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情终于有了进展!
林警官几乎要喜极而泣。
经常加班的同层王女士在得知段溪失踪以后,提供了十分重要的一条证据。
犯罪嫌疑人其中之一身高大约在一米七左右,是个介于男性和女性之间的身高。
如果把证词里听到的那声闷响,当做是段溪受袭的落地声,那么就存在双人作案的可能,这种推测绝不是无的放矢!
再考虑到想要托住段溪就必须要是成年体格往上的男性,可以假设为一男一女,或是两名男性的情况。
明明得出了更进一步的结论,在冷静下来之后,林警官的表情却更难看了。
——他宁愿只有一名男性犯罪嫌疑人,也不想往更糟糕的那个方向延伸。
甚至如果说可以,他更倾向于假设真的是一男一女绑架囚禁了段溪,那个男性最好是女性找来的打手之类的。
林警官表情沉重的闭上了眼,像是觉得自己最接近真相的假设残忍似的,他苦笑一声。
若真的发生了那种事,就算人被救回来了,也会产生轻生的念头吧。
被不止一个犯罪嫌疑人——
就算是心智坚毅的成年人也会崩溃,更不要说是还是半大孩子的段溪了。
……
短短几天内,警方就从小区损坏的监控,无意间注意到的人证口中拼凑出了事情的全貌。
失踪人员段溪在八点钟点过外卖过后,三十分钟后外卖员送到,并按照备注挂在门口上。
唯一遗憾的就是外卖员急着送下家,忘了敲门,然后在外卖员离开后不久,伪装成外卖员的犯罪嫌疑人敲开了段溪家的门,并在段溪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将人捂晕拖入室内。
小区出口的监控在十二点时拍到了类似目测者见过的人影,但是天色太黑,路灯亮度不够,加上型号老旧,只能判断出是两个黑影托着受害人,其余的便查不出来了。
周边的监控每天能见到数千辆汽车驶过,在不知道犯罪嫌疑人们是否在周围的车里等到第二天的情况下,想要找到方向如同大海捞针。
唯一让人遗憾的,就是林警官先前做出的推测,那个关于熟人作案的推测,似乎并不成立。
最直观的证据就是,当初打给段溪手机的几人号码,显示来源地确实是云南。
而那时候,段溪才被绑架不超过七个小时,考虑到火车飞机等排查严密,就算用私人汽车走高速,也起码要十个小时以上。
更重要的证据就是,在段溪觉得被人跟踪的时候,他们五人正难得的为了庆祝胜利,住进了五星级酒店。
再拿到赶来的傅文染的手机,调出那张段溪失踪第二天凌晨拍摄到的几人备饭照片时,警方就更确认了他们的无辜。
案件再次一筹莫展,连同几个年轻人的竞技事业也从此中断。
在连续三个月所察无果后,林警官已经意识到,他们可能已经找不到人了。
段溪的祖父母在儿子儿媳死后就身体愈下,又与段溪有过争执,孩子失踪半年就放弃了寻找,只等期限满了之后提出申请。
人海茫茫,时光飞逝。
在将详细案情列入档案之中,并由法院宣告段溪此人失踪后,林警官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段溪仍然幸存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
哪怕仅是等待着无望的救援,也总比无声无息的死去的好。
……
与此同时。
某个不知名的小型村落。
“好乖——”
男人喘着气满足的喟叹一声。
“这次别再抓脖子了——之前可差点别人发现、唔——”
男人倏地闷哼一声,呼吸更重了几分。
他缓缓动了起来,气音呼出,脸上却笑了,男人摘下金丝眼镜的眉眼显现出一股与斯文截然相反的邪气,那双深渊般的黑瞳一眼望不到底,肉眼可见的渗人。
他哑着嗓子去唤身下几近昏迷,眼里的光彻底散了的疏朗青年,声线愉悦至极,“队长。”
另一个上身光裸的年轻人也爬上了床,曾经澄黄色的短发已然染回了黑,体格抽条成挺拔的少年黏糊糊的亲着床上的人,坏心眼的去摸他们入巷的部位,“队长——”
傅文染眨眨眼,问询的目光和闻曜的视线一对就被激成了挑衅与得意,“这次就带我一起玩吧。”
因为一张毛毯把一个人卖掉这种事,在末世之前,温以璋从未想过。
距离极寒到来已经过了九个月,曾经的亲人或死或伤,他也从基地顶层的居住区沦落到了最底层的五包方便面就能住一个月的单人宿舍。
而单人宿舍也只是一个落脚点,没有热水没有暖气,整间屋子都冷的令人呼吸都仿佛满是冰渣子,温以璋之所以没有去住大通铺,不是放不下被柳珊所讥笑的自尊心,而是他身上藏着一个秘密。
一个,堪称耻辱的秘密。
可眼下,似乎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
