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街(1/2)

我真不该和狛枝同学一起逛街的。

感觉前半生的时尚穿搭常识全都被颠覆了。

……哪怕是活衣架子、穿什么什么好看,总也得有个限度吧?

狛枝同学亲手挑选出的每一套搭配都让我和导购员面面相觑、欲言又止,当事人试穿的最终结果竟然还都挺顺眼。也不知是不是曝光效应作祟,多看两眼甚至觉得有点潮。

他出了试衣间,还特意来问我的意见:“怎么样?”

“我对你的脸是什么态度你也知道,”我没好气地答,“事到如今问这个不觉得多余吗?”

“好奇怪的问题啊,荒尾同学。正是因为我判断不出自己穿上的效果好坏,才会问你的哦?——当然了,这也无非是相较而言的好与坏而已;我这种人无论怎么修饰也还是惨不忍睹,最好还是不要厚脸皮地污染荒尾同学的眼睛、趁早挖个地洞活埋掉更好,这种事不用说我也知道啦……”

我曾无数次被问到过一模一样的问题,也曾无数次考虑着听者的感受、斟酌着给出半真半假的回应。

偏偏是这一次,最想给对面泼冷水的一次,否定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确实好看。”我屈辱地承认。

狛枝同学心满意足似的眯起眼睛,笑着说:

“我这种垃圾虫竟然能有幸得到荒尾同学的称赞什么的,就算知道只是非本意的恭维话也好开心啊……!”

全靠脸和身材硬撑起来,完全无从复刻的美学理念。

我这种处心积虑让自己看起来协调一些的人,和狛枝同学实在说不到一起去。见到他乱穿还显得很有格调,我比看他穿搭大失败了还难受。

我伤心:“我也好希望自己只是在恭维你啊……”

“真讨厌啊,荒尾同学。你说到这个份上的话,即使是我这种垃圾虫好像也要相信了呢!”

“……大体上,狛枝同学究竟对圣诞配色从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执念啊?”

“就算你问我为什么……如你所见,我这副样子,从头到脚都没什么色彩上的变化,又白、又没有血色、又缺乏肌肉,比下水道的蛆虫都不如,简直令人作呕不是吗?所以,我就想着,用鲜亮的颜色来点缀,或许会稍微有所改善也未可知——人们常说的穿搭要懂得扬长避短,就是这么回事吧?刚才,我也确实被荒尾同学夸奖了,说明这个思路很成功呢!”

我就不该夸他。他还来劲了。

“我觉得那个不是配色思路的问题,”我气若游丝地反驳他,“是长相的问题……”

仿佛得到了某种鼓励……仿佛在课堂上被老师点名阐述解题思路一般,狛枝同学连比带划、滔滔不绝地说下去:“你看,红色和绿色既是生命与希望的象征,又正好是一对互补色不是吗?仅仅是这样摆在一起,就会变得很醒目、很明亮哦;即使是作为象征、出现在我这种无可救药的垃圾的身上,也能让我变得不那么有碍观瞻!希望、还真是了不起啊!”

“我现在只剩最后一个问题了,狛枝同学。拜托你拿出百分之一百的坦诚回答我。”

“既然是荒尾同学的请求的话,多少问题都不在话下,不如说能为你解答才是我的荣幸呢!不过,我一直都很坦诚就是了。伤脑筋,真不知道为什么荒尾同学会对我有撒谎精的误解啊……”

“对于我平时的衣品,你是怎么想的?要是觉得我穿得很难看、配色很奇怪、不够鲜艳什么的,直说就好了,我绝对不会生气的……不对,这么问也有被你糊弄过去的可能性。我换个说法:如果要你帮我买衣服,就从这一面挑,你会选哪几件?”

狛枝同学沉吟片刻,伸手去拿:“这件……还有这件吧?啊、感觉这件一定也很合适,好期待啊!”

我一惊,脱口而出:“意外地很正常?!”

虽然不是我的风格,但都是正常人也可以穿得出门的衣服!

