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1/2)

去拜访玛蒂的路上,埃德蒙不止一次两次注意到约瑟夫从车内后视镜向迪恩投去快速的一瞥。然后约瑟夫的余光终于瞄到埃德蒙微微侧向他的脸。

“怎么?”

“没什么。”埃德蒙耸肩,把脸转回车前方。

窗外阴雨绵绵,雨刮器在车前窗做圆弧摆动。雨水在车窗上汇聚成珠,在重力的作用下蜿蜒成一道水痕。等他们到达目的地时,雨突然下大,俨然变成倾盆大雨。

他们谁都没想到带伞,除了迪恩。约瑟夫刚要开门下车,左肩头出现一把伞。胃里涌上一股暖意,他越过肩膀笑着谢绝了迪恩的好意,打开门踩着水花跑到屋檐下。埃德蒙在那里等着他们,约瑟夫读不懂他脸上的神情。迪恩收起伞时抖落了一些水珠在他们的鞋面上,约瑟夫用手梳过头发,敲响了大门。

没等几分钟便有人来应门,穿着居家服的女主人在门后询问地看着他们。

“呃,嗨,我是苏尔亚的朋友。”约瑟夫把他对老妇的胡扯又用在玛蒂身上。她看起来将信将疑,尽管约瑟夫脸上的笑容如此真诚。

“我弟弟在联邦工作。”玛蒂可以就此结束对话,让他们离开,但她看似改变了主意。“你们要进来吗?”

“好的,谢谢。”他们跟在玛蒂身后走过玄关,进入起居室,在沙发上落座。房子有两层,约瑟夫能看到旋转楼梯通向二楼,楼梯旁的墙面上挂了几张照片,是玛蒂对着镜头笑,玛蒂被抓拍,玛蒂在看风景,都是比现在更年轻的玛蒂。同时,他还注意到了其他东西。

“我去换件衣服,你们请自便。”玛蒂说完往楼上走去,直到拖鞋与地面的提拉声不能被听见,约瑟夫站起来绕过茶几,走到楼梯口。

“有发现?”埃德蒙站到约瑟夫身旁,和他一起端详墙面。

“看。”约瑟夫抚上墙面的一处,那儿的颜色比周围更深,呈现一个长方体状,“这儿曾经也挂了照片,还有这里。”他将手移到另一块深色区域。再看整面墙,有好几个照片悬挂后留下的印记,他若有所思地皱起眉,“为什么要取下这些照片?”

*****

玛蒂匆匆走进卧室并关上门,从梳妆台里拿出一部手机输入快捷号码,那也是这部手机里仅存的号码。十几秒后她挂断电话,大概又过了五分钟,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显示出一串数字。

“先生,我是玛蒂。”

“玛蒂。你弟弟如何了?”

“依旧不是特别乐观,但感谢您的关照,我相信他会好起来的。”玛蒂受伤地揪住睡衣的领口又松开。

“如果有需要尽管开口。那么现在,你要带给我什么消息呢?”

电话那端的声音低沉威严,虽然慷慨地许诺玛蒂给予帮助,她仍然对他充满敬意和畏惧。“您曾说过,如果有任何人来调查苏尔亚便需要向您汇报。刚刚来了三个男人,自称是苏尔亚同学。”

电话那端安静了一会,男人的声音复又出现。“我给你发了两张照片,你看看是不是他们。”

玛蒂点开发到她手机上的照片,一张是金发碧眼的男人,另一张则是黑发碧眼的男人,诚然是他们。

玛蒂结束通话换上便服后走向另一间客房,一个半裸的男子应了门。

“穿上衣服,去后门,有事交给你办。”

“可能是些老照片。”埃德蒙说,“也有可能是她父母的照片,呃,触景生情啥的。”

“也许。”约瑟夫将视线从墙面上移开,在起居室四下搜寻。“你们有没有发现到处都没有……”

“你们在看我的照片。”玛蒂蓦然出现在楼梯口,打断他所要说的。

“呃,嗯。拍的很漂亮。我是说,你很漂亮。”约瑟夫抬起头对上玛蒂略带羞涩的笑容。

“谢谢。”玛蒂笑着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喝咖啡吗?”

男人们坐回沙发里,玛蒂在茶几上放下托盘,将咖啡杯递到他们面前。随后她在空着的沙发里坐下。

“我从没听苏尔亚提起过你们。”玛蒂开口道。

“男孩子通常不向家里人聊起学校里的事。”

“哦,是的,我也是如此。”

“即便我们的父母会想知道我们这一天做了什么。”

“他们想多了解他们的孩子。”

“是的。”约瑟夫喝了一口咖啡,速溶的,苦涩且没有咖啡豆的醇香。事实上,他并不享受也不喜欢这种口感,“抱歉,有奶油吗?”

“我去拿给你。”玛蒂离开了一会,拿着奶油回到沙发里。

“谢谢。”约瑟夫搅动咖啡勺,将漂浮在上层的奶油混入深咖中。“既然苏尔亚不在,等雨小些我们就会离开。”

“哦,没事,你们大可留下吃午餐,尝尝我的手艺,你们会喜欢的。”

“恭敬不如从命。”约瑟夫缓缓摩擦杯壁,“你知道苏尔亚在从事什么工作吗?”

“上一次我们联系的时候,他说他在一家进出口贸易公司工作。”

“进出口贸易?哦,我没想到他会干这个。”约瑟夫一脸“噢,上帝”的表情,“我有点惊讶。呃,他在上学期间不善于与人交际,实话说,他都没几个朋友,他总是沉默寡言。”

玛蒂点头附议。“我也这么认为,但是他做到了。”

约瑟夫直直地看进玛蒂眼里,抿嘴一笑。“我还记得大二的时候,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可只是小心翼翼地看着她,都不敢去和她说:‘嘿,我能请你喝一杯咖啡吗?’”

“确实,他不善于沟通,但当他专注于某件事时是非常认真的,他在学着改变。”

“我们都在挑战自我。”约瑟夫越过举起的咖啡杯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他的朋友们。

玛蒂看了看男人们杯中已被喝掉一半的咖啡。“咖啡,再来点吗?”

