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找块石头砸死他吧(1/2)

“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

”这是苟延残喘的时代,这是朝生暮死的时代……“

“这是废墟上重建的都城,这是废土里闪耀的文明……“

夕阳即将落下天际。几辆空荡荡的垃圾车的喇叭里播放着近日里最流行的歌谣,轰鸣着驶离黑铁堡垒东侧的垃圾场。

数十个早在旁边蹲等的孩童一拥而上,奋力从恶臭的垃圾堆里徒手翻找起来。

这是来自黑铁堡垒”上城“的垃圾车,对于这些生长在”下城“贫民窟的孩子来说,无异于一座珍宝库。

许多时候,里面都会有些好东西,比如完整的玻璃罐、零碎的铁皮,甚至有时还会有完整的衣物。就在上周,还有个孩子翻出了半箱昆虫蛋白肉的罐头——才过期了不到两年!那孩子得意了好久,走到哪儿腰杆都直了不少。

”哇,糖!“那个曾翻出罐头的孩子这次翻出一颗花花绿绿的糖块,惊喜地欢呼起来。

”什么!——啊,好甜!“另个大点的孩子劈手一把抢走,剥开糖纸,贪婪地塞进嘴里,发出满足的慨叹。

”这里还有……还有吃的!“

几个孩子忽然发出一声惊喜的欢呼,在一堆垃圾上方手足并用地翻找起来。

油纸包着的半张麦饼;玻璃纸包着的糖果;一点新鲜的西红柿蒂……

那一点滴着汁水的西红柿蒂立即被孩子塞进嘴里,满足地咀嚼。新鲜的蔬菜水果,在如今的黑铁堡垒下城简直是难得一见的珍宝。

“还有什么……这是什么!”

孩子肮脏的小手忽然摸到了一些什么柔软的东西。

借着夕阳残余的微光,捡垃圾的孩子忽然看清了被他挖出的东西——

那是一张人脸。

被肮脏破碎的垃圾围绕着,那张脸紧紧闭着眼睛,微卷的褐色头发被脏水粘成一缕一缕,沾在惨白的额头上。

那是一个青年男子的脸,如果不是因为出现在这样肮脏恶臭的环境里,大概还能算得上好看。

几个孩子互看一眼,利落地把整个人从垃圾堆里拖了出来。

这是个身材高挑结实的男人,一身深黑的紧身衣物,看打扮像是下城常见的佣兵。衣物被垃圾的脏水浸透,又隐约散发着人血的腥气。

“死人?”孩子的声音不太震惊,似乎司空见惯。

“衣服扒了?他挺高,这身衣服我爸能穿。”

“鞋子给我。——卧槽,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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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墨其实听见了这群孩子叽叽喳喳的交谈,也知道此刻正有人拖拽他的手脚——似乎摩擦到了垃圾堆里的玻璃碴子,腿上一阵钻心的疼。

鼻子里一片混合着腐烂气息的恶臭,他在垃圾车底下藏了大半天,他很确定自己的肋骨被身上堆积如山的垃圾压断了几根,呼吸间一阵一阵的剧痛。——但在生死关头这不重要。总之,他躲过了追兵,逃出一条命。

左脚的军靴被拽掉了。有人在扯他的右脚。左手被拉起来,他一直痉挛握在手里的钢制军匕被一个孩子抓在手里,那孩子发出了一声欣喜若狂的压抑低呼。

言墨想挣扎——靴子和外套就算了,至少给他留下内衣和匕首。但是,他拼尽全力,也只能让自己的手指发出一点震颤般的痉挛。

他动不了。不能说话,不能睁眼,不能反抗。

那个精神异能的混蛋——他信任的佣兵团长彭守,在他脑子里留下的精神震颤几乎捣碎了他的整个脑神经。

爬到垃圾车里几乎费尽了他最后一点力量,在那之后,言墨再也没有动过一下。

起初是为了避免发出声音招来追兵,他不敢动。现在才发现,自己已经彻底不能动了。

精神异能者留下的精神震颤,除了本人,恐怕只有上城伊甸塔里那些身穿白袍的“圣子”才能祈祷解除。要么,就只能等——等一天,等两天,等精神震颤的效果慢慢褪去。

他只能躺着,躺在这一座垃圾山里。

然而,言墨方才拼尽全力,手指的抽搐还是招致了拾荒孩童的注意。

”他动了!怎么办?“

”他会不会生气?这把刀值钱吧,他肯定会找我抢回来。“

“我也想要这把刀!——是钢的吧!”

”要不然,找块石头,把他砸死?”

“都扔垃圾堆了,本来也快死了。没人知道。“

几个小孩子声音叽叽喳喳的,带着这个时代下城特有的冷酷。

——下城的人命,本来就是不值钱的东西。

几个孩子围着商议一番,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于是,在分配好了谁拿衣服、谁拿军刀、谁拿靴子、谁去翻钱包之后,言墨听见了孩童窸窣的脚步声。

言墨拼命试图睁开眼,然而脑内仍旧存留着精神震颤,无止境般地轰轰作响。无论怎样勉强,他只能看见面前模糊的人影晃动。

他看见了一个瘦削的孩童身子站在自己面前,双手举高——那实在是一块很大的石头,棱角锐利。

只要那个孩子一松手,那块石头绝对会带着呼呼的风声落下来,轻易地砸碎一个成年男人的颅骨。然后,第二天,垃圾场里就会多上一具成年男人的躯体——没有任何衣物,没有任何身份证件,头颅破碎,面目模糊。

