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时应昭才知道,原来那颗黄玉散珠,是当年月魂被遗弃时,戴在他脖子上,关于他从前身世的唯一信物。
时应昭走在山路上,月魂乖乖的跟在他身后,也不问他去哪。
两边的树木越来越密,绿色逐渐浓郁,山林间不知名鸟儿清脆的鸣叫声在寂静的森林里显得格外清晰,空气里,尽是独属于草本植物的潮湿气味。
时应昭想起了上辈子,自己也是像现在这样,经常独自一个人在森林间走,没有目的,只是走,放空思绪的走。
时应昭在一块巨大的石头凸起处,坐了下来,接着又慢慢躺平。
月魂原本在他旁边站着,被他拽了下来,躺在了他的怀里,月魂别扭的扭了几下,被时应昭一拍,老实了。
头顶的炎炎阳光被枝繁叶茂的绿影遮挡住好大一部分,透过来的一些阳光并不炎热,反而很温暖。
似有若无的风拂过脸,时应昭举起手,从手指缝看这片异世界的天空,和他在现代的天空几乎别无二致。
恍惚间,仿佛回到了从前,他还没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候。
“有时候,不知不觉就被生活推着往前走,走到哪里似乎也无所谓。
好像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也没有什么值得眷恋的东西。”
所以即使穿越了,也能快速适应。
在原本的世界,时应昭很小的时候,就海外求学了,因为头脑聪明,家里也有点钱,所以人生还算顺遂。
月魂并不懂他在说什么,一脸意外的看着时应昭。
时应昭说完这些话,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不过幸好月魂不懂。那些似是而非模棱两可的糊涂话,他自己也不是很懂。
只是有些没什么具体含义的糊涂话,想找一个人说说,想被人听见。就好像盛的太满的孤独,总得找一个人放一放。
时应昭不想说自己了,他想听月魂说话。于是他开始没话找话。
“垂柳怎么样?是一个怎样的人?”
“很好的人。”
“具体是怎么个好法?”
在回答这个问题时,月魂停顿了两秒钟,似乎正在从匮乏词汇量的脑子里找词语,“很尽责。”
“呃,有没有具体事例?”
“呃。”月魂说,“什么事情都安排的很好。”
这不是一堆废话吗?身为影卫统领不尽责早就被踢下去了。
时应昭以为是因为垂柳是他上司,所以很多话不好说,于是又换了一个话题。
“你在暗营的生活是怎么样?”
“很好。”
“具体怎么个好法?”
“有饭吃,还活着。”
“你没进无影阁的生活是怎样?”
“没饭吃,经常挨打。”
似乎再多可以大谈特谈的经历,在月魂的嘴里阐述出来,都是几个简短的词语。
时应昭把玩着怀里月魂的手指,又继续开始扯,从月魂的。”
他脚下一勾,躺在地上的一把长剑便如有灵性般跃至半空,他稳稳握住剑柄,摆出了与月魂对峙的姿态。
时应昭看着已经失去了神志的“月魂”,内心虽痛,却还是淡淡地说道:“我虽不常用剑,但既然你们如此煞费苦心,我便也尊重你们一次。”
一旁的司公公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他原本期待在时应昭脸上看到些别的什么表情。
他早就听说这个影卫是时应昭最喜欢的影卫,按道理来说,被最信任的下属背叛应该是愤怒的失望的,但此刻却什么也没有。
这让他的愤怒如同火上浇油,愈发难以抑制。
“还不听令!”司公公尖利的嗓音,朝着动作迟缓的月魂怒喝道:“我以新任无影阁阁主的身份命令你,快快处决你眼前的这个人!”