“不用了,谢谢。”埃德蒙礼貌地谢绝。

玛蒂抬起左臂看手表。“时间正好。”她扫过男人们的脸,扬起嘴角,“是时候做午饭了。”

约瑟夫不明所以地警觉起来,他还未来得及与埃德蒙和迪恩交换眼神,一阵剧烈的晕眩袭来。视线渐渐变得模糊,他试图从沙发里站起来却只是跪倒在地上。

迪恩立马意识到咖啡有问题,一个箭步冲到玛蒂面前,掐住她的喉咙。不受药物影响的变种人可以轻而易举地掐死玛蒂。被掐住要害的女人没有半点惊恐,反而挤出一个胜利的笑容。“我总是有备无患。”

迪恩跌倒时听到约瑟夫从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呼喊。一个男人走到玛蒂身旁,得意地举起手中的注射器。变种人躺在地板上无法动弹一丝一毫,那一针强效麻醉剂扎进他的脊柱里,虽不能使他昏迷,但能让他光是动一下指头就花上所有力气。他尽可能地转动眼珠,想确认约瑟夫的状态。又是一阵沉闷的人体与地板的碰撞声,是埃德蒙倒下了。

“你早就知道了。”约瑟夫用力眨眼,试图保持最后一丝清醒。

“你也知道了,不是吗。只是晚了一步。”

约瑟夫怒视玛蒂志得意满的笑容,扣紧茶几的手指颤抖着无力地松开。在他跌入意识的深渊时,除了祈祷迪恩不要出事外别无他想。

约瑟夫从混沌中醒来,。

“好的。”迪恩深深地看了眼金发之人,再次移动他的骑士侵入敌方领地。

变种人的波澜不惊使约瑟夫愤怒,又让他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愚蠢和可笑,周遭的一切简直都和狗屎一样。“我累了,我要去睡一觉。”他忽然站起来,离开前又补充了一句,“毕竟我宿醉了一场。”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蹩脚的借口,约瑟夫走在楼梯上想到,他起来还没一小时。

在用眼部镭射把天花板盯穿前,约瑟夫坐起身,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打算动身去接艾比盖尔。但有人比他更上心,他走到门口时只来得及看见汽车的尾翼。

晚上八点,约瑟夫喷上古龙水,寻思着要去酒吧放纵。他发誓,他绝不是去借酒消愁,也不是去寻求一场激烈的性爱来麻痹自己,只是单纯地去喝点小酒。正如他昨天说的,没有什么是时间和酒解决不了的,现在,他需要酒精。

绮莉几乎是在车子一启动时便察觉到了约瑟夫在情绪上的低落和伤心——通过识别面部表情,一路上喋喋不休地安慰他,给他放轻柔的音乐,甚至给他讲励志的故事。最终,为了他已经满负荷的大脑和交通安全考虑,绮莉如恋人般温柔的声音在他点击确定后戛然而止。

约瑟夫需要烈酒,显然地,今晚他将独自入睡。如果幸运女神眷顾他,他将一夜无梦,他希望如此,然而最近拜访他的总是厄运小姐。

事实上,他哪儿都没去,仅在酒吧门口停留了一会——也许是宿醉后的恶心头痛感还未完全消去,然后踩下气门,打着方向盘,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晃悠。当他终于停下来时,发现自己到了帕斯顿大桥。

约瑟夫打开双跳灯,在车里坐了几分钟后站到悬索桥的护栏前,夜晚凉爽的海风将他混沌的脑袋吹醒了些,他终于可以静下来回想今天,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后悔吗,他和迪恩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吗?也许迪恩可以,但他做不到。他做不到看着迪恩的脸却不去想象他对他微笑的样子,他做不到与迪恩同坐一张沙发却不去拉近他们的距离,他做不到明明有那么多话想说给迪恩听却只能腐烂在肚子里,他做不到像迪恩那样若无其事地继续下棋。但他不后悔,大概,他终究会迈出这一步,而悲痛从来是相同的。

这不是他,“是个大麻烦。”

堡垒安保,是联邦最大也是最强的安保公司,没有之一。安保人员大多是参加过实战的退伍军人,是在枪林弹雨中和敌人厮杀存活下来的精英。因为单兵素质极高,团体行动缜密有序,且有数量可观的武器,被称作联邦非官方陆军。虽然他们身手再强也没有变种人的速度和力量,但双拳难敌四手,还是得尽量避免正面冲突。

“喔~,看,是苏珊娜。”埃德蒙小声惊呼,用肩膀推了推约瑟夫。

苏珊娜·普林斯特,当下全联邦最炙手可热的歌手,她穿了一件简单的白t和牛仔裤。

“苏珊娜是现在最火的歌手,埃德蒙是她的粉丝。”约瑟夫凑近迪恩,轻声解释。

埃德蒙紧接着说道,“只是粉丝,艾比盖尔也喜欢她的歌。”

“我知道了。”约瑟夫摇头晃脑的回应。

“他在70年后依旧被人们铭记。”迪恩说道。

“他?谁。”埃德蒙看着苏珊娜和她身后仅跟着的一名助理,恍然大悟,“哦,你说她的助理吗?”

得到迪恩肯定的眼神,埃德蒙继续说道,“我回去得查查他的资料,现在就买他的专辑,过几年就和黄金一样值钱了。”

为了不引起安保的怀疑,他们假装是外国人,不认识通用语,像个无头苍蝇般在各个楼层和角落转悠。这其中有一部分是真的,他们的确像个无头苍蝇。

“好了,伙计们,我们这样是找不到机房的。”在一条走廊的尽头,他们停住了脚步。

“这家医院从图纸设计到工程施工都严格保密,我找不到任何施工图纸。”埃德蒙摇头轻叹。

“会有办法的。”

约瑟夫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行人和车辆。说实话,他也没有对策,但这是他们唯一能调查下去的线索,无论如何他都要揪出谋杀他父母的幕后黑手,所以必须找到办法,必须。

一只手圈住男人紧绷的上臂,轻柔地捏了捏。约瑟夫感激地看向迪恩,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自己没事。

约瑟夫又看向窗外,街道对面发生了一起车祸,这在大多汽车都由人工智能驾驶的当下并不常见。不过车祸马上会被处理好,两辆车的人工智能会根据各自的行车记录迅速认定事故责任并交叉比对,接下来就是保险公司的事情了。

行车记录!约瑟夫湛蓝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光亮,他的手指在空气中划动,略带激动地说,“监控室。”

“监控室?”

“监控室一定有机房的监控画面。”

“聪明!一般监控画面下会备注监控位置。”埃德蒙拍了下约瑟夫的肩头,正要夸赞他的聪明才智,又突然想到什么般顿住,带着惊讶和疑问重复道,“监控室?就是有带枪的安保把守,能把我们送进大牢或者送去我祖母那里的监控室?”

约瑟夫抬起一边眉毛,“就是这样,总不能找人问‘你知道机房在哪吗?’。”

埃德蒙觉得约瑟夫简直是疯了,但是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办法,“好吧。那另一个问题,我们又要怎么找到监控室呢?”

“找人问。”

——“我们假装是夫妻,有个五岁的女儿走丢了,希望通过监控来找到她。”——

约瑟夫和埃德蒙焦急地小跑到护士站前,棕发男人神情不安地开口寻求帮助,“不好意思,我们找不到我们的女儿了,可以帮我们找找吗?”

“对不起,我就去倒了杯水她就不见了,我真的很对不起,我们得快点找到她。”金发男人紧紧拽着身边男人的手腕,身体好似承受不住一般倚靠在桌子上。

“先生们,冷静下来,不用担心,这里是威尔逊皇家医院,你们的女儿不会出任何事情。”护士对医院的安保充满自信,对于小孩走丢也是屡见不鲜,平静地做着记录,“请问你们女儿的名字叫什么?”