最后一点食物已经吃完,基地外寒天彻骨,温以璋想着冻死在大通铺里一个个拖出去的僵硬躯体,竟不知就是饿死还是冻死要好一些。
单人宿舍很冷,他一个人瑟瑟发抖地蜷缩在床上,所有的家当只剩余两个毛毯以及一身保暖羽绒服,肚子上还贴着一个暖宝宝,他整个人几乎陷进这唯一的温暖里,这是堂兄出城前从另一个人手里交换来给他的最后一片,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显得如此可贵。
外面似乎更冷了,窗柩上满是条条冰柱,玻璃冻的裂开了道道纹路,整个陵城下了半个月的暴风雪,外面的雪据说深的能埋进去一个一米八五的大汉。
一开始基地的高层还指挥着幸存者们铲雪,可是倒在雪地里的人越来越多,提供的食水甚至抵不过消耗的热量,最后便没人愿意去了。
极寒的第九个月,饱受风霜的普通民众几乎都丧失了反抗的勇气,他们绝望的凝视着眼前看不到尽头的极寒天灾,属于文明社会的傲慢被恐怖的死亡率折磨的一丝不剩。
没有电,没有水,只有严寒,他们从未如此刻一般渴望阳光的到来,这个失去生机的世界已经找不到生存的物资,即使有,在那场大雪过后,也深深埋入了雪中,难以翻找。
手指冻的已经失去知觉,几个月以来,温以璋对这种感觉再熟悉不过,他的两只手都冻了冻疮,通红丑陋,可是那丝冻过头的异样炙热自神经间浮起的时候,他竟然感受到了一丝莫名的安慰。
温暖。
如此难得的暖意。
蜷缩在毛毯中的黑发青年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很快消散,恰似他眼中的神采,如此快速的沉寂于周围的寒冷虚无。
九个月以来,温以璋活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从头到尾都是个胆小鬼,只敢躲在父母亲人的背后活着,即使保护他的人一个个死去,他也从未敢露出过头,只是怯懦的苟且偷生。
眼下这条命,终于到了尽头,堂兄与父母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成了泡影。
青年眼角有晶莹的泪浮出,可很快就凝成了冰珠,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一开始的就为了那条毛毯把自己卖给那个人,这样还能给父母减少一分压力,说不定他们也可以活下去。
在意识彻底跌入深渊之前,温以璋好像听到了有人踹门进来的声响,嘈杂的谈话声间,一个女人的声音格外明显。
她似乎笑的很开心,柔媚的声音仿佛带着小勾子一样,话尾字字撩拨人心,“我柳珊保证,这个人绝对就是三爷要的那个。”
“当然是因为我见过他的脸了,不信你们掀开看看,绝对上等的货色——”
“那么一张毛毯,成交。”
……
“傻小子,你现在还端着的自尊可真是不值一提,现在的人为了活下去可是什么都能出卖的……父母出卖儿女,丈夫出卖妻子,就连我也不可信,或许有一天,我也会为了利益,出卖你的。”
红灯区的街头,女人解下自己身上裹着的毛毯围在前来求助的他身上,眼底情绪难辨的说出了那段话,温暖的余温唤回了温以璋的意识,他懵懂的看着柳珊,抿了抿喝了一口水后不再发干的嘴唇,满怀感激的说,“谢谢你了,学姐。”
……
温以璋闭上了眼。
柳珊看着那些穿着严实的人给温以璋灌了热水,又拿出暖宝宝放在他怀里,用软乎乎的被子裹了好几圈,才抱着人走向了基地顶层,那个真正的富人居住区。
她知道温以璋一个月前就是从那里出来的,不过不是因为失去物资而被赶出来,只是因为他那个在基地都赫赫有名的堂兄在城外失踪了,在这个世界里被宣判失踪,已经跟死亡差不多。
所以失去了有用战力的基地便收回了赋予温以璋一家的优厚待遇,那对夫妇性格温和,没有吵嚷,只是继续接着基地派发的低级任务,以养活他们唯一的孩子。
从心底而言,在知道那个被邻居夫妇养在家里的青年是温以璋之前,柳珊很看不起那个年轻人,他明明有手有脚,却不肯离开家门去做一些任务,现在的世道连几岁小孩都知道生存不易,他却始终都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可在被温以璋找上门求助寻找父母踪迹,她恍然意识到那个人居然是温以璋之后,一切的不解都得到了答案。
基地的掌权者姓楚,楚临意的楚。
温以璋在极寒天灾来临之前,作为将楚临意告上法庭的起诉方,若是一旦出现在基地里,被人发现之后只怕会被立刻赶出去。
不,还有另一种可能。
毕竟楚临意是因为猥亵罪入的狱,温以璋那张牵动人心的俊秀面容,谁能拒绝呢?
