近集合点时,关潜故意踩脱了自己的鞋带,手臂顺势抽了出来,蹲下身来慢吞吞地系鞋带。
夏矜时冷眼看着关潜拙劣的演技,看他装作自然地站起身,自以为不着形迹地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当关潜的眼珠又开始乱转,夏矜时便知道他又要找些一戳就破的烂借口远离他身边了。夏矜时心中冷笑,看不惯关潜这幅避他如蛇蝎的模样,但偏偏又爱看他受气后憋屈的赔笑样,比起其他甩脸子的人要好玩多了。
趁着关潜扭头,夏矜时捻脚,把另一只鞋带也给扯落出来,等关潜回过头,他便蹲下身,手指捡起鞋带:“潜潜,真是粗心呀,这边也松了呢。”
纤长的手指微动,打了一个漂亮的结,夏矜时垂首,只看得见后脑勺的情景下,关潜竟将他幻视成了池宴礼。鞋带系好,夏矜时抬首,露出张全部五官都染着笑的娇俏的脸,关潜才恍然意识到他刚刚做了什么。
“你们大家族出身的都喜欢帮人系鞋带?”关潜脱口而出。
“嗯?”夏矜时抚上关潜的脸,“还有谁吗?”
关潜这才惊觉失言,支支吾吾,把话头掩了过去。
夏矜时微抬眼,不用多想都猜到了是谁,他不再追问,但心中还是有些惊异,看关潜的眼神也深了几分,本来以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小玩具,不想还跟池宴礼有关系,看起来甚至关系匪浅。
“潜潜还真是不简单。”夏矜时轻笑。
关潜听着耳熟,尬笑两声,脑中浮出商函的脸。好嘛,前两天商函才说了一样的话,这世族的孩子都搁一块培训的吧,除了长相百花齐放,这说的话做的事跟复制粘贴似的。
对商函的回复自然不可能对夏矜时说,关潜装作没听见,眼神飘走:“啊,要上课了,我先过去了啊。”
夏矜时上前重新揽住关潜,下手绝对带了个人感情,关潜疼的呀,忍住没叫,瘪下嘴,嘴唇抿成屋顶形状。
“潜潜急什么,咱们一起上课的呀,怎么,难道跟我一起上课你不开心?”夏矜时两指点在关潜的颊边,手指往外撑,人工点出一个微笑的弧度。
“哈哈,开心,太开心了,我开心得都要晕过去了。”关潜发自真心地苦笑。
老天,你让我晕过去吧!关潜呐喊。
晕过去起码有顿好睡,跟夏矜时在一块只是心累。
关潜生无可恋地被夏矜时拽着走,来到人群中,周围或明或暗的目光让他如坐针毡。关潜回放着商函的话,心中惴惴不安,生怕夏矜时惹出祸来,将自己也牵连进去。
好在老师很快组织起队伍,关潜个子比夏矜时矮,两人分布在队伍的两端,看不见夏矜时,关潜才算松了口气。
一七七的个子,放在外头其实不算很矮,但偏偏他们班和表演系一块上课,表演系的男生全部一八零以上,站他们旁边,自然衬的关潜矮小。而预科班里除了关潜外都是什么家庭条件,打小就控着营养干预身高,基因再不济,也没有低于一七五的。
女孩子的身高差异就比较大了,毕竟女孩优点太多,身高如何完全不影响,男性基因先天就比女性差,身高再上不去,连观赏的价值都没有。
关潜耳朵听着老师说话,眼神却不知道飞到哪去,跟着众人转起身子,热身运动做得敷衍。
前排的女孩却是做得认真,转体运动转来半个身子,关潜眨眼,看见张有些熟悉的脸。
注意到关潜的目光,女孩礼貌地笑了一下。
关潜羞赫地垂下眼,不好意思地抿抿唇。
是陈百华,她竟然记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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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动状态下,机体的耗氧量增加,刺激大脑进入兴奋状态,分泌会使人产生欣快感的多巴胺。
关潜猜测兴奋的交感神经刺激释放的肾上腺激素引导他去想了与肾相关的二两事,看着表演系舒展香汗淋漓的身体的俊男美女们,再偷偷瞄瞄同班同学的反应,关潜在他们毫不掩饰的观赏物品一般的眼神当中怀疑起了混班上课的真实目的。
“瞧,那位挺正的。”边上男生吹了声下流的口哨。
“要说正点,谁比得过夏矜时啊。”
“你喜欢男人?不是,你不是才换了女朋友么。”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男人那点瘾起来了,管你是男是女是人是鬼。没碰过男的吧,啧,我跟你说,那些男的真是骚的要命,跟他们搞真怕出事。”
“你弄过他?”