“黛西,黛西·莫里森。”

“请问是在哪里分开的呢?”

“在前面左转,心电图室门口。”

埃德蒙搂住约瑟夫,一边轻柔地拍着他的背脊安抚,一边对护士说道,“就在一年前,我们的女儿在圣瓦罗兰剧院走失。”他顿住,看了眼瑟缩的约瑟夫,继续说道,“被绑架,所以卡尔他现在有些情绪崩溃。”

“我们希望能够调取监控,看看她是不是被人带走了。”约瑟夫一只手揪着心房,另一只手半蒙着脸,俨然一副“无论是谁,快来个人帮帮他”的脆弱不堪的模样。

“亲爱的,冷静下来,黛西只是走散了。”埃德蒙紧了紧搂住约瑟夫的手臂,对护士说道,“对,我们希望看下监控。”

“先生们,我非常理解你们焦急的心情,但是,对不起,监控只有警察能调取。”面对男人们的慌张,护士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们没权利向他们调取监控。”

“是的。”蓝宝石般的眼里透出狡黠,“你说过我适合去当演员。”——

约瑟夫猛地抓住护士的手,姣好的面孔皱到一起,放大的瞳孔里满是惊恐和慌张,抓住她的手冰冷而又颤抖,“求你了,我等不到警察过来,她肯定又被绑架了,我不能…,求你了。”

埃德蒙扶住约瑟夫摇摇欲坠的身体,焦急地对护士说,“他的ptsd发作了,拜托,让我们看一下监控,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护士也被约瑟夫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吓到,连忙带着他们往监控室走去。

——埃德蒙看着约瑟夫蹲在一个女孩身边,做了几个鬼脸把她逗的哈哈大笑,接着他转身离开,没一会,女孩也朝着走廊的另一边蹦跳着走远。

“你认识那个小女孩?”

“不认识,但她是我们的女儿了。”——

在护士的带领下,他们顺利地进入了监控室。在她说明来意后,负责监控的安保人员配合地调取了半个小时前,心电图室附近的图像。

“看,卡尔,没人带走黛西,她只是自己走开了。”埃德蒙一边假装安抚惶恐不安的约瑟夫,一边快速地在十几个监控画面中寻找机房的图像。

“哦,感谢上帝。”约瑟夫双手交叉在胸前,做了个祷告的手势,哽咽的声音中充满了感激,仿佛他们真的有个叫黛西的女儿走失了。

安保人员又查看了更远处的两个监控,告诉他们可以去那附近找找。从监控室出来,广播中正在播放寻人启事,他们对视一眼,显然他们没料到那位护士如此上心。

“你去告诉那位护士我们找到黛西了。”约瑟夫转动眼眸,接着说道,“我再去找个黛西。”

埃德蒙按照约瑟夫说的,给护士指了个方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约瑟夫蹲在一个小孩面前,男人的背影几乎遮住了小孩,只能隐约看到披肩的长发和胖乎乎的手臂。

广播停止了,埃德蒙暗暗松气,来到约瑟夫面前,金发男人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七彩糖果,正唬弄小孩呢。

“她还在看吗?”约瑟夫问道。

“没在看了,哦,等等,她又看过来了。”埃德蒙朝护士台的方向微笑着点头,“好了,她走开了。”

“我们走吧。”

两人离开没一会,女孩的妈妈从一旁的房间走了出来,看到女孩手中的糖果,好奇地问,“宝贝,你从哪里得到这个糖果的呀?”

女孩指了指长长的走廊,“一个金色头发的漂亮叔叔给我的。”

约瑟夫和埃德蒙回到和迪恩分开的位置,一直留在原地待命的男人关心地问道,“你们怎么样?”

“找到机房的位置了。”

三人沿着医院的指示牌找到机房所在的房间,果然不远处有堡垒的人看守。

他们隐蔽在一个转角处,埃德蒙双手抱胸,轻叹,“所以,接下来怎么办?”

约瑟夫知道迪恩可以迅速地敲晕安保,但这必然会导致行动暴露,之后的调查就会变得很困难。

“有人过来了。”

同样穿着堡垒制服的男人走向监控室,从兜里掏出一支烟递给对方,两人交谈了几句,一起往另一边的方向走去。

约瑟夫看了眼手表,碎裂的表盘下是早已停滞的指针,他咂了砸嘴,转头问埃德蒙,“现在几点?”

“下午四点。”

过了一会,后来的安保人员站到了机房门口。

“下午四点是他们交班的时间,我猜他们刚才是去吸烟了,我们有…“

埃德蒙看了眼手表,接上约瑟夫的话说道,“2分钟的时间。”

次日上午七点五十,三人等待在机房左侧,一个隐蔽的角落里。

昨日他们连夜制定了作战计划。极其注重用户隐私的威尔逊皇家医院,它的机房必定是单门出入,且没有窗户。按照获得的情报以及劳动法对工作时间的要求,医院的安保应该是三班倒,他们得在早上八点进入机房,在下午四点出去。而且他们必须在安保交班的两分钟内进入机房,并且到达机房内监控拍不到的盲区——根据埃德蒙在监控室看到的机房画面,门口有一个监控,能拍到大半个机房。

“我上次做这种事情还是在大学,半夜偷偷溜进机房把微分方程和离散数学从f改成a。”埃德蒙轻声说道。

约瑟夫挑起一边眉毛,“哦~你就是这样毕业的?”

“当然不是。”埃德蒙用最小的声音表达他强烈的反驳,接着他的声音变得微弱,“可能,我当时热衷于和其他黑客一起攻破各种号称全球最强的防火墙。”

“我大学时热衷于模拟飞船在行星带中穿梭和脱离星球引力逃生,但是…”约瑟夫给了埃德蒙一个得意的笑容,“我各科都是a。”

“哦!乔,你现在是在人身攻击吗?”

“甜心,我只是想说,我很聪明。”

在约瑟夫和埃德蒙你一言我一语的打闹下,紧张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人来了。”迪恩的一句话又让另外两个男人的神经紧绷起来。

不出所料,其中一人掏出烟递给另一个,结伴进入吸烟室。

趁他们吸烟的间隙,三人轻声而又迅速地进入监控室,并隐蔽到监控找不到的区域。

约瑟夫和埃德蒙靠着身后的服务器,小心翼翼地喘气,紧绷的神经还未放松下来。变种人走到他们前方,身体微微弓起,做好了攻击准备。

“其实我刚刚突然想到,我们怎么确定监控室那边也在这个时间交班,以及他们交班时也会一起去吸烟。”埃德蒙一针见血地指出。

约瑟夫确实没想到这茬,“我们会知道的。”