“咦?好失礼的反应,该不会荒尾同学一直认为我衣品很烂吧?”

“要是到这个时间节点才反应过来,你不但衣品烂,可能脑袋也有点不好使……”

“说起来,万圣节快到了呢。”

狛枝同学看着商场贩卖的南瓜灯和各种奇装异服,突然开口。

“想要糖就周五或者周日来问我吧。万圣节当天我们店有促销活动,应该会很忙,见不到面的。现在给也行,拿去。”

“啊哈哈、果然想给荒尾同学捣蛋不太容易啊……呐,假如有充足的时间庆祝,荒尾同学想扮成什么?”

“有时间准备的话,大概是无头骑士之类的吧。虽然没新意,但是只要盔甲做得好,就还挺出效果的……”

狛枝同学微笑着说:“那我就来扮荒尾同学的马好了!啊啊,但是,我四肢不协调,运动能力很差,说不定会有损荒尾同学凛然的形象……”

“……该顾虑的是这方面吗?从我骑着个大活人登场的那一刻就没有形象可言了吧?”

连经典亲子互动骑大马都来了,狛枝同学不会真要变成我家长了吧?

我给狛枝同学发消息:[还醒着吗?]

[醒着倒是醒着……被荒尾同学主动发消息联络什么的,还真稀奇啊……有什么急事吗?]

[确认一下,你现在人在家里,不在外面?]

[嗯,普通地在床上躺着哦?]

[几十分钟之内不会突然睡死过去、不省人事吧?]

[虽然有点困,但是我这种人的感想怎样都好;难得荒尾同学有事找我,我就算一直熬到眼球充血爆炸也无所谓哦!]

那也太惊悚了。他可能真无所谓,但是我有……

何况,正常情况下只会视网膜脱落,不会爆炸吧。又不是那种靠鬼图吓人的低质量都市怪谈。

[总之我现在正在去你家的路上。坚持一下,应了门再睡。]

狛枝同学回了我一连串问号和感叹号。然后是一张疯狂点头的狗狗贴纸。

在视力消失之前,看来他的语言功能已经先一步完蛋了。

狛枝同学一身毛绒绒的睡衣睡帽出来开门。不知道是不是困意的缘故,看起来比平常还无害。

“呀,荒尾同学。在这个时间还能和你见面,我果然很走运啊!”

“谢谢。现在你可以回屋继续睡了。”

“就算你这么说,在这种没头没脑的情况下还能继续酝酿睡意的人应该不存在吧?说到底,荒尾同学为什么会这个时间过来?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有需要帮忙处理的……东西吗?”

他在非常不妙的地方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

……这人怎么还惦记着共犯的事啊?

“很遗憾,什么刑事案件都没发生。我不是因为想找你商量抛尸事宜才来登门的,可以不用抱有多余的期待了。虽然期待这种事本身就有点不对头……都万圣节了,当然是来讨糖的。没有糖的话,我就只好给狛枝同学添点堵了。”

“糖果确实没准备,要是因为这个被荒尾同学捉弄也没办法了呢!不过,曲奇我倒是烤了一点。只凭我这种程度的厨艺,做成这样应该说是发挥得相当不错了,还打算明天带给你来着……要尝尝看吗?”

“……狛枝同学、烤曲奇?”

“别露出那么惊讶的表情嘛。之前我也说过吧,”狛枝同学把樱花图样的密封袋递给我,“即使是我这种一无是处的垃圾水蛭,严格按照食谱上的说明还是能做出东西的。”

烘焙啊……

确实,脑补一下在烤箱忙前忙后的狛枝同学,比起切菜、颠锅的样子,违和感稍微轻了一点。

我将信将疑地盯着袋里的东西看。甚至还对了个光。

上色均匀,纹路清晰,质地酥脆,无论怎么看,都只是普通的手作曲奇饼干。

但是,我的对手毕竟是那个好奇心旺盛、自己都承认会在料理中乱加东西做实验的危险人物,绝不能因为正常的外表就掉以轻心。

我警惕地问:“你能不能先在我面前吃一块?”

