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殿下点点头。
接着,他的袖子就被拽了拽。
有力道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牵起来。
他被那只手领着走,被熟门熟路引着绕小路、走后门,到那一面屏风旁,找到最清净的位置。
萍水相逢的孤魂从他袖子摸了点碎银子,扔在桌上,又使了点小手段,弄来两把椅子。
秦照尘在身旁的椅子里看见淡影。
淡影抱着膝,很舒服地坐着,一只手轻敲,因为有人陪着一起听戏,显得相当自在逍遥。
“俗缘千劫不尽,回首落红尘……嫌我醉时真。”
台上还在咿咿呀呀地唱:“笑拍群仙手,几度梦中身……”
醉昏沉了的大理寺卿,看见自己亲手烧的寒衣。
喝醉了的大理寺卿, 要比醒着时的胆量大些。
比醒着的胆子大不少……至少敢拉那片衣袖,敢拽着不放手。
“时鹤春。”秦照尘头痛欲裂,不知是酒力所致, 还是往事太过动摇心神, “跟我……回去。”
他扯住那只袖子, 扯住眼前人影不放, 低声重复恳求:“跟我回去……”
这是身在何时何地, 是梦中还是死后?
顾不得这么多了。
秦王殿下挣扎着站起身,牵住那只袖子里的手臂,小心避开腕间累累伤痕:“走。”
戏园子是时鹤春的, 时鹤春做了奸佞后没多久,就把这园子买了下来……这事秦照尘早就知道。
但也有很多事, 明察秋毫的大理寺卿,要等到多年后才能知道、才能想清楚。
比如时鹤春其实一直都在等着被他拽回去。
叫住他,问他要不要听戏的奸佞, 还记得他少时发的誓, 也记得秦小世子言出必行, 说过的就一定做。
秦照尘说过,以后只要时鹤春没睡饱觉, 就不准时鹤春听戏。
时鹤春没睡饱。
时鹤春很久没怎么睡得着了,来戏园子这种热闹的地方, 不想那么多, 还能浅寐一会儿。
而这浅寐的一时半刻, 也被大理寺卿打搅, 一折戏的时间都没到, 就得再醒过来,回答那些朝中乱七八糟的琐碎。
时鹤春叫住他, 问他听不听戏……是在等着被他拽回家。
飞不动的小仙鹤和过去一样,很乖地坐在戏园子里,等着被抓回家。
有那么几个月的时间,时鹤春把秦王府叫“家”。
秦照尘醉后不稳,叫脚下凸起的青石板绊得失去平衡,身体重重向前栽倒。
被他扯着的淡影抬手扯他,力道及时,没叫他摔得头破血流。
及时得像是要把大理寺卿生剖了。
秦照尘踉跄站稳,几乎是慌乱地护住那只手上的旧伤,那些狰狞盘踞的伤痕仍旧清晰可见,仿佛烙在时鹤春的命数上:“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