时间好似突然走得很慢,他们几乎不敢用力呼吸,直到过去两分钟、三分钟,周围安静到没有任何响动,约瑟夫和埃德蒙终于把胸腔里那口气呼了出来。

事不宜迟,埃德蒙马上接入服务器的端口,在此之前,他插了一个芯片,防止被人发现他们正在通过服务器直接查阅数据库。

约瑟夫和迪恩分别站在他的两侧,随着黑客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一个个窗口被打开,一条条数据被计算机以极快的速度的扫过,大概只用了两分钟时间,埃德蒙便找到了苏尔亚的信息。

当苏尔亚的照片显示在屏幕上时,约瑟夫就知道他们找对了,照片里的男人正和玛蒂摆在桌上的那个一摸一样。

看到一览无余支付流水,约瑟夫和埃德蒙相视一笑,他们终于获得一点有用的信息了。

由于他们要在这里等上八个小时,埃德蒙顺手查起了在三年内给苏尔亚支付了上千万医疗费用的“星云公司”。

这家公司主要从事网络游戏的开发和销售,创始人叫斯考特·布朗,另外还有2名股东。公司从成立初到至今未有过融资。埃德蒙又查了几款公司名下的游戏,相较于时下最火热的全息网游,这些益智类游戏显得过于单薄,没什么人气,自然也不可能为公司带来上千万的收益。

又是一无所获,约瑟夫暗暗想,这条线索几乎没有查下去的必要了,利用这家公司转账的人才是关键,所以这个斯考特,绝对不是他们要找的人,而且这个人,会如之前他们查过的所有人一样,有圈子、有社交、有过往,是一个合理的存在。果然,他的猜测也都被埃德蒙一一证实。

埃德蒙表示回去之后他会继续调查斯考特和其他几个股东,在这种危险的环境和紧张的气氛下,他实在不能深入地思考。

约瑟夫拍拍他的肩膀,背靠着服务器坐到地上。他已经连续27个小时没有睡觉了。机房里适宜的温度,昏暗的灯光,机器运转的沙沙声如白噪音般催人入睡。如铅般承重的眼皮不受控制的缓缓阖上,又猛地睁开,约瑟夫甩了甩头,试图保持清醒。

埃德蒙在他身旁坐下,他也连轴转了两天,和约瑟夫一样困得不行。

眼前一排排的服务器扭曲成s型,闪动的红点和绿点成线状向外发散然后模糊。约瑟夫用力睁大眼睛,但这并不能驱散困意,他的头越来越重。

“睡吧。”男人温柔地声音在耳边响起,又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会守着你。”

当脑袋枕到一个柔软的物体,约瑟夫便安心地睡着了。

他迷迷糊糊醒来时,埃德蒙已经醒来并又在敲击键盘了。他转头看到迪恩紧挨着他坐着,并且在他后颈下伸出了一条胳膊,给他当枕头。

他听到埃德蒙发出戏谑地声音,“我的脖子好酸啊,乔,你的脖子还好吗?”他顿了顿,似乎真的在等他回答,接着又说,“哦,你的脖子当然很好,因为有人给你当了三个小时的枕头。”他又转向迪恩,“我猜你的手臂肯定已经麻了。”

“谢谢。”约瑟夫朝迪恩说。如果埃德蒙不在,他可能会用其他方式表达他的谢意,比如一个吻。

“好了,男孩,把你黏在他身上的眼睛挪开,我很确信他收到你诚意满满的谢意了。”埃德蒙特地加重了“诚意满满”这几个字。

约瑟夫把“黏在迪恩身上的眼睛”挪开,转向另一边,“你有新的发现吗?”

“没有,我只是在打发剩下的两个小时。”

就如进来时这般顺利,他们在第二轮交班时也毫发无损地离开了。回程的路上刚好够上艾比盖尔下班的时间,他们顺道接上了她。

艾比盖尔一上车就感到今天肯定发生了什么事,这大概就是律师的直觉。“你们三个怎么一起来接我?”

“我们三个…”埃德蒙从后视镜看了看约瑟夫,后者接着说道,“我们三个…去买了衣服。“

“衣服呢?”艾比盖尔左看右看。

“衣服…衣服当然在后备箱了!”约瑟夫哈哈笑了两下。

艾比盖尔用一根手指戳了戳埃德蒙的肩膀,回头朝迪恩笑了笑,又拿手指指了指约瑟夫,“你们如果有好玩的事情不带我,我一定打爆你的头。”

约瑟夫嚎叫,“为什么是我的头!”

安静下来后,他把视线从艾比盖尔胸前的怀表投向窗外飞速向后划过的绿化带。他会跟艾比盖尔说明一切,但不是现在。

晚饭过后,他们看了会新闻便早早上楼了。约瑟夫很累也很困,但昨晚的翻云覆雨让他意犹未尽,所以他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他看不穿迪恩是否跟他有一样的想法,他如往常一样,靠在床的一侧看书。

约瑟夫猛喝了一口咖啡后把杯子放到桌上,他从床尾开始慢慢爬到迪恩上方,两条腿分开跪坐在他小腹上,抽走他手中的书本举在两人中间。

“接下来,你是要继续啃这本书呢…”约瑟夫故意拉长尾音,“还是啃我呢。”

男人的瞳孔收缩,颜色变深,最重要的是,他屁股下面的柔软微微隆起,他知道他成功了。不等迪恩有所反应,他伸手抱住对方的头,把两片嘴唇贴到一起。他闭上眼,享受着迪恩的舌头在他口中横冲直撞,然后…

他醒了。他回忆起昨晚,压着迪恩亲着亲着就睡着了。

金色的阳光透过纱帘洒落在男人轮廓分明的侧脸上,约瑟夫伸出手指,从他的眉心,沿着高挺的鼻梁徐徐地向下描摹,最后停留在柔软的唇瓣上反复摩擦。

因为晨勃,他下面硬的很。他挪动屁股,将勃起贴上身边人的大腿外侧,一边用力地上下蹭动,一边试图将手指挤入温热的口腔中。手腕突然被抓住,阻止了手指顶开牙齿的动作。

“嗨,你醒了。”约瑟夫的下半身仍在不停地动作。

迪恩的阴茎也因为晨勃挺立着,但他没有选择和约瑟夫搅到一起,而是准备下床。约瑟夫感到诧异,连忙搂住他的腰,翻身坐上他的腹部。

“怎么了,你不要解决一下这个吗?我是指,你可以用我的屁股来解决。”约瑟夫沉下屁股,在他的勃起上打转。

迪恩的眼神晦暗,裤子里的那根也在约瑟夫的努力下越来越硬,但他还是按住了约瑟夫的腰。“今天还有很多事情,戴维斯先生一会要过来。”

“拜托,埃德蒙得先送艾比去上班,至少九点才到。”约瑟夫眯起眼,撇过床头的手机,“我们还有一个小时。来嘛。”

迪恩的喉结上下滚动,但他还是没有放开禁锢住约瑟夫的手。

约瑟夫眼巴巴地看着他,“可是我真的很难受,帮帮我。”

迪恩重重地叹气,从内裤里拿出约瑟夫的老二,用宽大的手掌握住,上下撸动起来。

“操,好爽。”约瑟夫的身体向后倾斜,修长的脖颈仰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他隔着内裤在小迪恩的顶端上下摆动,天知道他多想要这个大家伙进到他的屁股里,然而它的主人不愿意。他能感觉出来,迪恩不要他绝不是因为那个蹩脚的理由,但是,管他呢,享受当下。

约瑟夫把小迪恩从紧绷到要死的内裤中解放出来,和自己的贴到一起,双手圈住它们撸动。他们的阴囊互相撞击,阴茎互相摩擦,眼前淫靡的场景让约瑟夫快要感官过载,尤其当迪恩把手覆盖上他的,帮他加快撸动速度时,他没两下就射了。接着迪恩继续撸了十几下,也射了出来。

埃德蒙给他们带来早餐时,约瑟夫正洗漱好从楼梯上下来。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询问早餐是什么。

“培根卷饼。”埃德蒙又问道,“有好消息了?”