“抱歉,唯独这个还是饶了我吧……”

说实话,没猜到会被拒绝。

以我对狛枝同学有限的了解,即便他往里面加了肥皂片,此时为了让我吃下去,大概也会答应我,然后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咽下去。大不了就是两个人一起倒霉。

我倒吸一口冷气:“连吃都不敢吃,你到底放了什么料啊?”

“毕竟是我这种毫无闪光点的垃圾杂碎,荒尾同学对我的水平持怀疑态度也是难免的。话先说在前头,别说让我试吃自己烤的曲奇,即使献身去试成份不明的毒素也不在话下哦?很不巧,失败的那一批我全都自己处理掉了,再多吃两口说不定会吐出来呢。我想,荒尾同学也不愿意见到那种影响食欲的场面吧?”

既然到这个份上,那就没办法了。

我拆开袋子,试探性地闻了闻。味道是对的,确实是酸奶曲奇的香气。暂时闻不出杂质。

掰一小块,放进嘴里。口感……也是对的。

根据鸭子测试,如果一个东西看起来像酸奶曲奇,闻起来像酸奶曲奇,吃起来也像酸奶曲奇,那么,它很可能……

“真的是酸奶曲奇!……好吃!”

“啊哈、那还真是光荣之至。合你的胃口就太好了。只要荒尾同学愿意赏脸,之后烤多少次都可以哦!”

狛枝同学含笑看着我。

配上一头白毛,那个笑容看起来异常慈爱,完全是空巢老人的样子。下一秒给我发零花钱也不足为怪。

我忙着吃东西,没走脑子:“好耶,那就拜托了,狛枝爷爷。”

“……给我等下,荒尾同学精神还正常吗?呐,听起来好像已经开始说胡话了啊?”

慈祥的空巢老人大概率不会做出这种反应就是了。

“有闲置的卧室吗?没被当做仓库,不需要我自己收拾的那种?”

“……咦?你这么问,也就是说,荒尾同学要在我家过夜吗?”

“你之前在我家住了那么久,我到这边叨扰一下也不过分吧。今天工作太累了,想快点休息,狛枝同学家又比较近,我就过来了。——所以,你家客卧的情况是?”

他呆呆地回答:“客卧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我平时也在打扫,应该能住人……”

和预想中一样,地段优越、对于独居的狛枝同学而言过于空旷的豪宅,空间多得浪费。事实上,也的确正被我当作胶囊旅店来用。

我点了点头,又问:“我没带换洗衣物,能不能借我两件不穿了的衣服?样式多土都行,哪怕是你最爱的圣诞配色都可以,我认了。”

“欸?啊?……欸?从刚才起就一直在说奇怪的话,难道说荒尾同学被灌酒了吗?还是什么可疑的药?……除了我,还吃过什么别人给的东西吗?”

“没有啊?不如说我是一直在给别人食物的那个?”

狛枝同学陷入大混乱,抱住脑袋喃喃自语:“无意的?果然还是有意的?这个是幸运吗?还是不幸?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所以荒尾同学在戏弄我?……只是没有准备糖果就会变成这样吗?欸?”

“如果洁癖严重到连衣服被别人碰过都接受不了,洗了也觉得不自在,那就挑一件你最不喜欢的,权当作是一次性的,我穿过之后你直接扔掉不就行了吗?狛枝同学也不缺买衣服的钱吧。”

“不,荒尾同学穿过之后扔掉这种事再怎么说也太浪费了。嗯……是呢,干脆就维持原状挂起来、一生珍藏好了!”

“会发霉的,拜托你千万别这样,快点回想起你洁癖的设定,算我求你了……”

我被狛枝同学夜袭了。

如果是一大清早被袭击,似乎不能再叫夜袭了……那就是晨袭吧?

