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终归没这个心情,秦照尘看他手里拎的酒壶,看着滴进尘土的些许冷酒,说不出话。
朝堂不能一直这样乱下去,长久乱象还是要祸及民生,就像痈早晚要发出来,症结早晚要拔……不是为了朝堂,是为了百姓。
时鹤春知道他会怎么选,所以早就替他选好了。
“我家门你又不是不认识,为难什么。”时鹤春说,“一剑捅死我就行了……我就一件事求你。”
这个“求”字烙得大理寺卿脊背一颤,沉默良久,才哑声说:“什么?”
“你自己来捅死我,我送你这个手刃奸佞的万世清名。”时鹤春说,“别让别人来……也别把我下狱。”
“别把我下狱,我害怕那个,我其实还怕疼。”时鹤春说到这,又看了看手里的酒,“也别让人给我灌毒酒,那个更疼。”
他慢慢走过去,把时鹤春从那棵树上抱下来。
单薄的佞臣很好抱、很听话,拎着那个小酒壶,垂着手乖乖任他摆弄。
时鹤春就这一件事求他,靠在他肩上:“你让我穿件好衣服,抱着银子,美滋滋地死。”
他说不出话,看着怀里的佞臣,这人大概是醉昏了,呼吸间都是冰冷酒气,身上也是冰冷的。
他摸了摸时鹤春的额头,摸到一手漉湿冷汗。
这个“为了哄他”,从没祸过国、没殃过民,只折腾本就乌烟瘴气的朝堂专心捞钱的奸佞……怀里只有给他抄的官员名录,还有一个用来装冷酒的小酒壶。
小酒壶已经倒不出酒,壶嘴上染了些暗色,不知是怎么弄的,他用力擦拭几次,都没能擦干净。
“这么死,我就死而无憾,不用你烧纸了……寒衣节都不回来折腾你,一劳永逸。”
时鹤春扯着他的袖子,仰着头兴致勃勃,同他商量:“多划算,行不行?”
那一纸寒衣很快就烧尽了。
秦照尘又折了一件, 在火盆中引燃,他将那个精致的小酒壶也从怀里拿出来,放在一旁。
酒壶一直藏在怀里, 是温的, 大理寺卿特地去打的新酒, 叫店家热过。
不是冷酒。
佛塔内其实不应当饮酒, 但时鹤春也不应当死。
所以秦照尘不想再守规矩。
……可他也完全无法去回想, 时鹤春为什么会死。
就算要写传记,他暂时也还不能写这部分。硬要去想,肝胆俱裂, 这份传记就写不完。
他只是忍不住回忆,时鹤春给他出的那个主意, 的确很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