“嗯?没有”

“那你怎么这么开心?”

“有吗?”约瑟夫笑嘻嘻地走下最后一级台阶。

“非常。”

“可能,是有一件好事。”约瑟夫回头看了看上面台阶的男人。

埃德蒙锐利地望向迪恩,后者竟然避开了他的视线,他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他看了看约瑟夫,又看了看迪恩,又将目光移回到约瑟夫,最后看向桌子上的早餐,无奈地说,“来吃饭吧。”

埃德蒙给他们冲了两杯咖啡,约瑟夫那杯没有像往日那样加奶和加糖。

约瑟夫的脸皱到一起,“好苦,埃德蒙,你没加糖吗?”

埃德蒙幽幽地撇过迪恩,“以后还有更苦的在等你。”

“你今天怪怪的。”约瑟夫把他那杯沿着桌面推给迪恩,拿过一个卷饼,边吃边问,“有什么进展吗?”

埃德蒙摇摇头,他彻查了斯考特和他的合伙人们,甚至查到了他们有几条狗和几只猫。“他们都很普通,像大街上的随便哪个人一样。”

约瑟夫料到会这样,“吃完饭,我们去那个公司看看。”

路上,在埃德蒙第六次看向车内后视镜时,他忍不住开口,“乔,你知道这是辆自动驾驶的汽车,我几乎不需要集中注意力在前方道路上的吧?”

“嗯,我相信伊莎有很出色的驾驶水平。”

“是的,库克先生,我的自动驾驶等级是最高的五级。”伊莎温柔而又平淡的声音在头顶出现。

约瑟夫向埃德蒙投去一个“我说嘛”的表情。后者无力地扶额,“那请把你的手从迪恩腿上拿开,哦,我更正一下,是腿间!”他几乎要尖叫起来。

星云公司拥有一整栋写字楼,他们本想进大楼内部探探,却被告知要么以员工身份刷卡进入,要么以访客身份提供预约记录进入。显然,他们两者都没有,所以他们只能坐在车里监视进出大楼的人群。

他们非常后悔开埃德蒙的车来,哪个白痴会开一辆超级跑车——还是高调的蓝色涂装,来监视呢。是的,他们是。现在他们在监视的同时,还得尽可能隐蔽自己。

在盯着进进出出——大多是进入——的人群两个多小时后,埃德蒙率先指出关键问题,“我们在监视什么?”

车内沉默了一会,约瑟夫开口,“任何可疑的事物。“

“可疑指的是?“

“我不知道。”他在埃德蒙抛出下一个疑问之前继续说,“我们没有其他线索了,不是吗。”

从外部看,星云公司就像它周围的其他写字楼一样正常。没有穿着制服或者带着墨镜的可疑人物进出,都是些打扮精致的高级白领。

既然公司看不出疑点,那么就从人身上找问题。

他们提早结束了今天的监视。到家后,迪恩先下了车,约瑟夫则被埃德蒙叫住。在确认迪恩关上车门离开后,他开门见山道,“你们上床了。”

“是的。”约瑟夫大方承认。他无需对此遮掩,埃德蒙几乎知道他既往的全部情人。

“哦,上帝!”埃德蒙举手双手在空气中抓了抓,“我有时候真想敲开你的脑瓜,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约瑟夫不解,“你干嘛生气,你开始对我的情事感兴趣了?”

“我不管你和女人、男人、外国人还是动物搞到一起…”

约瑟夫认真地打断他,“我不搞动物!”

埃德蒙翻了个白眼,“无所谓,这不是重点。”他回头朝向约瑟夫,挥舞着双手,“重点是你和迪恩,他都算不上外星人,我们和他不是一个宇宙的。”

男人的眼神迅速暗淡,“我知道。”

埃德蒙后悔把话说的太明白,但他不得不这么做,“你知道他不会…不能为你留下。”

“嗯。”约瑟夫的双手紧紧掐住大腿,“我忍不住。我会梦到另一个宇宙的自己,那个我,也爱上了迪恩。我想,我可能就是没办法不爱上他。”

埃德蒙伸出手打断。“等等,什么这个宇宙那个宇宙的?”

“你还记得我们去调查苏尔亚那次吗?我和你说我一直受噩梦困扰。”

“记得,你说有个人死了让你很痛苦。“

“准确的说,是另一个宇宙的我,死亡的人是他那个宇宙的迪恩,我在梦中能共感他的悲痛和绝望。“

埃德蒙维持住上一刻的姿势,瞳孔放大,露出不可置信的惊愕。“你看我说的对不对,你梦到的不是由神经元活动呈现的思维表现,而是在平行宇宙中真实发生的事情?“

“没错。”

埃德蒙的手在空中杂乱的比划,嘴唇蠕动了好一会才说出话来。“不会真那么邪乎吧?”

“怎么了?”

“你记得当时我还说梦到和你父母在院子里烧烤?”约瑟夫点头后,他继续说道:“我后来又梦见了几次。我们一起去野营、滑雪,还给你过了二十岁的生日。你说这些都是另一个我们的生活?”