总之,我是被床垫忽然下陷的失重感惊醒的。

掀起眼皮,看到的是一片蓬松柔软的白毛,有种被急着散步的大型犬拱醒的错觉。虽然我显然没在养狗,而以狛枝同学扭曲的个性也显然不配蹭萨摩耶的热度……

“……什么情况?”

“荒尾同学,早上好!新的早晨,又是一个希望的早晨呢!”

狛枝同学若无其事地打招呼。

隔着一层被子,他跨坐在我身上,身体微微前倾,就那样俯视着我。感觉在哪部galga里见过类似的构图。

尽管是我面前这幅匪夷所思的景象的罪魁祸首,当事人对此却没有任何说明。似乎他坐在我身上是非常正常、非常合理的事情,还不如一句没营养的晨间寒暄来得重要。

“没必要专程跑到这里道早安吧,我又不耳背……如果这个是你家特殊的叫早服务,劝你早点修正掉比较好,这样下去不但会收到客人的投诉,还会被通报抓起来的。”

“没关系,我又没有朋友。除了宽宏大量的荒尾同学,这辈子也不可能会有机会招待别的客人啦。……其实呢,我好像生病了。好不容易有机会和荒尾同学一起悠闲地度过周末,却遇到这么扫兴的事,很倒霉对吧?真是的,我的运气也和我这个持有者一样不懂得读空气呢……这之后会有怎样的幸运降临在我身上,真是期待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我下意识支着床坐起来一点,伸手摸了摸他脑门。

烫得离谱。他的呼吸落在我手臂上,也像是烧水壶在喷气。

昨天忙了一天,身心疲惫,有家都懒得回,我还担心是不是生病的征兆、我是不是又要开始新一轮头晕脑热了。结果,倒霉的反而是吃饱穿暖的狛枝同学。

到底他和我两人之间,究竟哪一个才是传说中会给周围人带来不幸的扫把星,我都有点不确定了。

算起来,这或许是我。

我拧开苏打水,咕咚咕咚几口喝掉小半瓶,望向天空。

狛枝同学只对他假想中的希望感兴趣。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了。

以后再来回顾,他无非是在某个风和日丽的快晴天,鬼迷心窍地和同桌接了个吻而已。

但是,我久违地感到轻松。

不是我满足了什么条件,而恰恰是我没有做到,所以对我寄予厚望的狛枝同学想必会憎恶起作为赝品的我,连带着憎恶起我们之间共享的吻。

爱憎的哪一侧都没关系,那份感情一定是特别的、独属于我的东西吧。

“对待玩偶的方式就是对待恋人的方式——这个说法,狛枝同学听说过吗?诚然是毫无根据的民间传闻,倘若真能成立的话,对不值钱的奖品玩偶也轻拿轻放、小心保管的狛枝同学,搞不好意外地会是个温柔体贴的好男友呢。”

狛枝同学大骇:“把玩偶赢到手就立刻送出去的荒尾同学,果然是小恶魔!现在突然聊起这个,也就是说,交出第一次之后,我也要被送掉了吗?!”

“很遗憾,是正相反的话题流向。狛枝同学迄今为止没交过恋人,所以高于平均值的容貌、声音、头脑,还有对恋人或许存在着温柔的一面,这一切全部都浪费掉了,真是太好了。”

我没办法像社会期待着的那样喜欢某个人。

很可悲吧,才能是赝品,就连感情也是。想让对方变得更幸福,那种可怜可爱的、不会伤害任何人的恋心,我一点也没有。

想拖着他一起下地狱、想让一切惨淡地收场——我对狛枝同学怀有的感情,恐怕是这个世界上距离爱情最远的东西吧。

蒙尘的宝物和本身就不值钱的仿制品,如果不被任何人发现的话,我们就是同等的。

即使如此。

正因为如此。

我捧住他的脸,在他嘴唇上碰了一下,低声说:

“——谁也没有真正地爱过你,所以你愿意全盘接受我的恶意、将之命名为爱……真是太好了。今后也哪里都不要去,一生都和我一起止步不前吧。”

狛枝同学满脸通红:“……我愿意……”

“……你觉得我在说什么?”

