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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小和尚:“你叫‘照尘’怎么样?”

“‘意气骄满路,鞍马光照尘’?不好。”小和尚蹙眉,这是写达官权宦耀武扬威、骄奢无度的,最后一句是“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

时鹤春被他噎得气结:“……照你这么说,‘江南’岂不是也在这诗里面,难道也不好??”

“……”小和尚被他说服了,也觉得这种引用颇有些无理取闹,把剩下要说的话咽回去。

小和尚问:“那你为什么要我叫‘照尘’?”

时鹤春枕着手臂,看着树影间落下的熹微日色。

这样的灿烂日光让他想起不算好的事……比如流不完、洗不净的血,那场雨前后都是难得的好天气,好到会叫人叹息一句,这天头不适合死人。

“这是个好名字……你怎么能这么说它。”时鹤春皱了眉,低声嘟囔,“花了千两黄金起的。”

这次的声音实在太低,他又将脸埋在阑珊光影里,连小和尚也听不清了。

“你怎么了。”小和尚有些不安,“我说错了话?”

时鹤春摆了摆手,抻了个懒腰:“没为什么,这名字送你,想叫就叫,不想就换别的。”

这原本是鹤家小公子要用的学名,是吉祥的好名字,能叫人破灾免难、长命百岁。

没人知道,请先生算好了、起好了,就一直仔细藏着,等他满七岁上学堂再用。

本来该拜先生那天,他被母亲按着头颈,拜在那一袭明黄龙袍前,谢天子不杀之恩。

时鹤春其实宁愿死了,但这话不能跟母亲说,说了母亲就要发病,就要拿香炉里的香烫他……也不一定是香,也可能是簪子,碎瓷片,或者任何东西。

被困在旧日梦魇里的长公主,坚信要这孩子活命的唯一办法,是毁了这孩子,毁成不能动的废物。

……对了。

之所以会是“长公主”,是因为对他有不杀之恩的那位天子,如今已经是先帝了。

于是,这两年中的巨变,全都只剩下茫然。

鹤家的确是谋反了,这事不假,翻案都翻不成,站错的那个皇子都丢了命,更别说底下的人。

可那些因为谋反被绑在闹市,一刀下去血流成河的,是他的父兄叔伯,是教他习武的忠仆,是用千金为他起名的祖父。

皇上已经是先帝了,母亲也不是故意伤他,母亲发病时脑子不清醒,恢复理智后五内俱焚,抱着他痛哭,哭得人心碎心疼。

很多时候,时鹤春就这么一边心疼,一边安慰母亲,一边茫然。

他想恨点什么,都不知道该恨到什么地方去。一切都像是过去了,除了活着的人活着,除了一身的疤。

……所以他这辈子只想赚钱、只想过好日子、只想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