“可能性很大。就像反季的大雪,巨量的海洋垃圾,不止迪恩的宇宙,我们和其他几个宇宙也产生了某种程度的联结。”

“哇哦,那真是…”埃德蒙一时语塞,“不是什么好事。”

约瑟夫苦笑。“这真不公平,你见到了我父母,我却见不到。”

“抱歉。”埃德蒙向后伸长手臂,轻捏他的膝盖。“他们非常爱你,以你为豪。”

约瑟夫拍了拍他的手背。“谢谢。”

“我和艾比都很在乎你,别让自己受伤了。”

从车上下来后,约瑟夫耷拉着脑袋走向房子,直到迪恩叫住他,他才发现男人一直在门口等他。约瑟夫立刻牵扯出一个虚假而又完美的笑容,“嘿,你在门口等我呢。”

“你们说了些什么。”他们并肩走进屋里。

“没什么…一些艾比的事情。”

落日的余晖斜照在草坪,院落里远离屋子的一角,原来茂盛的野黄花在即将来临的九月中慢慢凋谢。

次日,他们在公司上班前蹲点,分别监视公司的三名股东,约瑟夫负责斯考特。斯考特早上九点进入公司,十一点离开,随即他也驱车跟着离开了。

他跟随斯考特来到四英里外的公司,根据大楼外立面上大大的公司名,他上网粗略地查询了一下。

这是家主营游戏发行的企业,主要代理小游戏,知名度一般。他继续简单地搜索了公司创始人,上过几次访谈,出席过几次联合活动。约瑟夫摇摇头,这不像是斯考特的接头人。

他在车里等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斯考特才从大楼出来。他在街边的智能贩卖机买了一份热狗,吃完后在车里睡起了午觉。肚子咕咕作响,约瑟夫想到他早上应该吃完那个能把他祖母的牙崩断的面包。

午后的阳光让他的眼睛感到酸涩,他闭上眼再次睁开时已经过去半小时,还好没有错过斯考特的行程。紧接着他又跟着来到另一家发行公司,同样是一无所获。

接到艾德蒙电话时,他正在街边买披萨的同时牢牢地盯着斯考特停在路边的车。

“你那边怎么样?”电话那头传来声音。

“他上午见了两个发行商,我查过了,没什么特别的,现在他正停在路边。”约瑟夫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一只手捧着咖啡,另一只往嘴里送煎饼,“你那边呢?”

“我和迪恩还在一起,他们两个从早上进去后没再出来。”

约瑟夫大口嚼着煎饼,声音含糊不清,“我想我这边也不会有所发现了,他应该还是在等发行商…等等,有人过来了,这人好像哪里见过,我等会联系你。”

他急忙坐进车里并启动,但对方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斯考特开启了隐私模式,车窗慢慢变黑直至看不见,阻断了约瑟夫的视线,也打消了他想拍照的想法。

后来的男人仅在车里待了五分钟,约瑟夫没有再跟着斯考特离开,而是悄悄地跟着男人穿过一个街道,走进一条窄巷。

男人的身影在转角处消失,约瑟夫快步跟上,小心翼翼地在墙后探出脑袋。

突然银光闪过,一把利刃迎面而来,他迅速后退并下意识地抬起胳膊阻挡,却还是被刺中。男人没再继续攻击,在他转身跑开的瞬间,约瑟夫来不及多想,紧追其后。

男人的身手很矫健,放在平时约瑟夫也不一定能追上他,更何况他的手臂还血流不止。追了五个街区后,他还是追丢了。

他弯着腰在原地喘气,鲜血不住地沿着手指滴落,此时他才感到剧烈的疼痛袭来。鲜血不断地从刀口涌出,加上用尽全力的奔跑,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拨打紧急电话后,他将自己靠到墙上,脱下衣服压住伤口。

埃德蒙一定会骂死他的。他想。

埃德蒙和迪恩神色慌张地赶到医院时,约瑟夫已经缝好伤口,正和护士有说有笑。

埃德蒙翻了个白眼,对迪恩说,“看来他没多大问题。”

约瑟夫用好的那只手臂朝他们招手。等他们走近时,护士向他们说明和嘱咐。“他的伤口不算很深,但是听他说。”她扭头对约瑟夫说道,“库克先生,不许再剧烈运动了。”接着她又回头继续,“他在被小偷捅伤后还追了好几里,导致血液循环加快流血过多。之后好好休养几天就行了。一周后过来换药。”

“谢啦,凯瑟琳。”约瑟夫笑眯眯地目送护士离开。

“就这么一会,名字都知道了,真有你的。”埃德蒙上下打量他,“不过,你这身衣服怎么回事?”

“她胸前挂着铭牌呢。”约瑟夫指了指椅子上的一团衣物,“我用衣服拿来压伤口了,上面全是血,他们怕我穿这个走出去被人当成变态杀人狂,所以借了一件病服给我。”

埃德蒙正要就他的鲁莽行事进行一番说教,迪恩出声打断了他。“发生了什么?”

约瑟夫对迪恩投去感激的眼神,连忙阐述事情的原委。“我和你们通电话时,一个男人上了斯考特的车。那个男人很眼熟,嗯…我想想,到底在哪里见过…算了。”约瑟夫暂时放弃思考,接着说,“男人要走,我就跟上去了,没想到他早发现我了,不小心被他袭击了,就这样。“

埃德蒙嗯了一声,质问的眼神看向他,示意他继续讲护士所谓的抓小偷的那部分。

约瑟夫的眼珠转动,心虚地避开与埃德蒙的对视。“我…是…追着他跑了一段。嘿,伙计,他很重要,抓到他,也许我就能知道在幕后操纵这一切的人是谁了。而且他刺向我的时候,我避了一下,他刺的不深,在当时那种形势下,我做了最优…合理…可能合理…”他的声音在棕发男人愈发皱起的眉头下变低,“好啦,我知道了。你看,我好好的呢。这次纯属意外,没想到他有刀。”

埃德蒙知道他是破案心切,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我们回家。”

第二天,不管约瑟夫怎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埃德蒙都坚决不同意他参与今天的行动。理由是他不爱惜自己,让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因此他揽过了送艾比上班的活。

“艾比。”约瑟夫在他妹妹下车前叫住她。一路上他都在想该怎么向艾比要怀表而又不将她牵扯进这件事中。

“怎么?”

“你能把怀表借我吗?你知道我手表坏了,我试图修它但是没成功,我想看看问题出在哪。”约瑟夫编了一个蹩脚的理由,希望让艾比相信。

艾比奇怪地看他。“为什么不去店里修?”

“它是父亲留给我的,我想让它更有意义,通过我自己修好它。”约瑟夫表现出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艾比直直地看着他,短暂地沉默后,她开口道,“我知道你们三个在密谋些什么,埃德蒙的演技实在算不上好。”

她赶在约瑟夫想要用另一个谎言来继续圆谎时接着说:“我可以把怀表给你,我也可以现在什么都不问,但别在你说的‘时机成熟的时候’。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已准备好接受一切。好吗?”

约瑟夫点点头,郑重地向她保证。

艾比从脖子上取下怀表放进约瑟夫的手里,看了看他裹着纱布的手臂。“我就算问了你也不会说实话,但是我希望你知道,你是我唯一的家人,不要让自己处在危险之中,我会担心。”

约瑟夫温柔地摸了摸妹妹的头发。“我爱你,艾比。”

“我也爱你。”

约瑟夫一到家就直奔车库的修理室而去。他随手取过一把螺丝刀,看着绿色的手柄升起一丝疑惑。这是什么时候买的?