末世前这位学弟的绯闻多到数不清,即使柳珊从学校毕业,也偶尔能刷到同校的帖子。
有男的,有女的,他们似乎格外热衷于成为狂蜂浪蝶,一丛丛伸着手,妄图够到温以璋的衣角。
不过这其中,做的最过份的还是楚临意。
不仅借着聚餐的名义把人抱到酒店,还极有可能达成了夙愿。
不过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想来楚临意的那点执念已经散了,对温以璋剩下的可能只剩下憎恨和折辱的心思,柳珊每日听着基地掌权者楚临意的绯闻,听着那人妻妾成群的消息,真真切切的替温以璋松了一口气。
因为那个该死的狗男人,她已经沦落到了泥沼里,可却不想温以璋像自己一样凄惨。
如果他能干干净净的活下去的话,依旧是学院的那轮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明月,那么她便仿佛有了一丝安慰。
看啊,那轮明月依旧悬挂在天边,清澈又明亮。
可是这一场大雪毁了全部。
温以璋放弃了活下去的希望,当他连活着都不敢妄想的时候,柳珊自以为的清白干净似乎都成了笑话。
只要能让他活下去——
哪怕是因为憎恶,哪怕是因为愤怒,哪怕是……
活下来吧。
学弟。
柳珊站在原地,遥望着基地的最中心。
她手里的毛毯全新厚实,内里缝进去了厚厚的羊毛,可是她却一眼都没有看。
风雪太大,遮挡了视线。
她便也没有看到,那群打着给基地三把手找情人名头的男人抱着温以璋登上了基地的最高层。
那里正要召开一场宴席。
为复活回到基地并觉醒了奇异力量的昔日第一战力温佑,也为终于能控制自己分裂能力的楚临意。
人类终于从这场天灾中得到了超乎寻常的能力,可是在欣喜前夕,还是先品尝一次果实的甜美为好。
极寒三年,冰雪已经成了这个世界的主色调。
幸存下来的生存者们逐步适应了极寒的温度,也学会了如何取暖保温,虽说有一些潜力非凡的生存者觉醒了特异能力,自此拉来了新世界的序幕,然而大部分分散在世界各地的普通人仍困守一地,艰难求生。
作为带队的队长,袁棋在带领着队伍,在茫茫风雪中发现避难所的标志时,是有些惊喜的。
为了完成基地交付的任务,踏入这片区域以后,他们已经连续行进了十天了,不管是精神还是肉体都疲惫不堪。
这片重灾区的天气格外恶劣,除了漫天的大雪就是寒意刺骨的风暴,他们已经迷失方向好几次了,如果不是保温装备带得齐全,或许困乏到极点的队伍早已栽倒在脚下的深雪之中。
不过现在,同样疲惫困倦的袁棋终于可以放下心了,眼前的标志就是人类活动依旧存在的证明,也意味着他们找到了暂歇之所。
不同于目前的各大生存基地,大多数避难所都是由零散的幸存者自行建立的,作为绝对中立的场所,除了隔绝冰雪,为失去落脚点的幸存者提供暂住地之外,自然也囊括了交易这种在末日天灾下格外重要的用途。
没过多久,带队的袁棋就看到了不远处在风雪中显得有些模糊的一座圆顶冰屋,冰屋的门上坠着一点暗淡的灯光,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看不清是什么灯。
袁棋和身后的五人均是精神一振,遮挡在护目镜与厚实面罩后的沉重呼吸声急促且重,连沉陷入厚雪的缓慢脚步一时都快了不少。
护目镜上蒸腾的雾气模糊了那道灯光,走进之后,作为队长的袁棋率先上前敲了敲门,为了避免引起里面生存者的警备,他还让其余队员先退远些,自己则取下了长期覆盖在脸上的面罩,露出一张冻得红扑扑的,但仍能在暗灯下窥见朗朗五官的端正眉眼。