“啊哈、荒尾同学在问什么呢?好奇怪,当然是求婚啊?”

“姑且先确认一下,你知道我们两个连恋爱关系都不是吧?”

“嗯,知道得很清楚哦!既然是你的请求,我死都不会和别人交往,”他神情恍惚地笑着,“相对地,荒尾同学也永远不要看向别人,呐,这样才是公平的吧?——然后,我们的戒指交换环节就完成了!”

在交换戒指之前,有没有人能先给我个外太空电波翻译器?

果然还是不习惯。

本以为多来几次也就见怪不怪了,但果然多少次都习惯不了。

“……又在和荒尾同学接吻了……嗯呼呼、好厉害,我们两个在交换体液呢……”

除了口腔,连听觉也被狛枝同学填满了。

从对方那边传来的、异常清晰的声音。破坏力之强,直让人想把耳朵堵住。

明明是以十指相扣的状态接吻,其他的部位哪里都没挨上,不知道为什么他还会喘得那么不健全。吻的间隙,台词也像是从奇怪的小薄本里扒拉出来的。听多了脑袋都要变成浆糊了。

“好了,可以了,”我紧急叫停,“今天中午的份就到此为止——”

“我知道区区不可回收垃圾的我没资格对你的行事说三道四,但是荒尾同学是不是未免也太老实了?翘课之类的提议你大概不会答应,我也明白啦,可是,就算我们多浪费一点时间,踩着线进教室,也不会遭报应的吧?”

我沉默了一下:“……亲太久了腿会软,可能来不及……”

“啊啊、真是的!荒尾同学到底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为什么总是会说出这种话?”

他那个非全年龄向的喘法到底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我才想问呢。

“狛枝同学,真的什么经验都没有吗……”

我百思不得其解。

只是亲吻就变成那个不堪入目的德行,如果是天生的,那也太不得了了。

难道说,这里是二刺猿的世界,所以我又大惊小怪了,奇怪台词和爱心喘才是人均标配?

“为什么这么问?之前也说过吧,我献上的可是货真价实的初吻哦?对于荒尾同学来说,不是这样的吗?嘿诶——那还真是第一次听说!呐,回答我,对方是怎样的人?你和那个人是怎样的关系?荒尾同学确实说过自己没交过恋人吧?所以是怎么回事?是和我一样的关系?难道说,是非合意的?”

“只靠一句话就脑补出这么多东西,狛枝同学你不去编真是可惜了……退一万步说,假设真有这么个人,你问出详情之后又要怎么办?”

“我们两个齐心协力把人解决掉、给荒尾同学出一口恶气,之类的?”

“……能别把杀人说得跟团建一样吗?”

一脸笑容的狛枝同学。

课桌上各种口味、一字排开的零食包装盒。

“今天似乎是pocky之日哦,荒尾同学!机会难得,我们也来玩pockyga吧!”

杀、杀气……完全是带着杀气来问的啊,这个人……

“比谁更不要脸的游戏,我肯定会输,不玩。而且又没新意又麻烦,处心积虑从狛枝同学嘴里抢那两口,还不如我自己再去买一盒呢。”

“啊哈哈、好现实的着眼点……荒尾同学该不会是饿了吧?”

我承认:“好久没吃,是有点馋了。麻烦给我来包蓝莓味的,谢谢。”

“虽然不能和荒尾同学玩pockyga有点遗憾……啊啊——真没办法,那只好我来喂你吃了!”

“为什么会变成那样?而且那个纡尊降贵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因为,你看,荒尾同学讨厌没效率的事不是吗?又要吃零食,又要翻页,肯定很不方便,要是把你新买的书弄脏就更不好了。与其变成那样,还不如由我来代劳呢。唔,以区区我这种垃圾虱子低微的知能水平作为衡量标准,还算是提了个相当不错的建议吧?”