约瑟夫摇摇头,这个修理室之所以有这么多各式各样的器械,就是因为他和他父亲一样,看到做工精良的工具总是忍不住再买一把,这把也不例外,兴许是哪个夜晚在网上买的。

约瑟夫用螺丝刀小心翼翼地揭开怀表的背板,果然有一张纸条被平整地塞在背板和机芯之间。和他的那张一样,纸条镀了一层防氧化的膜,边缘有撕开的毛燥感,上面赫然是方程式的另一半。

约瑟夫将桌上散落的工具推至桌角,取下手表,拿出他的那一半方程式。他咬住下唇,颤抖地将纸条拼到一起,完整的方程式跃然于纸上。

他无力地跌坐进椅子,那个人为了得到这个方程式与他父母反目成仇,在求而不得之后不惜杀害他们掩盖真相。他深深地捏住扶手,指节因太过用力而发白。

他还记得父母出事的前两天,他们仿佛知道那次任务凶多吉少。父亲将手表戴上他的手腕,四十毫米的表盘在八岁小孩的手腕上显得格外宽大和沉重。他不明白为什么手表戴上就不能摘下,更何况这个手表根本不适合他,他想要在男孩之间流行的超酷的变形手表。

父亲锋利的眉眼在听了他的诉求后变得柔软,答应他将从空间站纪念品商店买一个更酷的送他。约瑟夫在朋友面前夸下海口,期待收到能够投射太阳系八大行星绕日运行轨迹的手表,而他等到的却是伍德夫妇敲响了他的房门,说要带他和妹妹去新的家庭。

伍德夫妇是非常尽职和善良的养父母,但他和艾比的家早在二十年前就不复存在了。无论如何,他必须抓到幕后黑手,将他绳之以法。

方程式是个危险的存在,如果不慎落入神秘人手中,无数个世界将分崩离析,最佳的处理方式便是将它毁灭。

约瑟夫在看了一遍又一遍后,点燃了纸张。一个个数字和符号在火光中化为灰烬。

约瑟夫抚上额头,揉了揉跳动的太阳穴。目光划过墙上的思维导图,左上角的一张照片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在码头以迪恩为对象进行交易的雇主。正面出镜的三人中,其一是假的苏尔亚,而只拍到侧面的第四人,正是昨天他追踪的男人。

约瑟夫托着下巴,手指轻点脸颊,又重新梳理了人物、地点和事件。

他们以迪恩为诱饵,在双方交易时拍下对方的照片,获得第一条线索,也是整个行动的开端。在这次行动中,迪恩因强行解开手铐产生的高压脉冲而昏迷。

根据线索,他们以照片中的其中一人,去往南亚的一个国家调查,被目标人物的“姐姐”设计绑架,但阴错阳差地知晓了苏尔亚的真实身份。迪恩则被绑上飞机,惊险地夺机逃脱。

以苏尔亚为切入点,他们潜入威尔逊皇家医院的机房调阅支付流水,顺藤摸瓜查到了照片中的第四人。

约瑟夫圈起未拍到正脸的男人,他直接或间接参与了每一个环节,不过从年龄上看,他不可能是幕后黑手。约瑟夫将男人和中间的黑色人影用不同颜色的粗绳连接,在旁边写下“关键”一词。

约瑟夫歪过头,回看最近的行动,似乎太过顺利,跟踪迪恩的人也没再出现。思考片刻后,他摇摇头。他们的计划周密,行动利落,顺利是应该的。

太阳穴处的钝痛愈发明显,约瑟夫来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冰水,捡起早上没吃完随手扔在桌上的半个三明治当午餐——下午茶会更贴切。顺手给黛博拉打去电话,非常抱歉地表示希望推迟去乡下的时间。黛博拉非常善解人意,欣然同意前没有询问任何原因。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在桌面投下斑驳的光影,金色的尘埃在空气中漂浮。街道上行人稀稀落落,整个世界安静又美好。

当身体被沙发包裹时,约瑟夫感到困意来袭。既然平行宇宙间的碰撞具象到他梦中是必然的,他在意识逐渐模糊的最后祈求,无论哪个宇宙,别再把他拖进窒息的深渊。

嘈杂的人声在耳边萦绕,叽叽喳喳地你一言我一语,约瑟夫侧耳倾听,却始终听不清任何一个词。

“库克上校。”欣喜的声音从混乱中响起,眼前的空气中陡然出现一个黑发蓝眼的青年,身姿笔挺地敬了个礼,“我是迪恩·马克唐纳,很荣幸能加入你的团队。没收到回复邮件前,我一直担心自己够不上你的招收标准。”

“你在自荐信里描述的履历非常出色,我没理由不接收你。”约瑟夫听到自己说,“马克唐纳少尉,欢迎你的加入。”

约瑟夫在昏暗的光线中醒来,太阳已经落下地平线,客厅在厨房透出的一束暖光中朦朦胧胧。他坐起身,一条不知何时出现的薄被从他胸口滑落。

“电脑,客厅百分之五十亮度。”周围逐渐变得明亮,一杯热可可被递到他面前。

约瑟夫的视线从端着杯子的手向上看去,眼前的男人和梦里的别无二致,却有着完全迥异的性格。

梦中的迪恩,或者说是另一个宇宙的迪恩,更为年轻稚嫩,不仅是五六年——除掉在宇宙漂浮的七十年——的年龄差距,更多的是未经世事的率真和活力。

那个宇宙的迪恩精力充沛,即使梦境以碎片化的场景断断续续展现,他依旧能在每个瞬间看到迪恩兴高采烈地围绕在他身边,听到迪恩乐此不疲地与他分享趣事。

而他认识的这个迪恩…

“约瑟夫?”迪恩打断他的神游。

约瑟夫愣了几秒后扬起嘴角,接过杯子抿了一口,眼神却还在可可和男人之间飘荡。

迪恩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怎么了?”

约瑟夫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好一会才挤出声音,“谢谢你的可可。”

迪恩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沙发上的男人,直到男人轻轻地摇头,他才重新回到厨房。

“人的欲望是无穷的。”

他想起迪恩曾说过的话。刚进入联邦航空航天总局的迪恩开朗健谈,从宇宙回来后却性情大变。他猜想是和迪恩的变种人身份有关。

约瑟夫望着厨房方向,心中五味杂陈。是什么让他变成如今的沉默寡言,将喜怒哀乐深藏在冷漠的面庞之下。

晚饭后,艾比径直回了房间整理案件资料,她依旧没有询问任何事情,也没有拿回怀表。

“你准备什么时候和她说。”

约瑟夫盘腿坐在沙发中央,环抱一个熊猫玩偶,是他15岁时送给艾比的礼物。“先等她手上的案件庭审结束。”

迪恩端来一盘刚出炉的苹果派放到桌上他触手可及的位置。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苹果派!”约瑟夫惊喜地拿起一块放入口中,“味道不错。我发现你知道不少我的喜好。”

“我们曾是知心的…朋友。”迪恩回答。

香甜的苹果派在嘴里变的苦涩,在迪恩看来,他和另一个自己只是朋友,而另一个自己却爱他至深,他都不知道那样痛的心脏还能维持跳动。

他牵动嘴角,说了句不相干的话。“你晚上不应该去监视斯考特吗?”