他的年纪看上去不过二十,很年轻又俊逸的模样,在末日前可能是校园里最吸引女孩子的那批少年,不过在末日来临之后,也同大部分生存者一样,以多层面罩和护目镜遮挡了全部的面目,将每一寸可能会被冻裂的皮肤牢牢保护起来。
末日前最被世人注意的外表,在末日来临之后,与生存相比,反倒最不值得一提。
袁棋抖了抖面罩缝隙里的冰碴碎雪,覆盖着多层手套与皮革防护的手掌拍掉叠上去的新雪,他挺直了身板,目光炯炯地等待着。
很快,冰冷坚硬的钢铁门就动了动,开了一个小缝,里面的暖黄色灯光泄出些许,而袁棋也对上了一只从里面窥出来的眼睛。
许是背光的缘故,那只从门缝里窥过来的眼睛看起来格外晦暗,难以看清。
“生面孔?”
顿了片刻,里面传来的声音偏中性,音调中透着股像是被烟熏过般的微哑,但仍能听出是个女人的声音。
感受到目光中的打量,袁棋连忙举起手表示他们没有恶意,不远处的队员们也齐齐举起双手,展示自己的无害。
似乎感受到了女人的迟疑,袁棋呼出几口白气,俊俏的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语速极快地讲述了他们目前的困境。
所幸末日之中,大部分避难所并不排外,女人只是顿了一小会儿,就后退来,只听“咔嚓”一声,挡在他们面前的钢铁厚门就打开了,原本只是少许的灯光一瞬间泄出,在小腿深的纯白雪面上映出点点银色亮茫。
站在门口的女人眉毛颜色很深,五官平凡,她身上披着厚重的军大衣,抱臂而立,食指上还夹着一根正在燃烧的香烟,焦红的顶端缭绕起悠长白烟。
打开门之后,她看着有些发愣的袁棋和他身后的几人,不耐地用香烟磕了下门边,抖落烟灰的同时,也开口提醒,“小子,还不带着你的人快进来,屋子里的热气都散了。”
袁棋反应很快,向女人低头道谢后就快步走入了避难所,跟着袁棋的队员们也是基地的好手,只是被长久的疲惫磨得反应迟缓,被催促了之后动作也很快。
钢铁的门再次被重重关上,把所有寒意隔绝在门外,几人跺了跺脚,剁掉靴子上的厚重雪块,才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有心情打量这座伫立在风雪中的避难所内部。
这一打量,他们也有些惊讶。
这座在外面看起来不大的避难所居然五脏俱全,不同于门口出光亮微弱的小灯,里面灯光通明,只在三大基地流通的埙石灯挂了足足有五个,遍布各个方位,将这座不算大的避难所照得格外亮堂。
入口接近钢铁门的地方,还置放了一座材质不明的架子与吧台,类似于酒吧的设计,可惜那些架子上放的基本都是融化后的一瓶瓶雪水,酒这东西,在极寒来临之后就成了稀罕的硬通货,想来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看到女人施施然坐会了吧台的位置,袁棋也收回了目光,通过刚才的打量,他已经看出来这间避难所内里最多留有四五个休息间,吧台以外的地方零零散散地搭着十几个低矮桌子,每个上面都有刻上去的字,可见应当是当地生存者的摊位。
避难所的墙面上也悬挂了各式各样的东西,不是何年何月的兽类头骨,厚实的兽皮帘子,一个个内里充满青黑色液体浸泡的腐烂植物,或许是这里负责人的收藏。
没错,负责人,每个避难所都会有一个负责人,一般默认是当地实力最强大的生存者,只是寥寥几眼,袁棋就看出来那个女人是这个避难所的负责人,而这间避难所虽然小,拥有的五个埙石灯却也证明了她的实力或许不容小觑。