理所当然般地微笑着、准备给摄像机位置投喂pocky的我行我素电波系白毛美人同桌。这个配置实在是过于galga了,我一时不知该从哪里开始吐槽起。

“……吃完东西再看书这个选项,就直接被你忽略掉了吗?”

狛枝同学不理会我,自顾自抽出一根pocky,拿在手上,笑着说:“来,荒尾同学,把嘴张开,啊——”

我将信将疑地张口咬下。嚼嚼。

就这样毫无尊严地连续吃完了大概五六根、已经产生“好像这样也不错”的没出息念头的时候,身边的全自动喂食器狛枝同学不动了。

我等烦了,凑过去叼住那根蓝莓味的pocky,含糊着说:“不是你要喂我吃的吗?”

他若无其事地微笑:“嗯,稍微走了下神,抱歉呢?”

“……狛枝同学不会在想什么失礼的东西吧?”

“啊哈、果然瞒不过你呢!最近又降温了,我也好想浸泡在荒尾同学温热的唾液和胃酸里、就这样愉快地被消化掉、变成你的养分啊……”

猎奇到已经不知道该不该归类为性骚扰了。

把别人的胃当什么了,浴缸吗。

“根本不是吃东西时应该聊到的话题也就罢了,以狛枝同学那惊人的唾液分泌量,反过来、你用口水把我淹了还差不多——呜啊、等、不管你在想什么东西都先给我停一停,口水、口水流出来了——!”

……pocky、不止买了一盒真是太好了呢。

要不是他没头没脑地提到pocky之日,我都快忘了,这周六就是11月15日了。

七五三节,谐音中的“好遗言”之日,同时也是我的生日。

在很久之前,狛枝同学就问过我生在哪一天。

当时我送了他什么,自己都记不大清了,只知道是食物。他倒是印象相当深刻的样子,曾经哪次对话中还向我提起过。问这个,想必是要给我准备回礼吧。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和我一样、是个承认欲求的无底洞,非得雪中送炭让别人记住我的好不可。礼节性地问个生日、之后完全当作无事发生的人在这世界上多了去了。我一般也不会产生那种预期。

我拆开缎带。

而狛枝同学记性又好,又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又很喜欢搞这些有的没的形式,所以能从他那里收到礼物是我预料之中的事。

我甚至猜测过他会送我什么。

无论如何,我都没猜到正确答案会是这个。

——在精致的礼物盒里,是一条没有牌子的、纯手织的围巾。

“从工作量来说当然是毛衣什么的更好,但是我水平还有待提升,说不定织出来很不耐用,你一次都不穿那就没意义了……况且荒尾同学对我衣品的意见似乎很大……最后还是选了围巾。伤脑筋,这样一想是不是有点取巧了?反正我这种人的时间本来也是浪费,你不满意的话,我随时可以重新织一份……啊、对了,我是完全跟着电视机上的节目学的,肯定问题很多,荒尾同学愿意手把手教我就更好了……”

滔滔不绝的狛枝同学。

他的天赋树在不知不觉中发展得越来越神奇了。

扫除、烘焙、编织。哪天他开始喝果蔬奶昔、做普拉提,我可能都不会觉得奇怪了。……不对,普拉提还是太勉强了吗……

“……想想也是!无论是手织的围巾还是毛衣,对你来说都无足挂齿,我这种半吊子的手笔你看不上眼才是理所当然的……”

我收下礼物盒,到拆出里面的围巾,狛枝同学一直在讲话。

比平时话还密。

像是拧好就会不断向前走的玩具士兵似的,一刻不停地说着。

“说不定我考虑的方向性全部都搞错了,想要靠心意决胜从一开始就是狂妄自大的想法,果然还是市贩的东西比较好!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现在可以去买,运气好的话还赶得上……”

究竟什么时候,发条的转动才会终止呢。

他深呼吸:“所以,荒尾同学你是怎么想的?”

“啊、说完了!”

“——哈啊?这是什么反应?等一下,你该不会根本没在听吧?”