“戴维斯还在,他让我回来照顾你。”迪恩关切的视线落到他的左手臂。

“我没事,这个宇宙的医疗水平虽然比不上你那里,但这点小伤很快就能好。”约瑟夫挥舞受伤的手臂,“你看,一点都不…嘶…哈…一点点痛而已。”

迪恩轻柔地握住他的左手腕,在伤口附近温柔又小心的按压,以缓解疼痛。

面对迪恩“朋友”式的关心,更多的苦涩从喉头涌上,他抽出手搁置到松软的熊猫玩偶上,故作轻松地开口,目光却笔直地看着前方的电视投影。“你还记得在码头以你做交易那次,埃德蒙拍到的那四个人吗?”

迪恩看了看掌心,也将视线投到电视上。“记得。”

“其中只拍到侧面的男人,你猜怎么着。”约瑟夫顿了顿,接着说,“就是斯考特的接头人。如我所料,那个男人很重要,今天斯考特有再去见他吗?”

“没有,斯考特进入公司后直到下班时间才出来。”

约瑟夫点点头,在空气中划动手腕,漫无目的地切换电视节目。

不长不短的沉默后,迪恩开口。“我注意到艾比没佩戴怀表。”

金发男人停住切换节目的手势,电视中一对青年男女正在泳池嬉戏。约瑟夫双手环绕,向后陷入柔软的靠垫中。

“在我这里。”

“有另一半方程式吗?”他本以为迪恩的反应会更激烈,而不是只一句淡淡的询问,他的面色甚至都没有波澜。

“有。和我的确实能组成一个完整的方程式。”约瑟夫向后靠的更深。你想知道吗?他咬住下唇,咽回后半句。答案是肯定的,这是个愚蠢的问题。

“为什么不和我说你找到了。”迪恩在质问他,却始终没有看他一眼。

“我现在和你说了。”找到神秘人,就能找到打开平行宇宙的通道。他本想到那时再和迪恩坦白方程式。是的,坦白。他承认他有私心,但没有通道,即使有方程式也是无济于事。而且知道的越多越危险,他不想让身边的人受伤。

“我有权第一时间知道有关回去的任何信息。”

胸口蓦然抽紧,一股无名火从心头腾起。“哈,你是在和我谈你的权力吗?从始至终,帮你都不是我的义务。”

约瑟夫抓过迪恩的衣领,尖锐地与他直视,却捕捉到一道转瞬即逝的酸楚。

“对不起,我不是…”

“我以为你很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迪恩面无表情地打断他,如海般幽深的蓝色眼眸比往常更冷漠。

约瑟夫怒火中烧,他刚才一定是气急了才会觉得这个近百岁的变种人流露了伤感。“我们之间,什么关系?”他轻蔑地哼了哼,“是操着我的屁股,却不敢承认想要我的炮友关系吗?”

他清楚地看到男人伪装的冷静一点点碎裂开来。迪恩闭上眼,卷曲的睫毛微微颤动。“我不属于这个宇宙。”

“你为什么不能留下来?”他收紧拽住衣领的手指,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直线。他终于把压抑在内心深处多时的困惑摆到明面。

他屏住呼吸,等待对方的回答。如果有一丝可能,他会…他会祈求他留下,就像他约会过的女人,像个小丑一样。他眼角红润,几乎要酸涩地笑出声来。

迪恩睁开眼,呼吸缓慢又绵长,极力维持平静和疏远。他缩紧肩膀,克制住不去抚平金发男人深深皱起的眉心。“为了你。”

“为了我?哈,是那个宇宙的我。他都快死了吧。”

迪恩深深地看着他,约瑟夫分不清他眼中压抑的悲伤是为谁。

“我讨厌你。”他自暴自弃地吻住迪恩,“我讨厌你。”他贴着男人的嘴唇又说了一遍。

约瑟夫跨坐到迪恩腿上,将他压进沙发中用力而又绝望地亲吻。他粗暴地碾压和啃咬对方的嘴唇,血腥味在唇齿间弥散。迪恩一只手搂过约瑟夫的腰,另一只手环抱他的头加深亲吻,却在约瑟夫探下手去拉扯他的裤腰带时决然地向后拉开距离。

他压抑着喘息。“我们不能。”

“我想要你的老二,你想要我的屁股,我们就能。”

迪恩将脸撇向一侧,避开约瑟夫重新压上来的亲吻。“这是为了你好。”

约瑟夫的眼角发红,眼眸却愈加冷冽,他扬起嘴角冷笑。“我知道了,像这样一次次拒绝,让我伤心难过,是为了我好。”

他从迪恩身上起来,整理好衣衫,留下一句“你说的对”便仓皇离开。

迪恩紧跟着追出去,到门口时却被艾比叫住。“让他一个人静静。”

“你都知道了。”

艾比倚靠楼梯扶手,甩了甩头发,大方地说道:“我们住在一个屋子里,很难不注意到你们之间的眉来眼去,尤其是乔,他看你的眼神都拉丝了。还有…”她双手向前一摊,“我睡在你们隔壁诶,你们真以为我听不到吗。”

淡淡的红晕爬上迪恩的耳根。“我担心他。”

“不会有事的,他是打不死的小强,你只需要给他一点时间,他会想明白的。”

约瑟夫驾车来到斯考特的住所附近,在两颗茂盛的阔叶椴之间看到了熟悉的车牌。

一张人脸突然贴到驾驶位的车窗,隔着漆黑的玻璃向里张望。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房子看的埃德蒙吓得差点从椅子里跳起来。在看清来人后,他气愤地摇下车窗,压低声音斥责。“我靠,靠!约瑟夫,你是想吓死我吗!”

埃德蒙奇怪地看着他不声不响地绕过车头,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进来。

“怎么了?”约瑟夫问。

“你有点…不一样。”放在往常,面对他的指责,这个没心没肺的男人应该调皮的眨眨眼或者毫无诚意的道歉。

约瑟夫疑惑地挑眉,随后耸了耸肩膀,并不想去追究不一样在哪里。“他晚上一直在家吗?”

“是的,没见他出来,也没人来找他。”埃德蒙说出他关心的问题,“你怎么到这来了?不是让你在家好好休息吗。”

“在家待不住,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就是闲不住,还爱操心。”他用好的那只手拿过埃德蒙的望远镜对着窗户,透过纱帘隐约看到斯考特独自坐在沙发上看书。

“迪恩呢?”

“在家呗。”

“他不和你一起来。”

“他为什么要和我一起来。”

“他几乎不会离开你。”

“我们又不是连体婴儿。”

“那小子已经保持那个姿势一个多小时了。”

约瑟夫举着望远镜一动不动。“没准他马上就会接到电话,然后出门。”

“他出门我们就能看见。”

“也许他从后面翻窗出去。”

“你认真的,在自己家,翻窗出去?”

“一切皆有可能。”

埃德蒙忍无可忍,夺过望远镜。“说吧,你和迪恩怎么了?”

本章节未完,点击这里继续阅读下一页(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