哐——
空气中传来一阵刀剑相击的清脆响声。
是时应昭率先发动了攻击,铁剑如同破晓之光,迅猛而精准,将月魂团团围困。
两人的剑尖在空中交汇,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月魂虽然失去了神志,但他的身体却本能地做出了反应,只是身体过于僵硬,破绽太多,没过几招,就已经处于下风。
时应昭的手在月魂的胸膛打了一掌,月魂的身体踉跄了几步,撞到了身后冰冷的石壁上,剧痛从背部传来,一丝鲜血顺着唇边滑落,浑浊的瞳孔逐渐恢复了一丝清明。
时应昭运转着手中的剑,扫向月魂,月魂下意识的抬起剑去格挡,时应昭就势压着剑,逼到了月魂的身前,与他的四目相对。
“跟我走。”时应昭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说,眼睛紧紧盯着月魂那双仍然空洞的眼神,他知道,月魂一定听到了他在说什么。
狂风在时应昭的背后肆虐,卷起漫天黄沙,模糊了远处的视线。司公公一行人只能看到月魂被时应昭紧紧压制在石壁之上,仿佛一幅静止的画面。
时应昭等待着。
月魂刚从混沌中清醒,眉头微皱,嘴唇轻抿,他在思考,如何能让时应昭安全离开,自己又如何能独自抵挡那些黑衣人,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价。
然而,这份明显的犹豫,在时应昭眼中,却解读出了别样的意味。
【属下只想永远当一个影卫。
属下自有记忆以来,便是在无影阁。离开无影阁的生活,我从未想过,也无法想象。
属下——对无影阁忠心耿耿,从未想过离开。
……】
那些月魂曾经说过的话,这时候宛如走马灯再一次在时应昭的脑海里来回重现。
风中,时应昭的嘴角突然勾起了一抹苦笑,笑中难以言喻的悲凉,似乎在自嘲自己为什么跟个傻瓜一样,朝着一个永远不会有回响的深潭一遍遍投石子。
电光火石间,时应昭猛然跃开。
剑光如龙,轻盈地拨开了月魂的剑,只听得“叮”的一声清脆响动,月魂的剑无力地跌落在地,整个人也因为没有防备,被时应昭的内力震到了更远的地方,半跪在地,咳出来的鲜血染红了尘埃。
一切来不及说出的话,就此随风消散,再也没有了说出口的机会。
时应昭不再看月魂,仰天哈哈大笑,众人包括月魂,都被时应昭突然的大笑弄得迷惑不已。
时应昭不再笑了,目光越过月魂,冲着司公公和大国师的方向挑衅一笑,言辞间满是不屑,“就这还想捉拿我?真是可笑。”
随即身形一展,足尖轻灵地点地,宛如凌空飞翔的燕子,借着峡谷间穿梭的疾风,施展其超凡脱俗的轻功,宛如丝绸,随风而去。
月魂撑起身体,想要迈步追赶,时应昭却已在霎那间,退出去了好远。
风向在这时候,也已经变化,扑面而来的黄沙向他扑来,风大的几乎可以把人卷走,再回过神,峡谷之间空荡荡,已经没有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追!追!追!”司公公反应过来,暴跳如雷,指挥着黑衣人,去追那早已经远去的时应昭。
然而大风阻拦,司公公的命令也被大风刮的七零八落,他们已经失了先机。
月魂依旧呆若木鸡的愣在原地,目光怔怔地追随早已经空无一人的峡谷出口。
那里已经除了风和黄沙,什么也没有。
一旁的司公公气急败坏,走到月魂身边,拿他撒气,脚尖狠狠踹在月魂的胸口,然而这一脚却似乎是把月魂给踹醒了。
月魂在尘土里,摸索自己的剑,跌跌撞撞的朝着时应昭离开的方向施展轻功就要追随他而去,然而却被围上来的黑衣人迅速拿下。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月魂仍然痴痴地望着时应昭离开的方向。
他始终还是没明白,为什么时应昭突然间不再带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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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挞达伐荒漠深处,女真部落的领地,某一处不起眼的营帐内。
“还没找到他?”
当初在泊州,本该好好返回京城的时雨蕊,此刻正现身在女真部落的某处营帐内,旁边是恭恭敬敬站立着的司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