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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照尘露出个极吃力的笑。

他小心地摸了摸时鹤春的脸,只觉仿佛将手浸入冰水,森森寒气透骨,仍是天堑般的人鬼殊途。

殊途又如何,时鹤春说了想去,秦照尘岂会不带他走:“不够。”

时鹤春觉得稀奇,这两个字有从两袖清风的大理寺卿口中说出的一天:“银子不够?”

“要的不够。”秦照尘说,“小施主不带个戏班子?再带丝竹管弦,美人歌舞。”

时鹤春蹲在地上,看着大理寺卿,冥思苦想一刻钟,想明白这是秦照尘在开玩笑:“……”

大理寺卿放声笑出来,襟怀畅快,笑声惊起寒鸦,绕树盘桓不散。

“走,我去置办。”秦照尘起身,收拾好那些元宝,打成结实包袱,“下次不要在野外露财,会招盗贼。”

早已死去的时鹤春背着手,飘在他身旁:“我怕盗贼?”

秦照尘像是看不见,他握住那只半透明的手,任凭这森森鬼气涌入体内、褫夺生机,任凭寒意无孔不入:“我怕。”

“贫僧爬个树都不稳当、翻个墙都翻不好,逃不利索,平白牵累施主。”

照尘和尚念了声佛号,自翻旧账,又对时鹤春保证:“等来世,我也去习刀弄枪,学一身武艺,随施主去做大将军,建功立业、开疆拓土。”

时鹤春摸摸他的脑袋,看着仿佛脱胎换骨、彻底换了个人的秦照尘。

秦照尘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候,这一生都从未有过。

——不论是庙里循规蹈矩的小和尚,还是王府端方木讷的世子,还是宁折不弯到迂阔的大理寺卿。

还是如今无边寂寞、无边茫然,杀了不知多少人,立在朝堂之上再走不动的秦王殿下。

这一刻的榆木疙瘩,竟也离奇到仿佛骤然开了七窍,像是潇洒得如同殿上那个时鹤春了:“好么?施主,来世我们去打仗。”

“……好什么好。”时鹤春拍他脑袋,“小师父,打仗要见血,要杀生,你要气死佛陀。”

秦照尘被他一拍,也醒悟过来,笑了笑:“那就不当和尚了,时鹤春,你到我背上来,我背你回家去。”

不当和尚,就用不着成体统,用不着对着赖在背上的时小施主念叨一路“不要乱动”、“授受不亲”。

也不当官,也不当和尚,陪时鹤春痛痛快快打够了仗,也不等什么功高盖主、猜忌临身,直接解甲归田去做富家翁。

就这么过一生再美不过的逍遥日子。

秦照尘的脚步轻快起来,像是生了风……他知道那时候使尽解数捞了他、险些赔上一条命的钦差时鹤春,殿上的时鹤春,为什么忽然那么高兴了。

自然高兴,戏台子上唱了——忽地顿开金绳,这里扯断玉锁。

他同时鹤春往江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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