“狛枝同学才是,送个礼物而已,有必要急成这样吗?”

“今天又不是我过生日,我这种垃圾杂碎的感想怎么样都无所谓——”

“要是会如实反映在生理上的话,还是有所谓的……以防万一,先提醒你一下,呕吐袋在这里;不用跟我客气,有需要请自便。”

对方并不领情:“把别人晾在一边的荒尾同学有立场事不关己地说风凉话吗?呐,变成刚才的情况,你认为是拜哪个人所赐?就算交谈对象是区区我这条毫无价值、只会令人反胃的垃圾螨虫,完全无视什么的,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态度恶化得好快?!”

凭这副说话带刺的德行,很难想象他一分钟以前还在担惊受怕。

难道说,狛枝同学的读空气功能仅有‘根本不读’和‘读过头’两种,完全不存在中间档位吗……

狛枝同学抓住头发,抱怨起来:“因为我被吓到了嘛!你什么都不说,我还以为要被甩了呢!如果荒尾同学有看别人恐慌的恶趣味,我倒是不介意娱乐你啦,但是拜托在这种紧要关头还是饶了我吧……”

“谁有那种恶趣味啊,少以己度人了。——先不谈我们两个不是那种关系,退一万步说,假设,就假设我们是交往关系好了,试问我有什么理由被你送了条围巾,反而要甩了你啊?你手艺太烂了,我不能容忍织围巾织成这个鸟样的人出现在我身边?”

阴阳怪气我安全,送我围巾危险,这究竟是什么破逻辑?

“荒尾同学要求一向很严格,这种事似乎也不是做不出来……”

“我又不会在这种日子扫兴。就算今天有人送我成功学巨着,我还是会好好道谢——别笑了,我是说真的——充其量就是暗中调整一下对那个人品位的预期罢了。话又说回来,我对狛枝同学的品位早就不抱任何期望、一点下跌的余地也不剩了,还请你放宽心。”

“这是让人安心的时候该说的台词吗?而不是挖苦?”

“预期放低一点还不好?虽然物种不太对,但就算你叼只死耗子过来送给我,我也可以接受,作为送礼人,这样不是很轻松吗?”

“……那,荒尾同学觉得这条围巾怎么样?”

“毛线手感还不错,不过织得一般,看在狛枝同学是初学者,算你合格分吧。谢谢,我会好好珍惜的。”

“所谓的‘好好珍惜’,莫非是‘太难看了,直接压箱底、下辈子都不会戴着它出门’的委婉语?”

“好消极……我实话实说而已,跟狛枝同学有什么委婉的必要啊。另外,我准备只在我们两个同行的场合戴这条围巾,所以会不会压箱底应该取决于狛枝同学自己?”

“荒尾同学,这不是超爱我吗……”

“……这个结论是从我们对话中的哪部分得出来的?要不要去查一下幻听?”

“你居然愿意和我经常去外面约会什么的……明知遭遇不幸的概率很高,还要邀请我的荒尾同学,还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怪人呢!——呐,在出门之前,稍微陪我一会儿,可以吗?现在、正好是那种心情啊……没有在学校午休期间可以忙里偷闲地接吻,在难得的休息日却不行的道理吧?”

我冷酷地答:“不能张嘴。不然你肯定又没完没了的。”

狛枝同学清晰而响亮地嘁了一声。

……我怎么感觉头一次听见他这个动静?

我的设想很好:只进行那种嘴唇相贴的干吻,既纯真可爱,又节省时间,也免得狛枝同学不健全地喘来喘去、爱心乱飞,闹得不好收场。

可没过多久我就后悔了。

显然,我决策时漏掉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不管是以何种形式,狛枝同学兴奋时疯狂分泌的唾液量都是那么离谱。以往接吻时,那部分唾液的去向不说也罢;如果嘴唇贴着嘴唇,他就和接受禁食训练的犬科生物一样,满脸酡红地盯着我,静静地流口水。

“早知道会变成这样,还不如直接伸舌头算了……”

“嗯呜呜呜呜,说得也是……抱歉呢,弄得你身上到处都是,那我先清理一下哦!”

