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节(2/2)

她陪了他十年。

看着他从一个年轻俊美的郎君,变成深沉威严的帝王,看着他血腥镇压所有不服他之人,看他励精图治,勤勉为政,改革吏治,兴修水利,开拓海洋,远征北疆,收服西域,攻打南诏,将大周的领土扩大了将近一倍……

他的头发渐渐地染上霜白。

不过三十出头,头发已经白了大半。

褚映玉每每看到他黑发上夹杂的银丝,便心酸不已。

不仅是他过于勤勉,将所有的时间都放在政事上,也因他其实并不想活,每一天都是煎熬。

褚映玉很担心他哪天就倒下了。

可是当他成为这天下之主时,他越发的孤独,每晚独自一人坐在偌大的宫殿里,批复着仿佛永远都批不完的奏折,处理不完的公务,生生累倒在案上。

而陪着他的,只有一个冰冷的牌位。

后宫空置,大臣们一再上谏奏请皇上选秀,填充后宫,延续血脉。

然而他皆置之不理。

皇帝有兵权,手段强势而冷酷,只要他不想做的事,没人能逼他,让他改变主意。

直到最后,那些大臣们都已经放弃了。

褚映玉见那些大臣绝望的样子,也暗暗担忧。

就在这时,苏媃回来了,和她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道士。

褚映玉一眼就认出苏媃带回来的道士是孤鸿子。

因为孤鸿子和她第一次见到时的模样没什么变化, 仍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男生女相,唇红齿白, 一身洗得发白的道袍,透着几分风仙道骨。

褚映玉围着孤鸿子飘了飘,很是惊讶。

如果是刚见那会儿,得知孤鸿子已经将近四十, 仍是一副二十来岁的青年模样,她会觉得他驻颜有术。

然而现在他应该都已经五十好几,再驻颜有术, 也做不到如此罢?

褚映玉若有所悟,直觉苏媃将孤鸿子带过来并不简单。

难道他又避开她的牌位, 做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对此褚映玉是十分郁闷的,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瞒什么, 她都死了, 还有什么是她不能看的?

突然, 她想起这十年来,经常被请进皇宫里的那些奇人异士,他们都被安排在西苑那边, 听说派重兵把守, 寻常人不能轻易靠近。

因那些人从未在自己面前出现过, 是以褚映玉并不怎么关注他们。

孤鸿子也算是奇人异士中的一个吧?

光看他五十多岁还能维持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模样,也挺神异的。

孤鸿子上前拜见帝王, 神色恭敬。

他虽是方外之人, 面对人间帝王时, 也不能超脱,该有的礼还是有的, 这是他的聪明之处,从不自持身份。

皇帝并不语,只是盯着他。

如此过了将近半刻钟,他缓缓开口,“朕欲见……故人,你可有…法子?”

他的声音依然不如寻常人那般流畅自然,然而语气明显变得更沉重威严,让人不由自主地忽略了那种不自然的钝锉感。

褚映玉却完全愣住了。

故人?他的故人是谁?是她,还是皇后?或者两者都有。

他想要见她们?

突然间,她想到自己的重生,想到陆玄愔的重生。

褚映玉曾以为这是上天怜悯,让他们重活一次,弥补前世的遗憾。

难道……并非如此?

听到皇帝的话,孤鸿子久久沉默。

虽然他没有回答,但在场的人都能感觉到他的为难和无言的拒绝。

皇帝也没催他,那双黑得不见光亮的眼睛森冷地盯着他,眼里仍是一直未曾沉寂的癫狂和执拗。

纵使过了十年,他仍是那个陆玄愔。

他已经疯了,疯得彻底。

能让他坚持下来的,不过是一个微小的奢望,奢望能以神异的力量扭转乾坤,欲见故人。

好半晌,孤鸿子道:“如此必要改天换日,颠倒乾坤,有违天和,需付出极大的代价……还望圣人三思。”

“朕不惧!”

孤鸿子心中不忍,劝道:“圣人万金之体,万民敬仰,四夷俱服,乃大周难得的贤明之君,以圣人之功德,天地铭记,应百世无忧,圣人又何必如此执着此世?”

皇帝冷冷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坚定地说:“朕,只要、此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