“你别提了,看看过过眼瘾便是,可别打他的心思,手段阴得很。”那人压低声音,“我之前约过他,他答应了,然后你猜怎么着,骗我把衣服全脱光了,手还没摸上,我爸就闯了进来,他一看见我爸,前下还发骚的脸瞬间变了,哭得那叫一个厉害,硬说我强暴他,害我被我爸关了一个月禁闭,抽脱了一层皮。”
“我爸那段时间去别的州视察,怎么会突然捉我,肯定是他搞得鬼。我真服了,不愿意就不愿意,我又不强来,非得搞这一套,跟那位一样有病,反正你离他远点,别上赶着招惹他,虽然是个私生子,到底还是夏家人,咱们惹不起。”
有关夏矜时的事点到为止,多的也不会在这里多言,两人换了其他话题,关潜听了一耳朵,不动声色地撤回身,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位置。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夏矜时,对方站在中心位置,左腿后点,肌肉线条漂亮清晰,粉白的脸被热意蒸红,荡着春意似的,像初夏含苞的荷花。不用与人交谈时,夏矜时面上表情便不做伪装,露出冷漠的本色来,俏的脸,冷的情,再配上一滴顺着下颌落下的热的汗,关潜不合时宜地咽咽口水,这样的夏矜时更劲,更能引起人的一些欲望。
关潜很多时候都觉得夏矜时不要装出那副亲近人的样会更惹人喜欢,安安静静地坐那,不笑不说话不扭身子,冷冷清清一抬眼,能叫人酥掉半边身子,那一眼要淡、要轻、要空无一物,孤独感脆弱感通通堆积上来,准叫人捂着心口,巴巴唤一声“我的小心肝”。
而夏矜时本来也就是这样的,但要更阴、更毒一些,稍稍掩一点,关潜相信会有大把大把的人争着宠他、疼他、爱他。
夏矜时会不知道么?还是知道了什么,才要装成现在这幅带点病的轻浮样?
两年前,夏矜时十六岁,参演了一部电影,名字叫做《无情道》。
影视剧里早被看厌的白衣穿在他身上却格外出尘,身条还未抽得像现在这样挺拔,少年气更重,清清亮亮一双眼,相信天道有情,满腹凌云志,以天下为己任。
可是天若有情天亦老,少年侠客碎了道心,渺渺云海间,原本清清亮亮的眼滚落出清清亮亮的泪,翻进云海里,化成人间的一场雨。
鹤也似,松也似,兰也似。
关潜隔着一方光屏,竟也同时和他流下泪来。
那时关潜已经看了很多夏矜时的剪辑片段,一时间都没认出里面芝兰玉树的人是夏矜时。他一出场,关潜便愣住了,他呆呆地想,这事夏矜时么?
白靴踏月,衣袂翻飞,先是疏离的唇稍,而后露出张冷俏的脸。关潜又想,是了,这才是夏矜时。
那满面满身都挂着廉价的装出来的风情的,那关潜一直以来见到的反而不是夏矜时,那是夏矜时想让别人看见的夏矜时。
《无情道》是夏矜时的处女作,但后来,他再也没演过相似的角色,再也没演过相同水平的剧本。后来的夏矜时演得全是些从事灰色产业的供人意淫的玩物,镜头前的衣服被越剥越少,亲热戏越来越多,风光霁月全不见了,只剩下风月。
长臂一展,夏矜时做了个完美的点翻,上衣卷上去,露出一小节劲瘦的腰身,白皙紧致,比屏幕里更漂亮。夏矜时把抖落的发捋到鬓边,注意到关潜的目光,将卧蚕拱起了,轻佻地朝他眨了眨眼。
“你们关系很好?”耳边响起一道柔和的女声,关潜猝不及防,肩吓得耸了一下。
陈百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身后,关潜摸摸鼻子,含糊道:“夏矜时对谁都这样吧。”
“哈哈,倒也是,但他好像格外喜欢你一点。”陈百华点点下巴。
“这种‘喜欢‘可不是什么好事。”关潜垮下脸,有点头疼地揉揉额角。
“他这人蛮奇怪的吧,”陈百华说,说完,她掩住口,轻轻“啊”了一声,“不好意思,我不该随意评价别人的。”
“哪里是评价,明明就是陈述。”毕竟与陈百华不熟,关潜忍了忍,把更多的吐槽憋了起来。
陈百华忍俊不禁,笑完后才轻轻敲了敲脑袋,正色道:“哎呀,差点把正事忘了,关潜,可以给我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吗?组员我都有加的,方便联系。”
陈百华一过来,夏矜时就注意到了,离得远听不清在说什么,但看关潜满面春风,夏矜时眯眯眼,心里不是很痛快。
待陈百华离开,夏矜时这边也结束了训练,他不紧不慢地向关潜走去。关潜浑然不觉,一双眼盯着陈百华的背影,嘴唇翘成一弯小月牙。夏矜时心情不爽利,连假笑都要挂不住了,嘴角倾斜着,存了坏心,故意拔高了点声,隔着距离喊了声“潜潜”。
关潜身子一抖,惊恐地回过头,夏矜时本就打眼,如今站在中央喊这么一嗓子,大部分人都朝他看去,夏矜时顶着目光,悠哉悠哉地跑到关潜身边,亲昵地挽过他的手,温热的身子贴上,娇蛮道:“潜潜,你看什么呢,都没在看我,原来我在你眼里这么没有吸引力吗?”
“哎呦宝宝,哪能呢,这不是你太耀眼,看久了眼睛受不了,我这等凡夫俗子实在无福消受嘛。”关潜尬笑两声,抽不出身,好歹将身子背过去,不让别人看清他的脸。
“又在胡说了,”夏矜时一吊眼,也不拿着嗓子了,懒洋洋道,“看不出来你跟陈百华还挺熟。”
“诶,没到这份上。”关潜早也习惯了夏矜时夸大事实的嘴,随口说,“那肯定比不上咱俩熟。”
哨声响起,上课了就不用和夏矜时虚与委蛇,“解脱”两字差点没写在关潜脸上。关潜欢快道:“上课了啊,过去了。”
夏矜时哪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面上却更显欣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