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鹤春在朝中放肆搜刮敛财,家中甚至有不少贡品,没事就往宫中内库晃荡一圈……弄壶酒再容易不过。
对不那么擅长搜刮敛财的秦王来说,则要稍微多费些力气。
“这是徇私枉法弄来的。”大理寺卿向掀他袖子的孤魂解释,“大理寺卷宗,下官做了些手脚。”
每到判毒酒赐死的案子,大理寺卿就多要半盏,再给自己扣下些。
大贪大恶满朝皆是,仗势行凶草菅人命的,卖官鬻爵祸害科举的,借灾情大肆敛财、致使灾民枉死的……杀了一年才稍微透出些明朗风气。
也叫大理寺卿慢慢攒够了一壶酒。
这一年来,秦照尘随身带着这壶酒,偶尔觉得日子太难熬,就拿出来看看。
想着随时想喝就能喝,就还能再走一段。
因为是随时看得到头的路,所以走着反而不算多艰难。
大理寺卿这一年都没怎么和人好好说过话,对着萍水相逢、素不相识的孤魂,总用不着再有所提防,索性和盘托出,把徇私枉法的前因后果啰啰嗦嗦解释完。
秦照尘坐在佛塔内的石阶上,就有无形的力道坐在他身边,抱着膝,很安静地听。
这让秦照尘觉得放松——他的小仙鹤回天上去,就再没人这么听他说过话了。
“下官……有位旧友。”秦照尘忍不住说,“和阁下很像,也很喜欢喝酒。”
就是不喜欢用杯子。
用杯子喝酒,时鹤春总嫌不够痛快。
——时人讲究风雅,一只酒杯指头大点,润润口就没了,都到不了喉咙。
他们奸佞离经叛道,都用酒壶,仰头就往嘴里倒,喝起来才畅快过瘾。
在秦王府的时候,时鹤春每次一见秦王殿下拿杯子,就要头疼叹气,抱着自己的小酒壶,离家出走五步跑去台阶上坐着。
秦照尘今日原本也不想拿杯子,怕难伺候的小仙鹤训他。
可不拿杯子没法倒酒……人鬼殊途,活着的人找不到忘川河,没办法将那一壶酒痛痛快快倾进去。
于是只能憋屈些,凑活着用杯子喝。
秦照尘一边说,一边撑着石阶起身,取过那只酒杯,给里面续上寻常的清冽酒水。
“下官同他……就在佛塔下认识。”秦照尘说,“下官当时做和尚,读经书读昏了头,还以为是菩萨座下白鹤童子显灵。”
小和尚好骗,又从未见过这样的谪仙少年,真这么深信不疑了好些日子。
……直到白鹤童子开始试图砸开他的佛珠,看里面有没有果仁,能不能吃。
小和尚魂飞魄散,抢回佛珠闭门不出,只道原来不是白鹤尊者,是山中灵鹤得道,化成了精怪。
“……”时鹤春愁得不行,趴在佛塔的窗户边上:“我就不能是个人?”
小和尚不信他是个人:“凡夫俗子,怎么会这么好看?”
时鹤春立马被他夸高兴了,不自觉地举止斯文了些,没再试图从窗户钻进去,敛着袍袖靠在塔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