下城里多得是这样的尸体,没有人会多问一句。

没有人会知道,”黑刃“佣兵团的言墨,黑铁堡垒下城还算小有名气的佣兵,在打算退出黑刃的前一天,无声无息地死在垃圾场里,被几个孩子手里的石头砸烂了脑袋。

”……呵呵,呵……“言墨听见自己的喉咙发出震颤的声音,他意识到自己在笑。

……就这么结束吧。反正,这个时代的异能者又有几个能善终的。早死晚死,这就是生在这个时代的宿命。

只是,白杨……

想到自己不知所踪的妹妹言白杨,言墨嘶哑的笑声中多了几分不甘。

“老彭……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就如同走马灯一样,在无知孩童手里的巨石轰然落下来的同时,他脑海中飞速地闪过了这两天发生过的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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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

”这是苟延残喘的时代,这是朝生暮死的时代……“

“这是废墟上重建的都城,这是废土里闪耀的文明……”

昏暗的酒馆里,散发着劣质麦酒发酸的浓郁气味与下城佣兵聚集的汗臭。几张桌子搭起来的简易舞台上,穿着妖媚的舞娘涂着金粉闪烁的眼影,摇晃着腰肢,曼声哼唱。

舞台下簇拥的人群中,一只手捏着几块星币,从她白皙的双腿缝隙里往上伸。

纸币留在了裙下,手指抽了出来。另一只手夹着纸币,急匆匆地伸了过去。

这里是“鬼街”,黑铁堡垒内,一条白天看起来破旧衰颓,夜晚却变得人声鼎沸的街道。

每个人都知道,“鬼街”是上城与下城事实上的分界线——因为只有这里,是上城与下城的居民都会愿意驻足的所在。

一边是直耸入云的广厦高楼,灯红酒绿;而另一边则是污水横流、蛇鼠一窝的平民棚户。在上城与下城之间,泾渭分明,横贯着一条近千米长的不夜鬼街。

酒吧,赌场,黑市……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想买的,每个人都能卖出自己想卖的。

此刻,名为“香夜”的酒吧里暗影憧憧,舞娘嘴里呢喃的曲子换了个调子。她站起身,胳膊向上抬起,似乎不经意一般,系在脖子上的金色吊带背心的带子断了,露出一片发光的白腻。

她发出细细的惊呼,伸手捂住了一半胸膛。在轰然的欢呼声中,更多的手伸了过来。舞娘腻声推拒着,然而观众看得很清楚,她推开的是那些空空如也、没有拿着纸币的手。

更多的手,带着更多的纸币塞进舞娘的短裙和内衣。女人发出放浪形骸的笑,把白腻柔软的手臂挂在钱包最鼓的客人脖颈上。

一片旖旎狂欢的气氛中,言墨咬着下唇,没有多看舞娘一眼,拎着手里以麻布包裹的硕大物件,匆匆地往二楼走。

”墨哥,白杨真在这儿?“他身边,一个留着黄毛的年轻人脸上表情也有点焦急。他叫张有,和言墨一起换了几个佣兵团,是实打实的好兄弟。

”不知道——但是二楼有好几个异能者。“言墨低声说。”和老彭说的一样。"

老彭名叫彭守,三十多岁的年纪,是黑刃佣兵团的团长,十分珍稀的精神系进化者。据说他和“上城”的政要关系匪浅,手里路子多,总能拿到些一手消息。

每次佣兵从污染区回来,老彭也总能把佣兵带回来的战利品换些珍稀物资。虽然他手下的佣兵进一趟污染区总要死一两个——但哪个佣兵团不死人呢。总体而言,黑刃在自由佣兵的心目中口碑还不错。

这一次,言墨刚刚从污染区回来,老彭就急匆匆地跑来告诉他,他妹妹白杨出了事,说是被上城的富家子看上,拖进了“香夜”酒吧。

“墨哥,老彭不是东西,说是亲眼看见白杨叫人拖走了,也不叫人拦一拦。”张有跟着言墨上楼,气哼哼的。

“老彭…不就那样。”言墨轻嗤了一声。“老彭说了,对方带着好几个异能保镖,他不想惹麻烦。”

”老彭就是不把团里兄弟的事当事。“张有仍旧满脸愤恨。”墨哥,咱们是早说好了明天就走,团里至少一半兄弟都说,想跟咱们一起走,干脆出去另立个门户……“

”……别说这个,我不想和老彭结仇。“言墨摇摇头,继续拎着手里硕大的物事,往酒吧顶楼走。

舞女呢喃的歌声越来越轻,隐约变成了缠绵的喘息。言墨终于把漆黑的楼梯走到了尽头,酒吧顶楼只有这一间隔音的套房,凭言墨的感知力,里面绝对有异能者,而且不在少数。

”……墨哥,要是白杨不在里面……“感受着内部传来的精神力压迫,张有咽了咽口水。

言墨站在门口,也迟疑了一下。

忽然之间,隔着门缝,传来了一声女孩子的惊呼。

”快住手,放开我!“

”你知不知道我哥是言墨!“

”白杨!白杨真在里面!“张有精神一震,一脚踢上那扇厚重的木门。

“——让开!”

张有的耳侧,骤然响起一声低吼,接着则是一声油然而起的轰鸣。

他扭过头,言墨手里包裹硕大物件的布料已经丢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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