我还没来得及回话,就见他神情自然地低下头,一点一点地从我脖子上、锁骨上,舔掉他自己滴下来的唾液。好一个无效清洁。

我头皮发麻,身体直往后缩,忍不住抓住他的衣服:“故意的?刚才的报复?”

“啊哈、荒尾同学在说什么?我头脑驽钝,不是很明白呢……”

他似乎有些困惑地微笑着,弯起眼睛。

明知故问的确信犯。

所谓的清理,无非是用新鲜的口水来替代旧的口水,舔来舔去全给他抹匀了。我越想越别扭,干脆去洗了个澡,于是戴着新围巾出门遛弯的计划暂时泡汤了。

始作俑者倒是一副坦然的表情。

以狛枝同学天煞孤星、众叛亲离的状态,常年孤立之下,按理来说,很容易变成看人眼色的讨好型人格才对。而狛枝同学却坦荡得令人不可置信,干这种破事时也没有一丝迟疑,好像被他报复性地糊一脖子口水是我的福报。这不要脸的劲头,反正我学不来。只能说他或许出厂设置真忘装羞耻心了。

“狛枝同学,你介意从今往后都戴着狗嘴套进我家门吗?”

“好意外,荒尾同学竟然有这种兴趣……我是觉得自己没什么看头啦,不过,区区我这种垃圾尺蠖要是也能取悦你,那真是荣幸之至。无论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尽我所能地配合你的。”

“管好你的唾液腺。”

“那个做不到!”

“即答?!”

他答得实在过于干脆,令人哑口无言。仿佛能幻视到漫画的效果音威风凛凛地冒出来。

就算是糊弄我也行,能不能稍微迟疑个那么一两秒钟……

“让荒尾同学困扰的话,我先向你道歉哦?虽然很难为情,我一兴奋就会自然而然地变成那样呢。就算你要我控制,凭我这种垃圾也有点……因为、那个是单纯的生理反应,没办法嘛……”

有事说事,他跟我撒哪门子的娇啊。

而且这含糊的措辞是怎么回事,直接说流口水不行吗。

前后语境完整,我明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但是听到这种说法,总感觉会产生歧义。

话又说回来,即便专程给他买了狗嘴箍,这个人也绝对会戴出不太健全的效果。

狛枝同学的话,有个傻了吧唧的伊丽莎白圈就足够了。

“荒尾同学没有订蛋糕吗?”

“没订。顺便一提,也没有自己做的打算。”

“明明是难得的生日?”

“就因为是生日才不想吃。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特别想吃炸鸡块……突然问这么多,别是狛枝同学你自己想吃了吧?”

成长期正是胃口大开的时间段,而狛枝同学的食欲比起同龄人相当淡泊,即使直面热气腾腾的炸鸡块也不为所动,可见一斑;饭量更是小得令人发指,随便吃两口就饱了,即使要吃,也净是吃些不顶饿的小零碎,一副唯恐再吃两口就要影响到正餐的样子。

仿佛天生和卡路里有仇、吃东西比网上的减肥食谱还夸张的那个狛枝同学,真吃得下这种高油高糖垃圾食品吗?哪怕是三号蛋糕都够呛吧?他发疯归他发疯,我可不想给他扫尾。

狛枝同学竖起一根手指,煞有其事地说:“你看、海外不是有那个说法吗?据说一口气吹灭蜡烛的话,愿望就能在一年内实现哦?我还挺憧憬的呢……我这种毫无才艺的垃圾杂碎,生日歌的环节自然也乏善可陈,荒尾同学想要跳过也难免啦;可是连希望成真的机会都错失掉,未免太可惜了。你会许什么愿,我很想听听看呢……”

“你有什么好惋惜的。就算我许愿也不会专程告诉你吧。”

“啊、因为说出来就不灵了?”

因为那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值得堂堂正正地说出来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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